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拋開這十天不計算,按正統八年來算的話,大靖王朝已經統治玉京及神州大地三十三年了。歷史上以玉京作爲都城的朝代,最短的也不止三十三年。甚至某些皇帝在位的時間,都要比三十三年長的多。所以儘管現在趙棣兵臨城下,玉京城的人們雖然擔憂,但卻也在潛意識裡不認爲趙棣能造反成功。
更何況,大靖王朝前有靖太祖,後有楊居正,在世人心中就如同是一座鐵打的江山,敢問誰能撼動!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當趙棣兵臨城下,仰首玉京城樓,準備下達那一聲攻城的命令時,玉京城的大陣啓動。趙棣知道玉京和皇宮都有大陣,但他並沒有把這些陣法放在心上。要知道,他請的援軍可是鳳凰山,而鳳凰山最厲害的是什麼?就是魂術陣。有鳳凰山在,難道還破不了這些大陣?
沒用多久,趙棣就知道他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因爲玉京城的大陣一出,上到他自己,下到每一個士兵,心中都生出一股這是一座無法攻下的城池的想法。
玉京大陣的作用並不複雜,誰白了就是增加了城樓的堅硬度,原本是岩石,現在堅硬如鋼鐵。城中每一個戰士的戰鬥力都提升了,境界也會在短時間內上升。而相應的,城池下的燕軍也受到了大陣的影響,戰鬥力持續下降。此消彼長之下,防守軍便佔據了更加大的優勢。
而這大陣最爲恐怖的是,守軍有永遠都消耗不完的精力與魂力。因爲大陣具有吞噬效果,能讓城下燕軍受到持續的魂力消耗,並把這些魂力輸送給守軍。
這又是一個此消彼長。
一上午發動的兩波進攻,守軍以未傷亡一人的代價完勝,而城下燕軍的屍體已經堆積成了一個小小的山包。
玉京大陣對屍體也有吞噬效果,吸取他們的生命精華,然後轉化爲對守軍補給的養料。這樣一來,屍體也腐爛的很快,一天時間就會化爲白骨。
直到這時,趙棣才懊惱的想起那個名字。
張青山。
靖國國師張青山。
張青山的年紀和楊居正差不多,在跟隨太祖征戰的那批老將中是比較小的。當初太祖因聞其名而主動上門去拜訪,並拉他一起打天下,最後拜他爲軍師。
那時的張青山才二十來歲,別說是拜爲軍師,就是拜爲將軍也是別人不服氣的。事後張青山也並沒有因爲非常特別的計謀或是戰術而突然名震天下,但隨着一場場的戰爭打下來,以前對他不服氣的人都服氣了。
因爲張青山不是一個鬼才,也不是謀略家,而是一個博學多才穩健的軍事家。他沒有在某一場戰爭中上演奇謀,而是放眼大局,將所有戰場都看成是一場戰場,運用此消彼長之道,穩紮穩打,一場戰爭看不出他的作用,但十場戰場過後,就會發現他其實發揮出了難以想象的作用。
他是軍中的英才,是太祖的心腹,是楊居正這些元老們信任的國師。
太祖建國後,張青山離開軍隊,成爲國師,便潛心開始專研魂術陣以及玉京城和皇宮的結構。開國三年後,玉京大陣建成,張青山卻沒有鬆懈,依然孜孜不倦的對大陣進行改善和研究。直到現在,三十年過去了,張小國師已變成了張大國師,玉京大陣卻從來沒有啓動過。大陣不啓動,說明天下太平,朝廷安寧,這對於國家來說是好事,但對於建陣者來說卻顯得十分寂寞。可張青山依然每天紮根在對魂術陣的改善中,閒時則把功夫花在尋找接班人,爲朝廷培養下一代國師的重任上。
楊居正曾說過:“青山雖然不是一個善戰的將軍,但卻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魂客。若是他不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對魂術陣的研究上,在境界上的成就肯定要超過我和小皇叔。”
這樣的人創建出來的這樣的大陣,又怎麼能夠小覷?
趙棣猛打自己的腦袋,偏偏自己就小覷了!
