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兄弟》的曲調響起,隨着秋風,在黑夜中飄蕩。曲樂如水,音符如滴,如同水滴入海般融入夜色,和黑夜合爲一體。彷彿哪兒有黑夜,哪兒就有音樂。但偏偏,在黑夜降臨的夜晚,黑夜是在哪一處都有的。於是,音樂鑽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並且進入了每一個人的心裡。
不得不說趙有靜是一個在音樂方面有着很高造詣的女人,此樂一產生,每個人都發自內心的振奮,想起手足感情,憶起兄弟情意。趙銅和趙鐵這對爭鬥多年的親兄弟對彼此投向了友善的目光,趙無畏和趙無敵這對看誰都不順眼的堂兄弟交臂挽在了一起,殷正亭和苗人龍這對不是親兄弟但勝如親兄弟的搭檔對視着會心一笑……
一切的一切,盡在不言中。一切的一切,都在悠揚振奮的曲子裡。
這首曲子,似乎也成爲了爲西門賀而奏的鎮魂歌。
直到一曲完畢,衆人才晃過神來。
趙銅鼓鼓眼睛,像似想到了什麼,環顧四周,問道:“爹呢?”
聞言,衆人都愣住,這纔想起來,他們的“頭兒”似乎不見了。
趙鐵朝楊草望去,忙問道:“小草,爹和我們說先來追西門賀,你沒看見他嗎?”
楊草望望四周,道:“沒有。”
“那就奇怪了。西門賀都死了,爹會去哪裡呢?”
楊草想了想,道:“西門賀是死了,但還有個人活着。”
趙鐵道:“劉穎?那小子才土魂境,對爹完全沒有威脅。”
楊草搖搖頭,道:“我指的這個人不是他。難道你們忘了,劉穎還有個師父?”
趙鐵臉色頓時一變,這才猛然想起,鬼煞門真正最厲害的人物不是西門賀,還是神秘莫測的長老!
“不好!爹肯定中埋伏了!”
趙銅急道:“那還等什麼!我們快去找爹!”
楊草道:“情況緊急,我們分頭去找,找到後發信號!嗯……就以各自的魂術爲信!”
“好主意!就這樣辦!”
……
夜漸漸深了,黑暗越濃,原本慘淡的月光便顯得越亮。
官道南側,一座低矮的山頭,平突突的,彷彿被某位大能用戰斧劈開的一樣。
其實這座山有個名字,名曰“斷駝山”。
也有個傳說。
傳說此山在遠古時期名爲單駝山,取名於形。因爲遠遠望去,就像一頭單峰駱駝。只因九條神龍在九龍鎮上空激戰,戰至此地,那像是駝峰的山被一條神龍的巨尾斬去,只剩下了平突突的山頭,故此而改名。
此時在山頭西端,一個身着紅袍的老者半蹲着,一隻手扶着膝蓋,想讓自己站起來,但看上去很吃力。他滿頭大汗,紅袍上已出現了許許多多的破洞,禿頭上戴着的一頂鶴冠也已是歪歪斜斜。
他咬着牙,艱難的站了起來,雙手將鶴冠扶正,伸出兩指夾住鬢上的一束頭髮,將其甩向腦後。
他對面立着一個全身白色素袍的老者,藉着月光能看見那醜陋的臉。醜陋老者雙手藏於袖擺中,一副安靜的模樣。
這兩個正面相對的老人,正是趙家家主趙成城和鬼煞門長老施駝。
“莫長月身上的寶貝不多,但丹藥卻是在鬼煞門中私藏的最多的。你踏入火魂境不久,卻馬上進入到了火魂境中期,看來定是得了莫長月身上火靈丹的好處。”
施駝說話的時候,臉部的肌肉抖動,那臉上的肉包中被擠出噁心的乳白色流膿來。流膿一出現在臉上,一層水魂力便在臉頰上掃過,將那些膿水帶走。
趙成城整整衣衫,時刻都注意着自己的儀表,道:“天予不受,必遭其咎。莫長月既然死了,難道我還把那些丹藥退回來不成?”
