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上偏有這種人,你明知他對不起你,甚至害過你,但你對他就是恨不起來,更下不了手,唐鈴就是這種人。”
她停頓片刻,又苦笑道:“你也是。”
馬如龍叫起來:“我怎麼和唐鈴劃等號了?”
許靖雯嘆口氣道:“你也別叫屈,我和你說的是正經話,和你在一起時,我不知該怎麼喜歡你。
“離開你後,我又不知怎樣牽掛你;聽到你和那個什麼女人的事兒,我又不知該怎樣恨你。
“可一見到你,恨就沒了。還是不知怎樣喜歡你纔好。”說着竟垂下淚來。
馬如龍此時才真正感到愧疚難當,他握住許靖雯淚眼笑道:
“好了,別說對不起,你是對不起我,我也有對不起的人,在這世上,人真是太渺小了。
“在許多事情中,真的是身不由己,也許這就是佛祖所說的世間萬般皆因果吧,人不過是被因果牽扯着的玩偶。”
兩人手握着手,情話綿綿,直至天明,四目相對,兩心交融,色授魂與之感有過於顛倒衣裳。
一夜的搜索,成果:無。
損失:一個分堂。
敵人:莫知誰何。
朱三勃然大怒,親提兩堂人馬撲至出事區域,卻只查到一座空宅和枯井中的三十二具屍體,他咆哮半天也只能頹然而返。
許士傑知道後非但沒責怪,反倒安慰他半晌,眼中卻也隱隱現出憂色,他並不在乎損失,只在乎時間。
一天過去了,卻只搜索了五分之一的城區,按此進度需五天才能搜索完全城,但他沒有五天時間,第五天凌晨,他必須率衆撤出,哪怕已找到馬如龍的藏身地點,也只能舍之而去。
馬俊才寬慰他道:“主子何必憂心,此戰對馬如龍而言,是生死之戰,對咱們來說,得失均無礙大局,權當練練兵吧。”
樂廣笑道:“俊才之言有理,咱們這些弟兄雖說是十年打磨出來的精兵,卻大多沒有實戰經驗,對付那些小門派固然綽綽有餘,一遇強敵,經驗不足的弊端就暴露無遺,這些日子之所以損失慘重即在於此。”
朱三恨恨道:“如此重兵屯圍,若再捉不到馬如龍,顏面何存?”
許士傑與四大長老合議的事並未告訴他,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在此次奪嫡大戰中沒他的行動,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條泄密渠道,他聽到許士傑命令他在四日之內把馬如龍挖出來,驚詫之餘,既不敢多問,也只能堅決執行。
仁字堂長老劉應明笑道:“我看咱們也別讓小朱一人焦頭爛額的,咱們幾個老的也都活動活動筋骨,連搜帶抓,抓不住就殺,一起做了。”
許士傑原擬讓朱三派人以釣餌方式嗅探出馬如龍的方位,然後他率四大長老兜捕圍殺,孰料一個分堂的釣餌把吃掉了,大魚卻不見蹤影,只好點點頭,這法子在搜索方面是增強了實力,但整體實力卻分散了。
以他與馬如龍交手的經驗,一位長老也很難抵禦馬如龍的攻擊,他只有祈盼他們能臨戰經驗之豐富,撐持到他趕來救援,但不如此做,四天之內根本無法搜完全城。
他可不指望好運臨頭,明天一下子就撞到馬如龍,雲行無影門的藏身法術獨步天下,絕不是吹出來的。
“俊才,你還有什麼妙計?”許士傑又看向馬俊才,馬俊才的心思早已不在城裡,但對此事也全盤想過了,嘆道:
“也只能如此,如果抓不到,又給馬如龍頭上添加幾道光環,即便到現在, 我還是要說。
“咱們對付馬如龍的法子從根本上錯了,當然這錯是我犯下的,我這智堂長老不稱職呀。”
許士傑微笑道:“只要是我拍板定下的事,責任全在我,與任何人無關,俊才,我倒想聽你說說錯在哪裡,正確的法子又是什麼?”
馬俊才拱手道:“謝主子寬容,我先說正確的法子,這是主子三十年前制訂並一直執行的。
“凡事咱們隱藏幕後,做各種事用各種人代理,咱們打造出凌峰這個代理人,已掌控住武林。
“凌峰死後,咱們本應該再打造一位,現成的有很多,比如丐幫張乾,咱們在金陵策劃的行動也是用五毒教和唐門這兩個代理人,效果雖然不佳,卻也沒損失。”
禮長老雲昌啓苦笑道:“損失大了,一千萬兩銀子啊!”
