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曲,是一曲《霓裳》,領舞的夜紫一襲羽衣,帶着羽冠,扮作霓裳舞者,長長的白羽垂在她的發間於舞步中緩緩搖擺,更顯得面龐的嫵媚動人。
隨着舞伴的徐移,夜紫的身影在人羣中若隱若現,將霓裳羽衣朦朧的意境昇華到了極致。蒂沃特領主菲尼克不覺端起酒杯,眯着眼睛,在舞女中搜尋着夜紫的蹤跡。
持羽扇的舞女環繞之中,夜紫先俯身後雙手向上舉起,柳腰縵回如飛天狀。陡然一陣尖叫聲傳來,菲尼克猝然驚醒,只見楊青楓跌跌撞撞地邁着酒鬼特有的蝴蝶步,一腳深一腳淺地撞進了舞女中間直撲夜紫。
“你!”菲尼克大驚失色,左右的兩名侍衛衝上前要將楊青楓拿下,乞丐卻趁着酒勁扯住了夜紫的衣袖,夜紫慌忙回拽時,只聽見“撕拉”的裂帛聲音,楊青楓跌倒在了地上,手中死死抓着夜紫的一截衣袖。
夜紫則急忙用另一隻手掩住露出的一截手臂,只是這一條水袖全給撕下,竟然隱隱露出了內襯的褻衣,不禁臉上羞得通紅。
“放肆!”蒂沃特領主菲尼克終於暴怒起來,似乎要將這一天來的憤恨全部揮發出來,“你,你是什麼東西!你太過分了!”楊青楓遭到當頭棒喝,彷彿一下子酒醒了大半,慌忙跪下賠罪,眼睛卻不時地瞟着身邊的夜紫。
只見那露出的一截手臂凝脂如玉,宛若沒有一絲的瑕疵。這一切讓菲尼克看在眼裡,更加怒不可遏。他用力捏着手中的玉杯,彷彿要碾碎的是楊青楓的腦袋。
楊青楓略略擡起頭說:“請問閣下,這位姑娘是您的正室?側室?還是貼身侍女,在下酒後斗膽冒犯,罪該萬死……”
這一問反而把菲尼克問住了,他回答道:“不是的,她只是我府裡一個舞女罷了。”
“那閣下又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呢?”楊青楓饒舌道:“在下只是醉了,罷了。”
菲尼克呆若木雞,也就是說,現在他倘若不說出個正當的理由來,就變成他對楊青楓無禮了,而要說出正當的理由,那就是當着無數下人的面,表示自己要娶夜紫做側室了……
侍從急忙示意舞女和樂師都退下,夜紫當然也退了出去,眼看着夜紫就要跨出大門,楊青楓卻似乎是故意要搗亂,高聲說道:“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既然她只是您府中一名舞女,在下剛纔又與她有了……呃,肌膚之親,名節已然是……不如您將這位姑娘贈予在下,可否。”
菲尼克擡起頭,望見門口的夜紫,那女子被楊青楓的一席話弄都完全不知所措,只向菲尼克投去求救的目光。夜紫也像普通的女孩一樣,不會願意嫁給一個乞丐,過着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而且府裡的人都有閒言碎語,說領主喜歡她,要娶她做側室,那麼……菲尼克嚴重的夜紫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鹿,向他投來乞憐的目光,彷彿是在說,你若在乎我,就將這個叫花子攆出去吧。
領主身旁的一名侍衛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主公,事已至此,算了吧。即使不同意,您也不可再要夜紫姑娘了,只有這樣才能杜幽幽之口啊。您看,今晚上都鬧成這樣了……”
另一名侍衛立刻反駁道:“你這個混賬,這是什麼話,主公做事,高原上都不會有人囉嗦半個字,那些平頭百姓有幾個腦袋?將夜紫姑娘給一個乞丐,一者,主公於心不忍,二者,我蒂沃特宗室的臉面何在?倘若這廝,褻瀆的是你的女兒,你也就嫁給他爲妻嗎?”
菲尼克舉起酒杯,飲盡了杯中殘酒,驀地擲到了地上,彷彿是下了決定。他轉過身,向後擺手說:“就依楊先生吧,今夜就將夜紫姑娘送到廂房。”
“謝閣下賞賜。”楊青楓邪笑道。
夜紫聞言,淚水奪眶而出,扭頭跑了出去。
“主公……”所有的侍衛都覺得這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啊。菲尼克卻嘆息一聲,轉過身又飲了一鍾酒。
深夜,楊青楓醉醺醺地哼着小曲,一步三搖地朝自己的廂房走去,推門房門,只見內室垂下了珠簾,搖曳的燭火中,夜紫還是一襲紫色的紗裙坐在牀沿上,不時地用手絹抹着臉上如斷玉珠墜般的眼淚水。
突然楊青楓展開摺扇,輕輕一揮就熄滅了燭火。自己卻獨自坐在了外室的躺椅上,拿出酒葫蘆來喝。夜紫見四周陡然漆黑,正惶惶不安,片刻之後卻從外室傳來響亮的鼾聲,她又不敢入睡,只得強自支撐身體,不知不覺中在牀沿上睡去了。
清風送入晨光,菲尼克剛剛起牀,一名侍女正爲他更衣,突然有僕人稟告說楊青楓求見。
領主顯然還未從昨夜痛失夜紫的苦惱中掙脫出來,諷刺道:“他不去受用溫柔鄉,卻到我這裡來做什麼?”只聽見門外又是一陣叩門的聲音。
領主不得不理了一下長袍的衣領道:“請進。”
只見兩扇木門推開,門外站着一人,劍眉星目,素衫綸巾,右手輕輕搖着摺扇,腰間垂下一塊玉佩,色澤溫潤令菲尼克的飾品都黯然失色。
這哪裡還是前幾日的邋遢楊青楓。
楊青楓見到菲尼克急忙收起摺扇,拱手下拜,“主公!”
菲尼克一時呆若木雞,結結巴巴地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楊青楓解釋道:“屬下斗膽,想要試練主公一番,近日佯狂垢污來試主公是否以貌取人;巡視機關,信口開河,以試探主公是否不恥下問;昨夜索要夜紫,也是故意,想試探主公與江山美人之間如何取捨。三試之下,主公泰然處之,令青楓深感敬佩。願爲主公的江山霸業盡犬馬之勞。”
菲尼克轉怒爲喜,但是陡然一想,這三個試練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若是昨天他轟楊青楓出去,那勢必又重蹈了父親的覆轍。
領主不禁走上前,拉住楊青楓的手仔細端詳了一番,讚歎道:“閣下,果然是賢者,一點不假。”
楊青楓接口道:“主公,青楓自看到您時就覺得面有憂色,可是在憂慮明楓的復國軍嗎?”菲尼克不置可否地點頭,楊青楓卻搖着摺扇笑道:“主公,明楓與翼朔雪的性命只在我股掌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