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根本,舉凡人生,皆消耗殆盡於慾望和達到慾望這兩者之間。
慾念在根本上即是痛苦,達不到慾念就會拼命渴求。
然而目標是瞬息即逝的,佔有一件東西便使這件東西的刺激消逝,進而使達到慾望之飽和態。
於是,不是慾念、需求以新的形態又重新燃起,就是寂寞、空虛、無聊這些東西迎頭襲來。
所謂幸福的人生歷程,即是讓慾望和滿足彼此消長、交替出現的間隔,調整在不太長不太短的時間內,使二者各自產生的痛苦——貧乏和無聊——減小到最低限度。
痛苦最初的形式是缺乏、貧困以及爲苟活生命而憂心仲忡。人們消除痛苦的諸種努力,其結果不外乎是改變了痛苦的形式。
假如人們成功地消滅了這種形式的痛苦,那麼旋即就會有多種多樣的其他形式的痛苦席捲而來。
就年齡和具體情況的不同變化,有性慾、癡情、嫉妒、情殺、仇恨、恐懼、聲名、貪財、病魔等。
最後,當痛苦再也找不到其他形式後,它就以使人難受的煩惱和無聊的方式向人們襲來。人們於是又要千方百計地消除空虛和無聊。
就是這樣,人生實是一種無可奈何的事。
一切生命,在其本質上皆爲痛苦。
人在根本上看,不過是活脫脫的一團慾望和需要,是各種需要的凝聚體。
人帶着一身慾望和需要,在這個世界上孑然前行。
因此,人活一世,日益操持於慾望需求之中,終日奔走於憂慮煩惱之途,誠惶誠恐地爲其生存殫精竭慮。
人的一切慾望的根源在需要和缺乏,也即在於痛苦。
因而,人生來就是痛苦的,其本性逃不出痛苦於股掌。
假若人可以輕易地獲得滿足,即消除他的可欲之物,那麼,隨着他欲求的對象的消失,可怕的空虛和無聊就乘機而入。
這就是說,人的存在和生存本身就成爲他難以忍受的煎熬。
由此看來,人生,像鐘擺一樣逡巡於痛苦和無聊之間。而實際上,痛苦和無聊。乃人生終極的要素。
…………
愛慾是生存意志的核心,是一切慾望的焦點。
愛慾支配着、駕馭着戀愛。
“當男女以憧憬的眼神互相交會的那一瞬間,便已產生新個體的最初萌芽”,這個萌芽只是個柏拉圖式的理念,這個理念必將貪婪地吸取經驗材料來實現自身,這個過程就是男女戀愛的熱火。
被愛者的一切條件和性質,愈能適應或滿足愛者的願望要求,則愈能增加力量,愈能加快這個過程。
只有兩個個體都覺得非常適合的時候,才能產生最高度的激情,這時,父親的意志、性格和母親的智慧合而爲一,表現爲種族生存意志的綻放。
在無意識的夜晚,一個生命覺醒的意志化成個體,它從廣闊無涯的世界中,從無數正在努力、煩惱、迷惑的個體間,找出了他自己,然後又像做了一場噩夢一般,迅即迴歸到以前的無意識中。
但在未走到那裡之前,他有無限的願望、無盡的要求。
人在戀愛的時候,往往呈現滑稽的、悲劇的現象,當事者已被種族之靈所佔領、所支配,已不是他原來的面目,他的行動和原本的個性完全不一致。
戀愛達到更深一層的階段後,他的思想不但非常詩化並帶着崇高的色彩,而且也具有超絕的、超自然的傾向。所以,整個人看起來完全脫離人類本來的、形而下的目的。
如果我們仔細觀察熙熙攘攘的現世,就會發現人們大都是爲煩惱、痛苦、貧窮所困擾,再不就是充滿無窮盡的欲求。
爲了防止各種各樣的煩惱,雖然每個人都盡了全力,但他們除了只能保持這苦惱的個體的短暫生存外,再不容有其他的奢想了。
一般情況下,對於很多人來說,人生也好,愛也好,都是在有限或偶爾的快樂和滿足中,不斷地伴隨着焦慮、憂慮、遺憾、煩惱等各種痛苦的過程。
考察愛的關係,人們也會發現在不少情況下,愛是一種伴隨着焦慮、期盼、遺憾甚至幽怨等痛苦的過程。
