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情劍,終究是爲了斷情。
斷情,就是要斷你的命。
楚雲雪之前那一劍,讓趙棣心中生出許多情絲,看上去是要讓趙棣爲情所困,被三千煩惱絲煩惱。但現在看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在做鋪墊,之前的生情,就是爲了這一刻的斷情。
心中的情絲越多,感情越豐富,斬斷時纔會越痛。
愛之深,痛之切。這一劍斬下去,卻讓你連愛的痛的機會都不給,直接讓你失去所有情愫。
斷情,往往比斷命更加殘忍無情。
面對這淒涼之極令人絕望的一劍,趙棣流露出一抹悽苦的目光。
縱使再無情之人,心中總有那麼一兩件值得懷念的東西。
趙棣清晰的記得,那一年,父皇病重,王府外被禁衛軍團團圍住,直到父皇康復,禁衛軍才離開,那一次,父皇病了十天,他等於被囚禁了十天。十天不長,但在驚恐和焦慮下卻是漫長難熬到了極致。因爲他知道,若是父皇此時離去,毫無任何準備的他就是砧板上的魚肉,極有可能成爲新皇登基的犧牲品。那十天裡,妻子和兒女緊緊相伴,不離不棄。
父皇康復後,他和其他幾個兄弟被賜封了藩國,表面上是光榮的去封地做王,但實際上是被趕出去玉京,斷送了坐上龍椅的希望。但他知道,此時的自己無能爲力。一路的顛簸,封地和皇宮的巨大差異,他都熬了過來。妻子和兒女依然陪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父皇駕崩,新皇登基,皇叔一個接一個的被貶、被流、甚至被迫自殺,他也和其他的兄弟一樣,整日在驚恐中度過。妻子和兒女陪着他驚恐,陪着他等待着未知惶恐的未來,不離不棄。終於有一天,他忍不可忍,且已儲備了足夠的資本,他決心反抗,踏上更加惶恐的未來。妻子和兒女依然跟着他踏上未知的前路,不離不棄。
哪怕他無情,哪怕他冷漠,但內心深處對妻子兒女這份不離不棄的相隨,又怎能不算做是一個情字?他出生在一個並不溫暖的家,但他卻創造了一個溫情的家,父親曾沒有給予他和他母親的,他將以父親和丈夫的身份給予他的兒女和妻子。
他看上去無情,其實卻比誰都有情。
而現在,楚雲雪要一劍斬斷他僅有的這麼一點情愫,那不單單是要他的命,還是要他的靈魂,他的一切!
他怎能容許!
“無情之人卻是有情,有情之人卻是無情。楚雲雪,你好狠!你一世輝煌,已從未敗績屹立於朝廷,以情劍崛起於魂客世界。今天我就送一送你這個好兄弟,讓你此生的最後一個魂術定格在斷情上吧!”
趙棣迎着斷情劍威,再次將雙錘扔向空中,然後他展開雙臂,頓時全身炸開一股力量,濃濃黑煙之中,一個純黑色的陽神從他身體裡一收一縮,一副想出來卻又不出來的模樣。
“惡鬼護體!”
那被他扔上空中的雙錘落下,他伸手接住時,雙錘竟比之前增大了一倍。雙錘上依附着黑色的光芒,晃動時所形成的軌跡卻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厲鬼。
惡鬼護體,趙棣的腦海剎那間一片空白,無論是陽神還是本身都已經惡鬼化。
惡鬼沒有情,便不會被斷情。
惡鬼有的只是無盡的力量,能夠摧毀所有敢於挑釁他的一切。
這個魂術一使出來,趙棣果然能夠從容的面對楚雲雪的斷情劍了,並且能在他的斷情劍威裡輕鬆的前行。
在斷情劍威餘勢最弱的那一刻,趙棣掄起手臂,將手中的巨大雙錘朝楚雲雪投擲過去。
趙棣的雙錘增大後,每一個都有人那麼高,每一個錘面都大過了幾個人腦。這一投擲出去,如同是一輛急速奔跑的戰車。戰鼓在半空中移動,所劃過的軌道激起了無數的厲鬼。那些厲鬼並不是一閃即逝,而是一股腦的紛紛朝楚雲雪撲去。於是在雙錘還沒有砸向楚雲雪的時候,楚雲雪便已被巨大的厲鬼羣給圍住。
隨着戰鼓向楚雲雪急速靠近,斷情劍威漸漸消失,戰場上頓時瀰漫起一股肅殺兇猛的氣勢。
楚雲雪彷彿消失的劍威,剎那間失去了任何氣息,像是在被趙棣瞬間擊殺了一樣。
一羣一羣的厲鬼形成了巨大的黑霧,激起了一陣如同蘑菇雲般的氣流,急速的向上空飛去。柔焰空間中,一直是以紅色爲主色調,這時陡然間出現的黑色瞬間成爲了柔焰空間中最爲惹人注目的地方。
