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旭日無力地斜靠在丫頭柔弱的肩頭,說着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苦笑着搖了搖頭,蒼老的臉龐上帶着一絲無奈之色。
“想不到我百里旭日縱橫修仙界,從未怕過任何人,臨了倒是栽在一個女人的手裡,這一世英名真是丟盡了。”
坐在百里旭日對面,始終洗耳恭聽的曦晨,此時的臉色也是顯得有些陰沉,他的目光閃爍,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前輩,我方纔將元力進入您體內的時候,發現那些冰錐所佈置的陣法十分玄妙,恕晚輩眼拙,才疏學淺,不能將其辨認出,不知您可有破解之法。”曦晨突然擡起頭來,衝着百里旭日詢問道。
“這陣法名叫極冰凝殺陣,乃是那小極宮主慕容寒煙所親手佈下,這十二根冰錐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大有玄機,乃是活生生的通靈脩士的元神所化,至於位於我頭頂百會穴上的那根透骨冰錐,則是位問鼎期修仙者一世的精元。”
百里旭日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也是未曾料到,爲了對付自己,那慕容寒煙竟然還真是肯下血本,十一名通靈期修仙者,一名問鼎期修仙者,足以稱得上是小極宮的中流砥柱,爲了徹底封印自己的元神,將自己的元力禁錮,竟然就這樣心甘情願地隕落了。
百里旭日冷笑了一聲,相識了這麼多年,他以往還真是沒有看出來,這慕容寒煙還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夠將手下愚弄到這種程度,讓那些人甘心爲她去送死。
曦晨在聽到百里旭日話語後,也是眉頭一挑,似是有些驚訝,他在將元力侵入百里旭日的身體之後,便覺得那些散發着寒氣的冰錐有些古怪,好像都具有各自的神識一樣,無論自己的元力流動到哪裡,哪怕是一絲一毫,那些寒氣便會立刻尾隨而至,原來是這個原因,這些冰錐原本就是元神所化。
“前輩,不知晚輩有哪裡可以幫到您的?”曦晨衝着百里旭日拱手詢問道,而百里旭日聞言,則是緩緩睜開眼睛,打量着曦晨沉默不語。
“若是問破解之法,也並非沒有,只是你確定要真的幫我?”百里旭日輕笑一聲,挑着眉頭說道。
曦晨望着百里旭日略帶一絲戲謔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陣的心悸,可是當其看到身旁楚楚可憐的丫頭,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前輩但說無妨!晚輩和丫頭乃是舊識,前輩和先父也是多年的老朋友,這個忙晚輩無論如何也是要幫的。”
“呵呵!小兄弟千萬先別這麼急着答應,待我說出破解之法之後再做打算也不遲,免得過後大家的臉面上都不好看。”百里旭日望着曦晨點頭應允,緊蹙的眉頭也是緩緩舒展開來,神色一動,他輕咳了一聲,笑着說道。
“我當時中了那慕容寒煙的暗算,無意中服下了小極宮冰髓之地的冰髓之精,這也導致我的元神大損,而慕容寒煙也趁機對我設下禁制,冰錐和那冰髓之精裡應外合,從此我的元神便是一蹶不振,否則的話,這區區極冰寒殺陣又豈能困得住我?”
百里旭日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就是一陣的唏噓,他又怎麼會想到,自己一直以來視作親生妹妹,與自己關係甚是融洽的慕容寒煙,竟然會暗地裡對自己下此毒手。
“那按照前輩的意思,只要將那寒髓之精迫出元神,您便可以自行將這陣法破解?”曦晨心神一動,試探着出言詢問道。
“你說的沒錯。”百里旭日見曦晨如此這般聰慧,也是讚賞地點了點頭,他望着曦晨年輕的面容,面色突然變得異常嚴肅,他沉思了片刻,緩緩地說道:“我如今已經活了六千餘歲,即便是此番可以將陣法破去,恐怕大限也將至了,真不知道你這般付出,是否還值得?”
百里旭日望着身旁的丫頭,眼神之中滿是慈愛之色,他孤苦伶仃了一生,沒想到最後竟然也能享受這種天倫之樂,這也算是老天爺對他的厚待吧!
