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城被攻破之後,我妻子就會把我交給他的毒藥放進孩子們的水裡,她自己也會喝下去。”說到這裡,陳堅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就像討論的並不是自家人的生死。
楚雲雪微微一愣,他已知道了陳堅的決心。
“好吧,我準你死,給你個全屍。”
“嗯,那就快些了斷吧!人生苦短,就像那回蕩在門楣下的風鈴聲一般,楚將軍,我會在下面等着你。”
楚雲雪點點頭,道:“那時候,希望我們能成爲朋友。陳將軍,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沒了,後事早已了之。”
楚雲雪朝馬誠望了一眼,示意馬誠將陳堅帶下去。
可就在這時,陳堅突然道:“楚將軍,請你……”
“說吧,”楚雲雪誠摯的說道:“我會盡力滿足你的要求。”
陳堅低下頭,頓了一會,才說道:“請你……好好處理我妻兒的遺體,別讓他們被人糟踐了。若是可能的話,請把我和家人葬在一起。我生前忙於軍務,很少陪他們,希望下去後,能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離……我戎馬一生,夢想着封侯拜相,到你們兵臨城下時我才知道,我一直追求的夢想原來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如今渴望的,只是永遠和他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陳堅的聲音越說越低,越說越低,到最後已是沒有聲音了。
楚雲雪默不作聲,他當然知道,陳堅嘴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他目眺遠方,突然一張熟悉美麗的面容浮現在他眼前。他想,我一直追求的夢想,難道就真正是我想要的?她不在了,擁有了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楚雲雪一陣感觸,再次朝陳堅望去時才發現,起初那位淡然剛強的漢子,已是滿臉愧疚,熱淚翻滾。那男兒熱淚,終究還是沿着臉頰落了下來。
“呼……”楚雲雪深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道:“我會的。馬誠,好好安葬陳將軍一家人。”
“是。”馬誠雙手抱拳,滿臉嚴肅的點頭。
月光朦朧。城池上空,還回蕩着淒涼悲切的哀嚎聲。
勝利的夜晚,戰士們往往舉杯狂歡。但這樣的夜晚對於楚雲雪而言,總是無法入眠。
他握着手中的雕塑,喃喃自語:“秦姐,你究竟在哪裡?”
夜,未央。
……
……
青國都城。
同樣是王朝落幕的景象,同樣是破敗的城,和蕭瑟寂寥的亡國背影。
一個身穿重甲披着猩紅色大披風的男子佇立在城頭。他雙手撐劍,目光如刀,並不是望向城外的風光,而是凝視着城內的破敗景象。
能登上城樓以這樣一種姿態這樣一種目光去凝視的角色,必定是首領級別的人物。可城中軍士幾萬,他的容貌看上去又不過三十歲上下,莫非這樣一個年輕人物會是統領不成?
一個軍官小跑上來,很快便揭示了這位神秘人的身份。
“侯爺,得到青國國師的消息了!他已向南方逃去!”
整個大靖帝國,三十來歲,年紀輕輕就是侯爺的只有一人。
冠軍侯,楊居正長子楊文。
楊居正前四子以“文韜武略”爲名,長子楊文,卻是個馬上治軍的將軍。三子楊武,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書生。
不過無論文武,楊居正的兒子們都非常有出息,已迅速滲透在朝堂和軍隊之中,並且勢力非常龐大。
楊文在戰場上英勇威猛,平常也是器宇軒昂。聽見部下的彙報後,臉上無驚無喜,只是用平淡而又充滿威嚴的語氣問道:“離他最近的地方是哪裡?”
“蘇城。”
“蘇城?沒聽說過。公羊鬆雖然從我手中跑了,但也被我打成重傷,他肯定會在蘇城養傷,不然只能死在路上。”
“侯爺,蘇城的情況我們也探查了,情況有點特殊?”
“說來聽聽。”
“蘇城內部剛剛結束一場大規模的血戰,直屬朝廷管轄的城主府也參與其中。”
楊文好奇的問道:“城主府?區區一個蘇城衙門也敢自稱城主府?”
軍官低下頭,詳細的說道:“蘇城城主府不是自稱的,而是聖上御封的。蘇城城主,名叫莫天笑。”
楊文眉毛一揚,道:“莫天笑?莫正溫的兒子?”
軍官點點頭,道:“是他。”
“怪不得,原來是那個老東西的兒子。看來皇帝是蘇城賜給了莫家,讓莫天笑那小子當土皇帝。”
“哼!”楊文冷笑一聲,道:“這是個好機會。若是我們在蘇城抓到了公羊鬆,倒是可以在莫天笑身上做一做文章,到時候那莫正溫怎麼和皇帝解釋!”