廝殺的戰場出現了稍稍的停頓,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變化所吸引。每個人都知道,楚雲雪已是凶多吉少了。
趙棣的魂術表面上是剋制住了楚雲雪的斷情劍。惡鬼護體,讓自己變得沒有任何感情。但其實他將楚雲雪壓制住的因素卻是絕對強悍的實力,絕對兇悍的力量。
這其實已然是純粹力量上的壓制。
凝視着那團黑霧,趙棣臉上出現了極爲認真的嚴肅。
他知道他會勝,但真正勝了,他仍是有些感傷。
他不想殺楚雲雪,也很清楚的知道楚雲雪也不想殺他,但兩人這一戰卻是必不可免。每個人都有一條只屬於自己的路,每個人都有要完成的使命,事實使然,都沒得選擇。
趙棣緩緩的閉上眼睛,像是在用這種最簡單直接的方式爲楚雲雪默哀。
他很清楚自己這一擊的威能,那對楚雲雪這樣的敵人來說,絕對是致命的。
柔焰空間,無風。
炙熱。
那團黑霧漸漸散開,儘管散開的速度很慢,但每一個環節對趙棣來說都極爲重要,所以他看的極爲仔細。
黑霧之中,卻不是他所以爲的畫面,而是看上去極爲乾淨的藍色。
一陣陣藍色的氣流在旋轉,將楚雲雪包裹在中間形成了一個面積不大的結界。結界之中,有人,有魂力,有戰鼓,而結界中的所有事物都變得極爲沉重,速度極爲緩慢。
趙棣眼皮微微一跳,這時他纔看清楚,那雙錘居然並沒有砸到楚雲雪,而是在藍色結晶之中緩緩的移動。那移動的速度非常慢,一眼望去還以爲是被凝固住了。
因爲這藍色結晶,就是一個寒風凜冽的寒區。
嗷!
寒區中響起一聲龍嘯,一道極藍的光芒從楚雲雪的身上衝天而起,在上空化成了一條藍色的巨龍,盤旋低飛一陣後,化爲一個巨大的龍首。
下一刻,柔焰空間中升騰起一股凌厲的龍威,隨着這龍威一同產生的是極其寒冷的溫度,甚至讓空間中的溫度都降低了許多。
趙棣釋放出來的厲鬼氣息瞬間被衝散。
兩把巨大的戰錘表面已結出了一層冰霜,若不是上面有那些黑色魂力,怕是連戰錘內部也會被冰質化。
趙棣張開雙手,那兩把被震飛出去的戰錘回到了他的手中。在雙手接觸錘柄的一剎那,趙棣感受到了掌心極致的冰冷。他擡起頭,又放眼眺望了一眼那懸浮在楚雲雪上空的龍首,不由怔怔的說道:“神龍王傳承……”
神龍王傳承露面,楚雲雪微微昂首,氣場陡然間龐大了許多,臉上也多出了一直以來不曾有過的傲氣。
“世人只知神龍王傳人皆是一些年輕俊傑,新一代的天之驕子。卻不知道,像我這種年紀的人,也會是神龍王傳人。”
楚雲雪二十歲便闖出名堂,三十歲被先皇封爲帝國武侯,現如今離先皇駕崩纔過去不到幾年,他依然是四十歲未到的風雲人物。年紀輕輕就獲得了無上榮耀,卻沒有一絲驕傲自滿,也不曾有過傲慢。但現在表露出了自己神龍王傳人的身份,那種驕傲卻發自內心的洋溢出來。
這是一種發自本能的情緒,這是一種無法掩藏的氣勢。
楚雲雪是四十歲未到的壯年人物,儘管不老,但和楊草楊精這些小輩比起來,卻已是個前輩。作爲前輩,和這些小輩一同成爲神龍王傳人,倒的確是讓人意想不到。
趙棣坦言道:“我的確沒想到。”
楚雲雪微笑道,笑的驕傲卻不讓人感到傲慢,道:“其實在我成爲神龍王傳人的時候,我也是一個年輕的人。只是時間流逝,慢慢變老罷了。現在這九大神龍王傳人之中,我怕是最早得到傳承的那個人吧?”
趙棣認真的說道:“你隱藏的很好。”
楚雲雪道:“這麼些年來,我便是在隱忍中度過。除了雲霜外,這世上沒人知道我這一層身份。”
趙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楚雲雪,問道:“你害怕什麼?”
楚雲雪道:“我不害怕什麼,我只是渴望平靜。”
趙棣道:“上天既然選中了你,就註定你此生無法平靜。”
楚雲雪苦笑道:“這就是我的悲哀。所以我真希望我不是神龍王傳人,那麼今天你就能殺死我,我就能徹底平靜了。”
趙棣道:“在我的記憶裡,楚雲雪一直和裝-逼這兩個字沒什麼關係。但今天的你卻很裝-逼。不過你要知道,你就算有神龍王傳承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你的境界,才只是陽神境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