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將軍若是有什麼閃失……”馬誠無比擔憂。
楚雲雪舉起手,制止馬誠說下去,道:“這是軍令。我被陛下封爲‘全勝將軍’,那就要對得起這個封號,這一戰持續的越久,變數就越大,你怎知道冠軍侯那邊一定拿得下來?去傳我令吧!若是戰敗,我也是要提着腦袋回宮的,所以要麼攻下城池,要麼我戰死在這裡。”
“是!”見楚雲雪如此堅決,馬誠只得領命。
戰鼓擂動,鼓聲大作,大營外旌旗飄揚。
得知武侯親自披甲上陣,全軍將士的士氣果然回升,原本因爲前營的士兵後退而左右爲難,立場動搖的人頓時有了主心骨,都穩住不動,等待武侯指示。
大靖帝國的封號將軍有十個,但既有封號將軍銜又領侯爵位的,就只有文武二侯兩位了。
楚雲雪便是靖國武侯,封號“全勝將軍”,手下十萬軍隊被稱爲“全勝軍”,是靖國的主要戰鬥兵力。
楚雲雪年輕有爲,三十歲便成爲武將之首,是無數靖國男人心中的榜樣。不知多少人家裡掛着楚雲雪的詩詞,體會楚雲雪的那種抱負,激勵自己努力。
在一羣親兵的簇擁下,楚雲雪駕馬來到城池外五百步,他在馬上朝碧川城放眼望去,片刻功夫,便眼神清明,像似看透了一切,有了主意。
戰場上不乏不畏死的,但從來不會缺少怕死的,儘管武侯來親自壓陣了,但前營仍有許多人後退。
“陳堅,果然氣度不凡。”楚雲雪望着城頭上的一個身披紅色披風的將軍,目光中滿是敬佩。“馬誠,我要你現在射死他,你能辦到嗎?”
“這……”馬誠駕馬在楚雲雪身旁,爲難道:“若用上等好弓,下官頂多射出二百多步,這裡距離城池大概有五百步左右,下官做不到!若是將軍的護法藍將軍在此,或許能辦到……”
藍哲,全勝軍中的神射手,楚雲雪的四大護法之一。此時正和三大護法一起率楚字營幫助冠軍侯攻打青國都城。楚字營是全勝軍中最具戰鬥力的一支部隊,也是楚雲雪精心培育出來的王牌,由楚雲雪的妹妹楚雲霜統領。這次被冠軍侯借了去,直搗青國黃龍了。
楚雲雪輕輕一笑,伸出手,道:“把我‘左手’取來。”
楚雲雪的“左右手”是兩種兵器:“左手”是一把長弓,這弓身長兩米,比楚雲雪的人還要高出一點,弦由幾百年的蟒蛇筋製成,乃是弓中絕品,名曰“攝魂”;“右手”是一把大斧,斧把不長,但斧刃非常大,能遮住楚雲雪兩個腦袋,本身重量就已達到兩百八十斤,舞起來非常嚇人,兩面一面印着太陽,一面印着月亮,名是爲“日月”。
楚雲雪跳下馬,將“攝魂”立在地上,拿出上等的魔鱗箭,搭在弦上。
這一刻,楚雲雪左右的親兵都屏住呼吸,呆呆的看着武侯大發神威。楚雲雪的嫡系都已分在楚字營裡任軍官,這些親兵都是皇帝新派給他的,畢竟楚雲雪的權勢越來越大了,皇帝的意思不說即明。可這些人跟着楚雲雪時,楚雲雪便已身居高位,根本沒有親自上陣的機會,所以他們只知道楚雲雪有本事,如同神話一般,但根本沒親眼見過他的實力。
現在,他們滿懷期待。
而楚雲雪,也的確讓他們大開眼界。
箭一發,如流星灌月,龍躍紅日,轉瞬間那支魔鱗箭就飛到城頭,陳堅尚在指揮,全然沒察覺到危險逼近,等到察覺到危險時,已是遲了。
但沒過多久,陳堅就在一羣將領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那魔鱗箭並沒能要他的命,只是穿透了他的肩膀。
“偏了?”馬誠疑問道。
“不,”楚雲雪將“攝魂”遞給他,道:“這是個人才,不該殺他。我還希望在進碧川城後,能和他喝一杯。”
馬誠點點頭,懂了,這叫英雄惜英雄。
“侯爺,真沒想到你的箭術如此神奇,依下官看,神射手藍將軍也比上你啊!”馬誠由衷的說道。
楚雲雪再伸出手,道:“‘右手’取來。”
“日月”被楚雲雪單手抓住後,他神色嚴肅,突然鄭重的說道:“你們跟本侯不久,想建功立業嗎?”
“想!”馬誠率先帶頭單膝跪下,其餘的親兵全部跟隨。
“那麼現在,就是你們建功立業的時候!隨我一起殺進城池,本侯不退,你們不退!”
“誓死跟隨侯爺!”親兵們果斷的說道,都被楚雲雪的威信折服。
鏘!