百里旭日深深地嘆了口氣,略帶一絲自責地輕聲說道:“我死倒是不打緊,這一生也算是沒白活,只是卻苦了我家這丫頭了,還有丫頭她娘,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究竟怎樣,以我對那慕容寒煙的瞭解,此事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百里旭日想起妻子侯玥華甜美的笑容,就是一陣的心酸,若不是他意外闖入那小極宮之中,也許妻子依舊會一心一意潛心修道,不會和自己一起受這諸般的苦楚。
“爹,正是因爲娘她現在正受着苦,所以您更應該早點兒好起來,娘還等着您去救她呢?”丫頭流着淚靠在百里旭日的肩頭,輕聲呢喃道,她原本以爲自己無父無母,可是沒想到自己的父母竟是這般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如今父親重傷,母親生死不知,手無縛雞之力的她,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對、對,你娘她還在等我,我一定得好好活下去。”聽到女兒提及妻子,百里旭日晦暗的眼神中突然迸發出求生的慾望,他擡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淚水,嚴肅異常地望着曦晨,鄭重地說道:“小兄弟,若是想破去這極冰凝殺陣,我必須要先驅逐元神內的寒髓,而在這期間,需要你用元神進入我的體內,替我擋住那陣法的襲擊,不知你可有這膽量?”
曦晨聽百里旭日說出那破解法之後,神色突然一凌,憑藉這百里旭日問鼎巔峰的偌大神通,尚還被這極冰凝殺陣折磨的死去活來,雖然自己的修爲遠比同級別的修士要高出很多,但是說到底也只不過是通靈期而已,若是自己當真將元神祭出,進入那百里旭日的體內,代他來承受這極寒冰凍之苦,可能還未等百里旭日將元神內的寒髓徹底逼出,自己的元神便先經受不住,破碎開來,真是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下場可就是魂飛魄散了。
怪不得方纔百里旭日說等將破解之法說出後,再讓曦晨做決定,原來這是一場以命賭命的博弈,成則活,輸則萬事休。
曦晨深吸了一口氣,身子不自覺地微微顫抖着,而百里旭日望着曦晨的眼神,既帶有一絲期盼,又有着一絲不忍心,活到了他這般年紀,說不怕死那纔是騙人的,人的生命越是漫長悠久,對生命的渴望便越是強烈,更何況百里旭日的妻子生死未卜,深陷泥濘苦難之中,他又怎忍心就這樣不管不問,撒手人寰呢。
雖然如此,可是曦晨乃是龍滅天唯一的兒子,讓故人之子冒着生命危險去解救自己,百里旭日真是有些於心不忍,也覺得有些對不起死去的故友。
三人就這樣盤膝而坐,誰也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百里旭日的臉頰上露出一股子落寞,顯然心情極爲複雜,而丫頭此刻也是垂下頭來,沉默不語,雖然她不知道這陣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是這其中的萬般兇險,她也是從剛纔父親和曦晨的對話中瞭解到,絕對是九死一生,雖然丫頭很想父親能好好地活着,可是她此刻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去央求曦晨,也不忍心去開口。
隨着百里旭日傷情的緩和,茅草屋內的寒意也漸漸淡去,可是卻悄然無聲,寂寥的讓人感到心慌,就在百里旭日已經放棄心中所有的希望,認爲曦晨不會答應之時,對面始終沉默不語的曦晨突然擡起頭來,輕聲問道:“需要我支撐多長的時間?”