在許多時候,你內心的想法對方無法知曉,你傾訴的衷腸對方無法聽懂,你的思念和情感對方無法探測深淺,你的感激對方無法感應,你的遺憾對方不知來歷和出處,你的痛苦和煎熬對方根本無法想像,而對於你的人生觀,對方只識讀語言和文字的表面。
理想的愛,需要靈魂和肉體的同時到場,肉體的到場相對容易,但靈魂卻常常被環境的氛圍與暗示所矇蔽,被外界的干預所困擾,被內在的成色和格局所侷限,被生活中的瑣事和對利益的算計所囚禁。
現實的人生和愛也許漏洞百出,現實中的愛可能從未有滿分的先例。
另外,從性別的差異上看,男人和女人作爲兩種不同的性別。
他(她)們憑藉着自己的方式進行思考和判斷,這種思考方式天生就具有很大差異:女人更喜歡用偏向感性的方式進行思考和判斷,男人則更喜歡用偏向理性的方式進行思考和判斷。
感性和理性本是兩種不同的思維方式,男人的成就欲和女人的成就感也是兩種有差異的偏好。
如果男女雙方再不進行換位思考,他們的交流就會如同對牛彈琴,彷彿雞對鴨講。
所以,在這個男人女人構成的世界上,愛和幸福的定義常常是七八十分到頭。
再者,人不但隨身攜帶着孤獨的靈魂,而且人又是一個矛盾體:在人的潛意識中,每個人都具有自我獨立、反抗強權、開拓進取和征服外部世界的意向,同時又具有逃避自由、服從強權、犧牲奉獻和接受征服的嗜好。
他既希望成爲集體大家庭中的一員,緊跟潮流,又渴望掙脫無意義的束縛,釋放個性,追尋遠方和理想,區別僅僅在於程度上的差異。
愛人也是同樣,人活在這個分配給自己時間有限的世界上,真實的自我又常常被世界和天性中的矛盾所扭曲,遇到並發現恰恰屬於自己另一半的概率相對渺茫,相對文藝作品中描寫的理想的愛而言,現實中的愛往往只能退而求其次。
既然人的壽命的短暫和生命的侷促都不允許人們在選擇自己的另一半時精挑細選,所以愛的雙方心靈如果有較大的距離,那麼他們在分別時候會有所思念,彼此希望相知相守。
但是一旦相處日久,關係過分隨意,對於對方的期望過高,或者缺乏尊重對方的自由,一方就會受到傷害,雙方就會感到某種自我的失落,這時就希望有自己獨立的空間,獨自去面對自己,獨自去整理自己內心的碎片,去呼吸外部世界的新鮮空氣。
所以愛一個人,滿足和遺憾常相互伴隨:滿足對方給自己帶來安穩,愛情激發了自己的潛力。
滿足對方讓自己發現了生命的意義,給自己帶來身體和精神上的快樂,甚至給自己帶來的內心的驕傲。
遺憾對方爲何不是自己希望的那種談吐舉止,那種待人接物的風格?爲何對方的三觀和自己有所不同?爲何對方無法整個地走進自己的內心?爲何對方在愛好和生活習慣上跟自己有較多的差異?爲什麼不跟自己契合得天衣無縫?
所以愛一個人,就免不了會時常攪動自己內心希望和失望的波瀾。
設想愛的雙方,在快樂的高潮同時來臨的那一刻沒有痛苦地死去,幸福也許就此成爲永恆:沒有了痛苦,也忘卻了遺憾。
但是現實中的愛沒有那麼極端,愛如果需要長久,只能退而求其次,必定回到現實的支撐,也需要講究男女之間基本條件的相互匹配,否則就不是平等的愛情。
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愛美人,王子愛仙女。
而所謂的王子愛上灰姑娘,僅僅是留存在童話裡的傳說,即使有,灰姑娘也不是故事裡描寫的那麼“灰頭土臉”與不堪,至少有她天生麗質的相貌或氣若幽蘭的氣質。
最後,如果沒有了肉體上的吸引和親近,兩性之間心理上的距離就會比同性之間的更加遙遠。
然而,異性之間肉體的相吸和相親雖相對容易,但心靈的契合則需要經歷漫長的溝通和識讀,更需要兩個簡單、深刻而又開放的靈魂的共同參與和努力。
因此,不要去奢望愛的激烈程度和其燃燒熱度,更要在乎愛的細水長流的持久,在乎其由時光堆積起來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