已經過了一腔血勇不計後果的年紀,又是活過兩輩子的人,每次遇到正面衝突,李欽載總覺得有點不適應。
不過,該打的架還是得打,該揍的人還是得揍。
良言勸不住該死的鬼,那就用拳頭教他做人。
閣子的牆壁倒下,李欽載三人從塵土中緩緩走出來,出場很閃亮。
武元爽兩眼發直,呆呆地看着昔日的仇人出現在他眼前,他的手裡還端着一隻酒盞,彷彿被使了定身法兒,動作久久凝固不動。
“好熱鬧啊,”李欽載哂然一笑,道:“剛纔在旁邊聽着諸位聊天,聲音有點耳熟,於是打算串門拜訪一下,過來一看,哈,果然是熟人,武少監,久違了。”
武元爽是少府少監,官職兩年來沒變過。
說是皇后的兄長,可武后其實也不怎麼待見他,當年武后落魄時,孃家的兄弟可沒少欺負她們孤兒寡母。
武元爽看了看那片被踹倒的閣子牆壁,臉孔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憤怒,漲得通紅。
你管這種方式叫“拜訪”?
“李欽載!”武元爽咬牙怒視。
“在呢在呢。”李欽載微笑道。
淡淡掃視一圈,閣子裡除了武元爽,還有幾個年輕男子,大多不認識。
薛訥顯然混得比李欽載熟,在他旁邊耳語道:“穿月白衫的那個是鄴縣伯之子,穿紫衫那個是禮部魏侍郎之子,沒穿衣裳那個是……嗯?爾母婢也,居然有個沒穿衣裳的,傷風敗俗,道德敗壞!”
李欽載瞥了他一眼:“進了青樓沒穿衣裳,有毛病嗎?”
當然沒毛病,衝的就是不穿衣裳來的,不然咧?討論量子力學嗎?
施施然走到武元爽面前,李欽載微微彎腰,居高臨下俯視他,眼神裡殺意盎然。
“剛纔聽你在背後非議我和內人,武少監,可否麻煩你當面再說一次?我家夫人絕色傾城,你打算如何來着?”
武元爽臉龐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背後嚼舌頭的事沒少幹,這次卻教正主逮個正着,不僅尷尬,而且危險。
李欽載的脾氣,當年可是名滿長安,有口皆碑的暴躁,武元爽有幸也捱過他的揍。
見此刻李欽載目露兇光,武元爽儘管心中仇恨,可也不由自主地膽怯,因爲李欽載的眼神太嚇人了。
“李,李縣侯,你最好冷靜,你已是自身難保,莫再惹禍了,否則萬劫不復。”
衆人在場,武元爽終歸放不下面子,李欽載的眼神再嚇人,場面話他也要壯着膽子交代幾句,否則以後怎麼擡得起頭。
閣樓上,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十餘名李家部曲出現在李欽載身後,劉阿四上樓便看到眼前劍拔弩張這一幕,頓時明白了什麼,於是一揮手,部曲們入閣,將閣子裡武元爽幾人團團圍住。
見李欽載竟調動了部曲,武元爽等人愈發膽寒。
一名穿着紫衫的年輕男子起身陪笑道:“在下可什麼都沒說過,家中突然有事,在下……”
話沒說完,薛訥擡手指着他:“坐下!”
男子老老實實坐下,接下來沒人敢動彈。
李欽載臉上仍帶着笑,盯着武元爽道:“把你剛纔說過的話重新說一遍,當着我的面說,說得再難聽我也敬你是條漢子。”
武元爽當然不敢說,剛纔那些話有多難聽,他自己很清楚,背後議論別人也就罷了,當着正主的面再說一遍,不管他的身份多麼尊貴,估摸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李縣侯,做人做事不可做絕,武某可是當今外戚,今日你若動手,想想後果……”武元爽色厲內荏道。
話沒說完,啪的一聲脆響,武元爽臉頰上頓時多了一道通紅的五指印,李欽載緩緩收回手,臉上仍帶着和煦的微笑。
“你還敢威脅我?武少監,你是外戚我便不敢動你了麼?試試。”
說完李欽載再次出手,在他另一邊臉頰上又扇了一記,武元爽雙頰頓時都有了通紅的五指印,左右對稱,對強迫症患者很友好。
“李欽載,你欺人太甚!”武元爽勃然大怒,剛準備起身,膝彎處卻傳來一陣劇痛。
站在一旁的薛訥用腳狠狠一踹,將武元爽踹回了蒲團上。
啪!
李欽載又是一記耳光扇在武元爽臉上。
甩了甩手掌,李欽載朝劉阿四一笑:“手打痛了,你們上吧,教他做人。”
劉阿四毫不猶豫地上前,首先一腳將武元爽踹倒,然後部曲們蜂擁而上,狂風暴雨般的拳腳朝武元爽頭上身上傾瀉而去。
武元爽雙手護住頭,身子蜷縮在地上,嘴裡發出淒厲的慘叫。
旁邊幾名年輕男子目露驚恐之色,躲在角落裡抱團取暖瑟瑟發抖。
羣毆武元爽的人羣裡,當然也少不了薛訥和高歧的身影。尤屬薛訥揍得最歡。
不知過了多久,武元爽連呻吟聲都變得虛弱時,李欽載咳了兩聲,衆人這才住手。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武元爽,李欽載蹲在他面前,露出輕蔑的冷笑。
“武元爽,你這種貨色也配在背後議論我?”
“我李欽載混得再落魄,也是堂堂正正的國朝棟樑,爲社稷出生入死,爲黎民安生請命,縱然從此聖眷不復,我也是不愧天地的大唐功臣,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背後叫囂報復我?”
“沒才華沒本事,一輩子也就是個外戚了,外戚要有外戚的覺悟,自己幾斤幾兩,心裡沒數嗎?有些人縱是落魄了,你也惹不起!”
說完李欽載站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冠,盯着地上蜷縮着身子的武元爽,眼底裡再次閃過一道輕蔑的目光。
“揍你,真的是髒了我的手,剛纔不該親自動手的……”李欽載微笑道:“武元爽,我就住在渭南縣甘井莊,等天子發落我後,歡迎你來甘井莊尋仇,我無時無刻奉陪。”
冷冷瞥了瞥那幾名瑟瑟發抖的男子,李欽載與薛訥高歧等人轉身走出了青樓。
夜風微涼,李欽載站在青樓外的馬車前,深深嘆了口氣。
長安繁城似錦,然而,也有處處躲不開的恩怨糾葛。
煩透了,不如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