施駝平靜的說道:“你受了,天不遣你,可人必責你。你的境界和我相差甚遠,今天註定是要替莫師弟償命了。”
趙成城眯着眼睛,抖了抖袖擺,道:“施駝,我的確不是你對手,但你不是一直一副世外高人做派嗎?平常宗派的事務你也不搭理,現在卻有興致出來幫閒了?”
“這不是幫閒。”施駝搖搖頭,嘆道:“想想二十年前,我和耶律師兄、莫師弟三人來到蘇城隱居,卻被蘇城的人趕到這無名山上立寨爲匪。我本是個喜好清靜之人,也不愛管江湖雜事。耶律師兄死後,我打理了一陣子門內事務,就把門主之位讓給西門賀了。西門賀是個野心膨脹的人,我雖不太喜歡他的脾性,但他既是耶律師兄的徒弟,也更是耶律兄弟的恩人,因爲他替師兄實現了夢想,讓蘇城的那幫自以爲是的傢伙聽見鬼煞門的名字都要顫抖。這鬼煞門表面上看去是西門賀的基業,說到底其實是我們師兄弟的心血。”
“唉!”施駝又重重的嘆息一聲,道:“現如今。年邁的耶律師兄死了多年,還年紀輕輕的莫師弟也死了,師兄弟三個只剩下我一人了。你們趙家挑釁鬼煞門的權威,又殺我師弟,我若再不有什麼動作,以後下了冥界,有何面目去見耶律師兄,有和麪目去見師父……”
趙成城點點頭,望向施駝的目光中竟多了一絲同情,道:“我明白,我明白你的心情。”他雙手負後,悠然的說道:“我們這些老人都不容易,哪怕不在其位,肩膀上也要擔負着重大的壓力和使命。若是年輕人都本本分分,不圖名利,不起廝殺,那日子還不是好過?”
施駝悠悠的說道:“這又怎麼可能呢?誰都有年輕的時候。若年輕時不轟轟烈烈爲名爲利拼一場,也枉爲年輕一遭,”
“是啊……”趙成城嘆道:“他們卻不知道,我們這些老傢伙爲他們擦了多少次屁股……”
山頭上的畫面很怪異,明明前一刻還是拼的你死我活的兩人,現在居然聊起了家常,彷彿是多年未見的老友,有說不完的心事。
“趙成城,你們這步棋走錯了。若是我不出山,你們或許還有機會。可是我只要牽制住你,你的兒孫們鬥不過西門賀。西門賀的陰冥擺渡船雖然被你們奪走了,但他已進入水魂境。你趙家除了你一人進入火魂境外,都是一羣土魂境魂客,就算一起上,也不是西門賀的對手。”
“是啊!我也把你算漏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你會出來干涉。若是沒有你,我閤家人之力,還是有把握擊敗西門賀的。畢竟他才初進水魂境,對水魂境的力量掌握的不嫺熟,不比你這個水魂境中期。”
“那你自己了斷吧……我們聊的夠多了,是時候結束了。”
趙成城閉上眼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也沒有自盡的意思。
施駝微垂着頭,眼睛向上斜視着他,道:“怎麼?非得讓我手中沾血麼?我說過,我是個喜好清靜,不愛爭鬥的人。”
趙成城睜開眼睛,言語裡多出了一股視死如歸的口吻,道:“我是算漏了,但你也算漏了。”
施駝問道:“我算漏什麼了?”
趙成城道:“算漏了我戰勝你的勝算。”
施駝道:“你有勝算?喔對,有的,不過我怎麼算,也只替你算到了一成。”
“這就是你算漏的地方。在我心裡,勝算有五成。”
“好大的口氣。”
“已經夠謙虛了。”
趙成城淡淡的說了一句,右手下的袖擺一抖,頓時一股無形的氣流從他身體裡迸發而出,在四周形成強大的氣場。
那袖擺裡像是暗藏着什麼神奇的寶貝,突然金光大作。
施駝眼睛張開了些,有些錯愕。
金光!怎麼會是金光?要知道,只有進入了金魂境,才能釋放出金光來,難道他趙成城已是金魂境了嗎?