楊文毫不顧忌的說出這番鬥爭的話,顯然眼前這軍官是他的心腹。
軍官稍稍有些猶豫,待楊文神情平和些了,又道:“侯爺,還有一件事要向你稟報。”
楊文不悅的說道:“鐵正,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一下全說完?”
被楊文稱爲鐵正的軍官挺了挺胸,神情嚴肅了許多,彷彿以此證明自己將楊文的話聽了進去,繼續說道:“燕王府的人馬也到了蘇城。並且得到消息,燕王爺也在其中。”
燕王府的人!
楊文的眉毛幾乎擠成一團,詫異的說道:“燕王也帶人去了蘇城?那蘇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還是燕王有什麼動作?”
聽到這個消息後,楊文來回度着步子,嘴中分析着他所想到的可能。
自從新皇登基後,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對付自己的皇叔們。短短几年時間,皇帝叔叔們被貶的被貶,被流放的流放,被殺的被殺,*的*,凡是被整到的,就沒有一個下場不慘的。
至於這個燕王,卻是所有皇叔裡面勢力最大,脾氣最大,也最難對付的一個。皇帝一直沒有對他下手,也是考慮先把好收拾的收拾了,最後再去對付他。
如今燕王帶着人馬去了一個名不經傳的小蘇城,究竟是有何目的?
在削藩之勢如此緊張的情況下,燕王的任何一個怪異的動作,都值得有心人去琢磨。
楊文如今拿下了青國都城,滅了青國,靖青一戰他便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功臣。儘管他借了武侯楚雲雪的人馬,也靠楚雲雪在一旁協作,但畢竟他纔是第一個踏進青國都城的最高軍官。加上朝中還有一個位高權重的父親,這一大功絕對落不到別人身上。
既然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楊文也就不願意再花力氣去思考,便把心思用到了燕王和蘇城身上。
良久後,他對鐵正道:“召開緊急會議,本侯要馬上去蘇城捉拿青國餘孽公羊鬆!”
“哼哼,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楊文的嘴角浮現出一個狡黠的弧度。
……
……
蘇城。
漆黑的夜。
看着青蛇大街上橫七豎八堆積如山的屍體,張擁軍的心情沉重到了極點。此時此刻,他甚至還沒有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這裡,他找到了兩個兒子的屍體,可還有一個兒子不見蹤影。
父親是出關了,可連父親也不見了。
趙家那邊的情況不知怎麼樣,據說情況也不妙。
在這件事上,只要城主府的人插手了,肯定是不妙的。且不說城主府裡還有一個魂丹境的強者。
可之前不是打過招呼嗎?也去談過口風,莫天笑都是一副萬事不管的樣子啊!
真是奇了怪了!
可問題是,就算趙家那邊的情況好又能怎樣?就算自己最終取得了勝利又能怎樣?
這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些?
區區一個從鎮上跑來的小家族,居然把我逼到了這種地步!
可氣!可氣之極!
“家主!家主!”一箇中年人朝張擁軍這十來人快速跑來,聲音非常焦慮。
張擁軍眉頭一皺,問道:“什麼事?”
“家主,曾家帶人把龍家和陳家滅了,龍梅子和陳楚河不知所蹤,死傷慘重,許多人都在往蘇城外逃竄!”
張擁軍怒道:“曾大桐這個王八蛋!居然落井下石心毒腹黑到如此地步!簡直令人髮指!”
見來人渾身顫抖,神色慌張,張擁軍大喝道:“鎮定一點!他們兩家被滅,你這麼慌張幹什麼!?”
“家主……我還沒說完。在曾家去龍家和陳家的同時,應家去了我們張家……”
“什麼!?”張擁軍臉上驟然大變,一把將中年人提了起來,喝道:“應家人去我們張家幹什麼?難道他們也要學曾家一樣對我們下黑手?”
“家主,他們的黑手已經下了。我剛纔若是跑的再慢點,怕是就見不到你了。”
“可惡!”張擁軍猛的一掌揮出去,頓時一道金光破空而出,將街道一旁的房舍窗戶轟碎,幾乎是咆哮道:“全都是勢利小人!走,回去殺光他們!”
月光下,一個單薄的身影出現在張擁軍前方。
“張家家主,何必這麼着急着回去?要知道,有的時候越着急,事情便會越不好辦。”
聽着這個細細的聲音,張擁軍雙眼一瞪,道:“什麼人?”
這時他藉着月光纔看清,遠處攔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男人,只是聲音很細,臉上很白,毫無男性的那種雄性。
不過張擁軍卻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
那道細細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白面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