曦晨的語氣堅定不移,表情也十分嚴肅,百里旭日作爲公認的修仙界第一人,歷經無數大風大浪,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心境平和的如死水一般,可是在他聽到曦晨的這句話之後,還是忍不住的身子直顫抖,老淚縱橫而出。
“一炷香的時間,只需要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便可以將元神內的寒髓之精迫出體外。”
“一炷香的時間?足以!”曦晨嘴角輕輕勾起一絲微笑,眼神之中殺氣凌然,卻又極其果敢,百里旭日突然從面前這位年輕人的身上,看到了當年那位老朋友的影子,和他曾經輕笑着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老友,若是我龍滅天有朝一日不幸死了,那隻能說明我的命不夠硬,抵不過這虛無縹緲的天數,怨不得任何人。”
雖然曦晨的模樣和龍滅天並不相似,氣勢上也完全天差地別,一位霸絕天下,目中無人,一位溫文爾雅,有情有義,可是他們骨子裡那與天奪命的氣魄,卻是一模一樣。
“好!好!好!”百里旭日仰天放聲大笑。“不愧是龍滅天的兒子,老子夠狠,兒子也夠狠。”
“若是此番我能活着走出這個茅草屋,那就與你歃血爲盟,結八拜之交,成生死兄弟,小兄弟你看怎樣?”
望着剎那間意氣風發,雙目炯炯有神的百里旭日,曦晨也是朗笑一聲,高聲說道:“百里前輩說話可要算數,你這個老哥哥,我夏曦晨可是交定了。”
“好,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百里旭日和曦晨擊掌爲誓,而丫頭就在一旁怔怔看着這兩位男子,這一刻,她突然感到特別的幸福,若是時間能徹底地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啊!
山風吹過茅草屋,山間瀰漫的氤氳霧氣一陣波動,曦晨負手立在茅草屋外,望着遠處的天際呆呆的出神。
一抹倩影推開木門,緩緩地走了出來,婷婷立在曦晨的身後,低頭沉默不語。
“你爹他睡着了?”曦晨沒有回頭,輕輕地開口詢問道。
“嗯,剛睡着不久,大哥哥你難道不歇會兒嗎?我看你忙了一天,也是挺累的。”丫頭望着曦晨鬢間的銀髮,略帶一絲心疼地詢問道,十幾年前,她在初見曦晨之時,曦晨還是位略嫌稚嫩,意氣風發的青年,而十年之後,曦晨卻已經是兩鬢斑白,明顯蒼老了許多,好像他的肩頭扛着無數的責任和苦難。
都說修仙者壽命極其悠久,容顏老去的非常緩慢,可是對於曦晨而言,歲月的滄桑卻是像刻刀一樣,一筆又一筆地鐫刻在他的身上,也許經歷的太多,的確是容易讓人變得蒼老吧!
“我有點兒睡不着,想看看這周圍的景色,也不知道過了明天,我還有沒有機會再看到?”曦晨聽到丫頭出言詢問,沉默了片刻之後,突然開口說道,他像是在對丫頭訴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而丫頭在聽到曦晨的話後,突然間哽咽了,她現在才知道,曦晨表面上看似漫不經心,把握十足,其實內心比誰都瞭解此次破解陣法的兇險,也知道一旦失敗後自己的悲慘下場,只是他不願表現出來而已。
“大哥哥!”丫頭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又把頭垂了下來。
曦晨望着那逐漸沉去的夜色,手指輕輕地一點腰間的儲物袋,陰風吹過,煉屍高大魁梧的身形佇立在二人的面前,散發着陣陣屍氣。
“丫頭,若是明天我和你爹不能活着走出來,那你便跟着這煉屍去我青龍一族,那裡是哥哥的家,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的。”
曦晨嘆了口氣,輕聲對丫頭說道,而丫頭聽曦晨竟然有臨終託付的意思,晶瑩的眼神瞬間奪眶而出,嗚咽着撲到曦晨的懷裡,泣不成聲。
“大哥哥,我不要你死,你和爹爹都要好好地活着,要不然丫頭也活不下去了。”
曦晨輕笑着撫着懷中丫頭的髮絲,也是有些感慨萬千,當年只能到他腰間的小丫頭,如今竟然都長得這麼高了,而且兩人相隔數萬裡地,相隔十數年之久,竟然還能再度重逢,這真的是天意嗎?
漆黑的夜幕逐漸落下,天際變得異常陰沉,一輪圓月從烏雲中脫穎而出,高高的懸掛在半空中,揮灑着皎潔的月光,籠罩在整個小山頭,照亮了破舊的茅草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