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覆位後,爲防再出一個奕琛,太子之位懸而不定,九大親王爲爭太子之位明爭暗鬥,愈演愈烈,幾大親王背後卻不乏朝臣支持,已成黨系,而其中大親王背後更有一股潛藏的勢力推波助瀾,苦禪懷疑這股潛藏勢力的源頭就是許士傑。
馬如龍驚詫道:“他敢插手皇家奪嫡之事!他不想要命了?”
苦禪嘆道:“這種事他已幹過一次了,當年奕琛的背後在在有他的影子,更不消說凌峰就是他的弟子,奕琛當年的孽行大半出自他背後的鼓動。”
馬如龍道:“那還用查什麼?單憑這一點就可定他死罪。”
苦禪道:“皇上覆位後,爲防人心動盪,正式下詔赦免奕琛黨羽,一體更新,永不追究。
“奕琛在位八年,攀龍附鳳之徒遍及海內,若一一追究起來,那還得了。
“因此之故,許士傑也無法追究了,更何況也拿不到任何真憑實據。”
馬如龍一聽,卻有些頭痛了,他當初偷偷退下海盜船後,曾發誓絕不與皇家再有絲毫瓜葛,不意自己又捲入皇家紛爭中了。
苦禪神目如電,早已洞知其心事,微笑道:“我此次出江湖,一是要查許士傑,二是要找到你,不此事託付給你,這是李相的意思。”
“李大人?”馬如龍驀感周身一熱,他與李石雖只一面之交,卻是終身服膺,猶在對師傅和苦禪之上。
“李相雖爲文人,其才調之美,韜略之雄誠爲國朝第一人,以一身維繫社稷安危已近二十年,我輩習武之人焉能及其萬一。
“李相曾對我說,他自少年登上仕途,閱人之多何止千萬,能入他法眼的卻也只你一人,他不希望你在江湖中廝混,他希望你能繼他之後爲國柱石,安穩萬邦。”
馬如龍汗顏不已,苦笑道:
“李大人囑託之事我就是拼上命也會去做,其實這也正是我要去查的,不過我做此事只爲報李大人知遇之恩,絕非是爲皇家,他的期望,我卻只能令他失望了。”
苦禪哂然一笑道:“這也由你,李相說了,你便不願做也絕不勉強。”馬如龍忽然心生疑問:“大師,朝廷大內也是人才濟濟,李大人爲何不調用這些人出來查?”
苦禪道:“這裡面有兩個緣故:
“其一:各大親王爭嫡,主要還是暗鬥,皇上和李相也只能捂着蓋着,不好公開調查。
“若動用朝廷力量,一旦查實,涉如其中的王子便會被明正典刑,縱然不死也必然是圈禁高牆,終身禁錮。
“易世之後仍難逃一死,骨肉相殘的悲劇又將在皇家上演,皇上身體依然虛弱,決不能再受一次打擊,李相苦思多日,也只有釜底抽薪之策。
“暗中將各大親王的黨援一一拆散調開,各親王便如折翅的小鳥,想撲騰也有心無力了,各王子也可得保全。”
馬如龍點頭道:“好計策。”計策妙在哪裡他也不知,但骨肉相殘的一幕對他刺激太大了。
“他始終認爲:武林中人鬥得殘肢斷臂,血肉橫飛,兩軍在陣前殺得伏屍千萬,血流成河,卻算不得悲劇,唯有骨肉相殘是世間最悲慘的,也是人所能犯下的最血腥的罪孽。
苦禪又道:“是以此事由外人來查,而這外人實際又必須是最親近的,這樣查明後纔不會泄密,而泄密與否關涉到兩位親王的性命。
“還有此人必須有能力與許士傑周旋,
纔不致白送一條性命而又誤事,想來想去,擇人實難,你是唯一人選。”
馬如龍聽罷,才知此事關涉之廣,事體之巨迥出意想之外,辦起來也必定棘手之至,一時間沉吟不語。
苦禪嘆道:“讓你來與許士傑這等梟雄周旋委實有些強人所難,若非我有諸多不便,也不會讓你擔荷此重擔。”
馬如龍嘆道:“大師,蒙您相助,小子已功力全復,莫說與他周旋,即便與他對敵也無所畏懼,我只是不喜歡這件事裡有太多的皇家恩怨。”
苦禪道:“你可以把這層忘掉,你只消查明事端,後面的事李相和我來做,絕不讓你捲進皇家恩怨的漩渦中。
“說起來這也與你的目標一致,你此番不也是爲了摸清他的老底嗎?”
馬如龍苦笑道:“我只是想查明他究竟是誰,以及他爲什麼要殺我,可沒想這麼多。”
苦禪道:“這兩點我都可以告訴你,你若僅想知道這些,現在就可以退出了。”
馬如龍笑了:“大師,您不必激我,您說得對,此事即便與皇家毫無關聯,我也會一查到底,絕不會半途而廢。
“到最後許士傑和我只能有一人存在於江湖,對了,大師,以他的武功之高,當年在江湖中必定是頂尖高手,大家怎會對他一無所知?”
苦禪嘆道:“我查他也近三十年了,至今尚不能完全摸清他的底細,只能略知大概。
“三十年前他從經營京城廣生堂起家,把中土珍貴藥材香料販往海外,又從海外購回珠寶,在中土銷售,幾年下來,便獲利無數。
“後來他的買賣便擴大了,不單藥材香料,還向海外販運絲綢、瓷器以及茶葉等等,在中土舉凡可以賺錢的行業也都被他插上一手,十幾年後,他當真富可敵國,王侯莫及。
“他生活起居更奢侈如帝王,他舉動雖如此之大,他卻一直隱藏於幕後,所以莫說武林,即便商界也不知有他這號人物。”
馬如龍道:“大師,您爲何要查這樣一個人?”