寶劍離鞘的聲音。
楚雲雪抽出腰間寶劍,向前狠狠一拋,最後插進土裡,劍柄上的紅須隨風飄揚。
“傳本侯軍令!前軍總攻,只許進不許退,有退後此劍者,中軍將其就地斬殺,無論官銜,無論品級,若本侯退了,就把本侯也斬了!”
“遵命!!”衆將士齊聲道。
楚雲雪最好的武器並不是他的“左右手”,而是他腰間的這把名曰“斷情”的寶劍。但現在,他把“斷情”拋出,用以示威,而是拿着“日月”衝鋒陷陣,足以證明了這道軍令的份量。
果然,此令一下,前軍一些退後的人不敢再退了,尤其是看到繼續退出此劍的士兵被立馬斬殺,他們更是堅定了衝鋒的決心。
他們體會到了武侯的威嚴。
而楚雲雪,雙手舉着一把大斧,身先士卒的朝碧川城衝去。
“將士們,隨我殺進城!”楚雲雪聲嘶力竭的大喊。
這一刻,那眼中充滿溫柔、體貼,雕琢木像時的楚雲雪已不在,現在的他,宛如一頭瘋狂嗜血的野獸。
殘陽如血,天地間一片腥紅。
……
……
破敗的城,焦黑的牆,由屍首堆成的壁壘,由血肉鋪成的路。
走在這樣的路上,哪怕已經取得勝利,楚雲雪卻一點也不感到開心。
他討厭戰爭,更不會因爲戰爭的勝利而高興。
他記得唯一因爲勝利而欣喜的一次,是那場京都的保衛戰。通過自己的努力,保衛了家國,這樣的勝利才值得稱頌。而不是侵略。
按照楚雲雪的吩咐,府衙已簡單清理,並備好了酒水。
楚雲雪坐在椅子上,閉門養神一會,才道:“把他帶來吧!”
言畢,他掏出小刀和木像,雕琢起來。
每次在雕琢的時候,他的氣質便會無形中發生變化。這時的他不是武侯,也不是將軍,而是一個癡情的男人。
哪怕看着不會哭也不會笑的木像,他都能偶爾樂出聲。
親兵們不理解楚雲雪爲何會這樣,但他們絕不敢問。武侯的隱私,絕不是他們敢侵犯的。就是那馬誠和楚雲雪的關係已經走得很近,每當楚雲雪雕塑的時候,他也不敢多言。因爲誰都能感受到,這個時候的武侯,絕不想被人打擾。
過了一會,被五花大綁的陳堅被押了進來。
從容貌上看,陳堅的年紀和楚雲雪差不多,頂多也就是三十出頭的樣子。但卻已是滿頭白髮,眼中顯得非常疲憊。
楚雲雪將木像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裡,目光凝重的朝陳堅望去,厲聲道:“爲何如此對陳將軍?鬆綁,賜座。”
“不必。”陳堅的語氣平淡,雖淪爲階下囚,但既沒有失敗者的氣餒,也沒有那種癲狂的謾罵,而是滿臉的平靜。
他朝楚雲雪望去,問道:“楚將軍,我肩頭這一箭,拜你所賜吧?”
楚雲雪點點頭。
“傳聞靖國武侯武藝過人,劍法高超,曾和趙國的‘天下第一劍’齊越比劍戰成平手。卻沒想到,箭術也是當今一流。爲什麼不直接一箭射死我?”
楚雲雪只是簡潔的四個字:“你不該死。”
“我不該死?”陳堅語氣有些波動,加重聲音道:“我罪該萬死!我對不起聖上,對不起青國子民!什麼青國第一守將,都是狗屁!楚將軍,我只求一死,殺了我吧!”
楚雲雪搖搖頭,道:“青國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你跟我回去,我會向陛下請求,讓你繼續鎮守碧川城。”
“不了,”陳堅也搖搖頭,嘆道:“累了。”
“何必執着。生生滅滅,起起落落,都是歷史的大勢所然。你已經盡力了,青國的滅亡不在你。”
“青國未必會亡,就你們那徒有其表的皇帝,攻不下盛陽的。只要給我們喘息的機會,我們就能重振旗鼓,收回我們的國土。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也未必信吧?”楚雲雪輕輕一笑,道:“皇帝陛下怎樣輪不到我們來討論,但廟堂上有楊閣老高坐,廟堂外又有冠軍侯,青國在大靖帝國面前,只是螻蟻。”
“趙家天下楊家皇!楊居正那老東西把持朝政,外面又有他兒子冠軍侯掌控大權。你們靖國,已經姓楊了嗎?”陳堅吼道。
楚雲雪微笑道:“將軍,這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了。”
“你我今日一見也便是最後一見,我只是爲你不值。就算你現在攻下碧川又怎樣?這功勞還是會落在冠軍侯頭上。”
“誰的功勞無所謂。重要的是,我的任務完成了。”楚雲雪依然神色不改的說道。
陳堅不再爭辯,閉上眼,淡淡的說道:“不必多說了,但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