不可能,他趙成城若是成就了金魂境,那劉家早就被滅了,他也不會任由西門賀把趙有靜搶走。
那這是怎麼回事?
“施駝,能接下這招,就是我死。若是接不下,就是你亡!你說,我的勝算是不是五成?”
趙成城說話的同時,一道金光從袖擺中劇烈的放射出來,居然在夜空中化成一條金色巨龍。
這金龍模樣兇猛,雙眼中射出無盡的威嚴,彷彿天下之大,唯有它是至尊領袖!他張牙舞爪的盤旋在夜空中,怒視着施駝,張嘴對着施駝咆哮,施駝的氣場頓時被抽走,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剎那間渺小了許多。
感受這股威嚴,這股霸氣,這股無上的至尊之氣,施駝終於動容。
他嘴脣顫抖着,道:“這是……天龍之怒,皇室威嚴!”
“你!你是……”
“我是!”趙成城點了點頭,道:“我是當今皇室血脈,我骨子裡流淌的,是皇家之血!施駝,這就是你算漏的地方!”
施駝臉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睛睜得老大,道:“這不是我算漏了,而是根本算不到啊……”
“既然算不到,那就最後一拼吧!施駝,接我一招,天龍七殺槍!”
嗷!
盤旋在夜空中的金龍發出一聲龍吟,雙眼金光大作,呼嘯着朝施駝撲去。龍身很長,龍尾還留在夜空中,四周的氣流滾滾的向龍尾匯聚,讓金龍的威勢越來越猛。
這一刻,夜幕下狂風大作,金光四射,黑夜又化作了白晝。
九霄龍吟驚天變,一遇風雲變化龍!
方圓十里地,都能看見這道金光。
施駝心知不妙,也不再留手,使出最有信心戰勝趙成城的一擊。
他咬破手指,祭出鬼頭大刀,以全身的魂力爲代價,也使出搏命一擊。
“血祭魔王斬!”
水魂境的血祭魔王斬,還是加持過龍魂魄印的,從施駝手中使出來,威力何止比劉穎大了百倍。
剎那間,施駝的周身鬼煞之氣大作,那鬼頭大刀劈下,激起一陣偌大的血霧,宛如在人間打開了冥界大門,一支支成羣結隊的鬼神大軍從破霧而來,絲毫不懼頭頂上的金龍。
金龍闖入血霧之中,和鬼神大軍拼殺起來。
看似是金龍和鬼神的拼殺,其實是兩股力量的對抗。皇家之氣源源不斷的增長,鬼煞之氣源源不斷的產生,兩股力量糾纏在一起,將山頭照耀的一會金光大作,一會紅光漫天。
施駝艱難的抵抗着,瞥了一眼夜空中的龍尾,見那龍尾微微擺動之時,周邊無數氣流翻滾,裡面蘊含的氣息都向龍尾涌去。
“這是……這是皇家氣運!趙成城的這招皇室魂術,其實就是靠吸取皇家氣運來增強魂術的威力!若是氣運斷了,這金龍的威勢也就終止了!”施駝渾濁的眼珠裡閃過一道明悟,可他血祭魔王斬已使出,已沒有魂力再使出其它的魂術,無法靠魂術攻擊那條龍尾。
不過他也並不是沒有了手段,他突然打坐,腳下浮現出一個血色的蓮花坐墊,由虛化實,將他托起。
施駝的四星魂器“血蓮花”。
他“咪呢嘛啦…”的唸了一陣,突然躍起,腳下的“血蓮花”頓時血光大作,朝夜空中的龍尾飛去。
血蓮花的威力極大,準確的擊打在龍尾上,那龍尾立馬像泄氣了一般,不但疲軟下來,還像是破開了許多口子,無數的氣流從口子裡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