苦禪笑道:“我是因查花容的一系列案子才查到他身上的。”
馬如龍揚眉道:“花容是不是風婆婆呀?”
苦禪道:“就是她,風婆婆並無其人,是許士傑跟我玩的一個障眼法,他以爲我真的被他騙過了,其實我已經查明瞭。
“只是花容身世至慘,所殺之人也大多有取死之道,此事若揭開,還牽涉到一些武林名家的榮譽,我只好自認無能。
“但我卻發現了隱藏於事件背後的許士傑,後來又發現,當時許多懸案疑案的後面都有他的影子,不過他做得極爲巧妙,絕不會讓你拿到任何證據。”
馬如龍想了想,不解道:“人爲何這樣做?”
苦禪道:“當然是想收買人心,暗中積蓄力量,逐步掌控武林局勢。”
馬如龍倒吸一口冷氣:“他從三十年前就想獨霸江湖了?”
苦禪嘆道:“或許還要早,那時他已經在做了。”
一個乾瘦的婦人騎着頭青驢,抱着他遊遍名山大澤,然後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告訴他:
“這一切都是你的,你要讓他們臣服在你的腳下。”
那時他僅有十歲,而這些情景也是四十年前的塵影,在他卻依然清晰如目前。
他至今依然能感受到母親乾瘦軀體的體溫,裡面似乎蘊藏着無窮的力量,如同那
些高山大川一樣,他至今似乎依然能從已深埋冰冷地下的軀體中汲取所需的力量。
許士傑眼角有些溼潤了,這是他每次想起母親便會有的情形,他對馬如龍說的是真話:
高處不勝寒,多少年來,他始終高高在上,玩的是控制與征服的把戲,每次也都能成功,卻也把自己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主子”的榮耀光環裡,也有太多難言的寂寞蒼涼。
樂廣悄然走進來,他是無需敲門便可進入許士傑臥房的少數幾人之一,即便許士傑正和心愛的女人在牀上,對他也毫無忌諱。
“主子,您何必爲一戰之得失而煩心,您畢竟把馬如龍那小子打得狼狽逃竄,若不是他有同夥接應,也逃不掉,我和小朱可是被那小子整慘了。”
許士傑偷偷拭去眼角淚痕,回頭笑道:
“阿廣,我是那種鼠肚雞腸的人嗎?你和小三都是太大意了,才着了馬如龍的道兒,不過他還算講究。
“若是他趁你們自相攻擊的時候下手,你和小三的小命也就沒了,單從這一點我倒要謝謝他。”
兩人一路追擊馬如龍以交手的情形,樂廣在信中已寫了不少,見面後彙報的更爲詳盡,許士傑聽後無語,這些解不開他心中的重重疑團,這些疑團的中心是:
馬如龍爲什麼出江湖?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馬如龍與皇家的恩怨他也知道,但他認爲這恩怨不過是極拙劣的把戲,皇上覆位後,大封功臣,馬如龍名列功臣榜中第一位,爵封汾陽郡王,又是駙馬的不二人選,以一異姓而封郡王,這是曠世奇遇。
封的又是汾陽郡王,這分明是把他比作再造大唐的郭子儀了,當然這些都是沾了他駙馬爺身份的光,不然絕不會受此殊榮,總而言之,皇上已把他捧上了天,恩厚無極,怨何從談起?
許士傑認爲:人生天性就是喜富貴、愛榮耀、良田美宅,金珠貝玉、寶馬香車、美人如雲是人人心中的夢想,郡王世爵更是常人所不敢想望,馬如龍非但棄之如敝屣,還惶惶逃之不暇。
又逃出怨來,這分明是演的極拙劣的雙簧,除非馬如龍不是人類,這才說得通。
所以唯一說得通的就是:馬如龍是皇上派到江湖中對付他的御使,昨晚暗助他的人竟是宰相李實的私人保鏢,李實和皇上可是穿一條褲子的啊!
“許士傑是魔教中人?”馬如龍驚詫失聲,苦禪搖頭道:
“不,我是說他用的搜魂抓、滅魂指是當年魔教教主的兩大絕技,魔教滅絕已過百年,絕無死灰復燃之理,但許士傑現今所建的組織卻比當年魔教更爲可怕。”
馬如龍困惑地看着苦禪,魔教與中原武林相爭雖是百年前的事,後人記述卻極爲詳盡,每一戰都極爲慘烈,令後人讀之不禁掩卷嘆息,同爲人類,何苦相殘如是?許士傑所建的組織才浮出水面,罪惡未彰,苦禪因何下此斷言?
苦禪解釋道:“雖不知許士傑與當年魔教教主是何關係,但他起始想做的也不過當年魔教要做的事:
“獨霸江湖,只不過採取了截然相反的做法,當年魔教是從外部攻擊,他卻是從內部下手。
“魔教是想一口吞掉中原武林,他卻是不着痕跡地小口蠶食。
“魔教唯利是視,他卻是唯思是施,你莫小看這三點,當年魔教與中原武林之戰連綿五十餘年,魔教雖屢佔上風,中原武林卻也屹立不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