以爲有魂術陣專家鳳凰山的幫忙,自己就能無視任何魂術陣了,簡直是極大的自以爲是與輕敵。
趙棣懊惱不已。張青山這個人他是清楚的,雖然當國師後一直聲名不顯,但正是因爲這種低調和私底下對魂術陣的專注,纔會讓這玉京大陣難以抗拒。
一想到這裡趙棣就非常頭疼。這才只是玉京大陣而已……那皇宮也是有一座大陣的……
曾有燕軍將領提議後撤,至少不在玉京城下,玉京大陣就無法吸取他們的魂力。但這個提議被趙棣果斷否決了。
歷經萬難兵臨城下,現在才呆了半天就撤離,這對士氣的打擊太大了。
這一步若是後退了,那就真的無法再前進了。
於是趙棣忍着壓力,沒有繼續發動進攻,而是和鳳凰商議,目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破陣上面去。
鳳凰這一次出兵帶着對楊居正的恨意,事先請蕭紫陽去給她守山,然後幾乎是出動了全部力量。她本人,還有最得力的左右手藍鳳和六尾都在趙棣大營裡。藍鳳和六尾都是渡過天劫的強者,六尾在個人戰鬥力要強一些,而藍鳳的領導能力和魂術陣方面的能力非常強。
破陣的任務自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於是在玉京城下的第一個夜晚,藍鳳幾乎就是在圍繞着玉京城打轉。
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玉京大陣噴吐出一道五顏六色的光,這道光芒最後在藍鳳前面匯聚成一個人形,攔住她的去路。
藍鳳並不認識,這道由光芒組成的人形,正是張青山的模樣。
“看了一晚上,看出什麼東西來了嗎?”光芒人形開口說話,聲音的音質分的很開,彷彿是幾個人在說話一樣。
藍鳳打量着光芒人形,道:“你是這大陣的陣靈,還是大陣的創造者?”
“姑娘是世間少有的陣師,又何必問我這些淺薄的問題。你爲什麼不問問,被我盯上了,你是否還能走得掉。”
藍鳳莞爾一笑,道:“你想必攔不住我。”
“你未免太自信了些。”張青山微笑道:“你雖然已突破化神,進入天劫,但區區一人之力都怎能抵擋得住大陣的力量?”
張青山側過身,信心十足的說道:“你是鳳凰山僅次於鳳凰的陣師,是破陣高手。我若是現在不惜代價讓大陣的防禦體系在瞬間瓦解,轉化爲進攻的力量,你必死無疑。而在這黎明之時,燕軍根本就沒有準備,也不會抓住這個機會攻城。那樣你的死對燕軍來說沒有絲毫價值,可對於朝廷價值就大了。因爲破陣的機率又小了許多。”
藍鳳的神情變得凝重下來,作爲一個對魂術陣有非常研究的人,她知道張青山說的都是實情。若是玉京大陣現在針對她一人釋放出進攻的力量,那她的確抵擋不住。而自己被擊殺後,張青山頂多再花一點時間讓大陣再次恢復防禦狀態。而這段大陣虛弱的時間,燕軍根本無法利用。因爲大陣會讓她死的連渣都沒有,根本無法傳遞出消息。
藍鳳忽然笑出聲來。
張青山道:“你笑什麼?難道不信?”
藍鳳道:“你就是靖國張大國師吧?”
“是我。”
“久仰大名。不過今天見到你,感覺很失望。”
“願聞其詳。”
“你癡迷於魂術陣多年,我們鳳凰山許多研究陣法的人都對你很敬仰,認爲你是一個天才人物,能夠創造出像玉京大陣這樣的陣法來。不過你似乎不敢接受挑戰。若我是你,肯定是希望燕軍中能出現幾個和我鬥法的陣師,看看我的魂術陣究竟佈置的如何。而你不是這樣,你希望我死,就是怕我破了你的陣。”
張青山微笑着搖了搖頭,道:“像我們這種修爲的人,又何必還用上激將之法?我不是不敢接受挑戰,而是不願接受挑戰。對於我來說,朝廷的安危比自我的突破更重要。我希望的,不是能創造出比玉京大陣更厲害的陣法,而是希望再過一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玉京還是靖朝的都城,而守衛玉京的大陣,還是我建成的玉京大陣。所以,你的死,很有必要。”
說着,張青山彷彿就要對藍鳳下手一樣,光芒的身體頓時亮堂起來。
藍鳳的臉色一變。
這時,一道火光鋪天蓋地般灑下,將張青山的光芒身體包裹住。
當張青山掙脫火焰而出時,藍鳳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天邊,只有一條火紅的尾巴在遊動。
當這條火紅尾巴隱入黑暗的下一刻。
天亮了。
張青山默默的看着遠方,道:“是鳳凰。”
沉默片刻,他接着道:“這隻冰鳳凰是破不了玉京大陣的。你們唯一的希望,就是鳳凰你了。不過你得抓緊時間,每過去一天,你們的戰鬥力就要下降很多。別到時候陣破了,你們卻沒戰鬥力了。”
張青山的身影漸漸消失,空中響起他最後的自語。
“太祖,我和居正沒有隨你而去,挑起了保衛朝廷的重擔。我曾說過,我希望我這一生都默默無聞,那樣就說明朝廷一直是太平的。但現在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我就希望我能揚名天下。因爲我揚名了,就說明玉京大陣發揮出了巨大的作用,這樣玉京就能倖免於難,臣也就對得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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