馬俊才笑道:“銀子算什麼,江湖就是無盡財源,若是掌控住武林,一年便可賺回。
“我知道許多兄弟都不甘心隱身幕後,想在江湖揚名立萬兒,風光一時。
“主子也便俯從人慾,叫小朱率師出戰,結果無非是使馬如龍名頭越來越響,人氣越來越旺。
“而咱們卻遭受了直接損失,一千萬兩銀子咱們現今三年也能賺回,培養這些人卻要十年。”
仁字堂長老劉應明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總不能養而不用吧?用就要有損失,此乃理之必然。”
朱三愕然,平日四大長老間你恭我讓,雍雍穆穆,還沒有激烈爭論過,尤其是在主子面前,許士傑給他使個眼色,他知趣悄然退出。
馬俊才道:“主子說過,用兵與用錢同理,錢總是要用的,要用的值得,賠本的生意決不做。
“兵也是要用的,更要用的值得,所得要遠過所失。”
劉應明反脣相譏:“兵無常勝,生意場上也沒有隻賺不虧的買賣。”
許士傑、樂廣和雲昌啓饒有興致地聽着,四大長老都是老兄弟了,這種爭吵是家常事,不過他們爭的是事,絕不意氣相爭。
馬俊才嘆道:“應明兄說的都對,但咱們現今的做法卻是隻虧不賺,只敗不勝。”
許士傑插口道:“說出道理來。”
馬俊才道:“皇上覆位後,爲穩民心,頒佈罪己詔,把奕琛的罪責攬在自己教子無方上,餘衆一律不問。
“咱們也甭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他不會自食其言,又公開對付咱們。
“這些年,武林各派只知有凌峰,而不知有我們的存在,有些人覺得買賣做虧了,金子全塗在別人臉上了,殊不知那只是金碧輝煌的木偶,真神卻是我們。
“主子從開始即確立信條:只務實,不求名,讓那些人在武林中無限風光,我們在幕後盡收實利,何樂而不爲?
“咱們這一亮相,朝廷卻找到了對付我們的法子,咱們立馬如龍爲對頭,朝廷就借馬如龍之手打擊我們,名正言順。
“李實身邊那個神秘人突然現身幫助馬如龍,即爲明證,此其我們授
柄於朝廷也。
“凌峰死後,江湖無主,各大派觀望覬覦,三大派中,花子明自己想當霸主,對已捷足先登的馬如龍恨之入骨。
“峨眉玉海對馬如龍也是敵意殊深;少林雖態度不明,卻也不願有人凌駕於其上。
“馬如龍得其名卻無其實,他混跡江湖兩年,無人追隨左右,假以時日,他這名也要失去。
“至今爲止,他也未能爲自己掙得‘大俠’的名頭,與凌鋒豈能相提並論。
“金陵一役,咱們雖然除掉了玉海、花子明這些可能作梗的人物。
“卻使得少林峨眉倒向馬如龍,這買賣虧了,不是虧在銀子上 ,而是虧在大局上。”
劉應明道“依你的說法,這馬如龍就是不能動,咱們要殺他反而處處是在幫他,你倒像是他的說客。”
屋中的人卻笑了,馬俊才笑道:“不是咱們殺他就是幫他,關鍵在於咱們用人不當,五毒教主和花容花大姐卻是血案累累的人。
“仇敵滿天下,這些人均想食其肉寢其皮而不能得,咱們讓這兩人死在馬如龍手上,這兩人的仇敵對馬如龍自是感恩戴德,自動會彙集他的麾下。
“咱們不亮出身份,朝廷和馬如龍就找不到對頭;咱們這一亮出身份,反倒逼迫各派亮明態度。
“少林、峨眉投向馬如龍,其餘各派自然只好跟隨,此其我們爲淵驅魚,爲馬如龍保名充實也。”
劉應明三人均搖頭,覺得他的話未免言過其實。
許士傑沉思有頃,卻嘆道:“俊才,你的話乍聽上去讓人難以信服,細思卻大有道理,也解開我心中一個謎團。
“咱們經營三十多年,成就不小,卻離完全掌控武林總是咫尺之遙。
“馬如龍出道才幾年,也沒做幾件事,卻怎能成就今日氣勢,已快與我們分庭抗禮了。
“我一直不解,俊才的話倒讓我釋然,是我的錯舉令豎子成名。”
劉應明道:“那你說說,咱們該怎樣對付馬如龍。”
馬俊才道:“還是像借唐門和五毒教對付他那樣,使用咱們在各派中的人對付他,他就算勝了,也只會加深與各派的仇怨。
“比如唐門經此一戰,就絕不會再倒向他一邊,他勝的愈多,積怨愈深,終當斃命。
“若以力能威服江湖,咱們三十年前就做了,最關鍵的是:咱們是玩木偶的人,絕不能眼熱心動,自己跑到前臺當木偶。”
對最後這句話大家均贊同,三十年來他們就用一條條看不見的線,牽扯着無數玩偶,演上無數場好戲,才把廣闊的武林蠶食掉四分之三,所有人卻依然被矇在鼓裡,這是他們倍感自豪的。
許士傑的最終目標就是要締造一個隱形帝國,從朝野上下直至江湖內外完全掌控在手中,現今顯然是背道而馳了。
“好的,俊才,你這幾天辛苦一下,你先擬一個如何對付馬如龍的計劃。
“倘若咱們能殺掉馬如龍,計劃就改爲對付少林峨眉,即便是錯,現今也只能將錯就錯,全力找到他,殺掉他。”
衆人均躬身領命,馬俊才心中卻預感到不會有任何結果,馬如龍又不是傻子,坐等你上門去殺他?但這話就不敢說出口了,以免有擾亂軍心的嫌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