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術牙走到懸崖邊,探身向她行了一個最標準的劍客禮。
嘉百莉停止了撫琴,餘音靜靜地在山谷間環繞着。
“你就是霧術牙嗎?”嘉百莉的聲音穿過雲霧傳來。
“正是。”劍客不卑不亢地回答。
嘉百莉的手離開了琴絃,說道:“據我所知,卻劍門的劍客一向心高氣傲,眼高於頂,視名利如糞土。”她停頓了一下說,“你又怎麼會投到我門下呢?”
“嘉百莉大人是不相信在下的忠誠嗎?”
她低下頭,撥弄了一下琴絃,彷彿是默認了霧術牙的猜測。
“我爲了衣卒爾的劍訣來的。”霧術牙的肩頭已經落滿了積雪,“我追尋的信仰的只有力量!”
“很好!”嘉百莉的手指彈出一個顫音,“你這樣的人,往往最可怕,但是也最忠誠!”她看着霧術牙,彷彿是在讀他的心,久久她說:“如果我現在就將你覬覦的一切都給你,你會怎麼樣?”她的聲音穿透風雪從對面傳來。
“我所求的一切?”霧術牙自言自語,未等他多想,從兩人中間那數十丈闊的裂谷之中憑空飛出一柄長劍。
那劍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托住一般懸浮在空中。
劍身湛然如墨,上面刻着一些銘文,劍柄末端是一顆玉雕的骷髏。
“衣卒爾的驚骸劍!”傳說驚駭劍上的銘文就是鬼泣劍法的法門。
那劍就懸浮在霧術牙面前,那樣地接近,甚至可以看到劍身上的銘文反射出來的紫色字符。彷彿那是一個魔鬼,只要他作出承諾,它就會飛向他的劍鞘……
是什麼承諾?將自己的魂魄出賣給面前這個女人嗎?
霧術牙雖然知道驚骸劍並非上上之選,可那時,帝薩爾的殉天劍還不知所蹤,龍息劍還靜靜地躺在龍神淵等待着主人,越火劍的下落至今無考,而七音魔鈴和戾更是無從談起。
也就是說,擁有了驚骸的劍客,就擁有了足以睥睨高原的實力。這正是霧術牙夢寐以求的東西。嘉百莉彷彿洞穿了霧術牙的心思,所以纔拿出了驚骸劍。
霧術牙當時也處在迷茫之中,哥哥霧雲霜一直是他最敬愛的兄長,也是他最強的對手。也許霧雲霜並沒有這樣想,他只將霧術牙看做是一心呵護的弟弟,可是霧術牙卻是如此想的。
霧術牙的天賦其實遠比霧雲霜要好,所以才被空吟風掌門慧眼識中,但是霧雲霜對於劍術的近乎癡迷的執着卻不是霧術牙可以比的。
但如果霧術牙有了驚骸……可是……打敗了霧雲霜又怎麼樣呢?
嘉百莉的笑容如同一朵徐徐綻放的冥花,“那你就是高原第一!”
“那又怎麼樣?”
“他的一切所有都會屬於你。”嘉百莉斂住笑容,“我需要你的力量,就像你需要驚骸劍的力量一樣。”
霧術牙冷笑道,“在我看來劍只是劍客的工具,我也只是你的工具對嗎?”
嘉百莉沒有否認,“我不懂劍術,衣卒爾的劍對我並沒有什麼用處,倘若我要讓驚骸劍的力量變成我的力量就必須要通過你。你會成爲我最得力的助手,霧術牙!”
“可是這意味着我也許不得不去傷害甚至殺死那些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
嘉百莉突然嗤笑了起來,她伸出如玉的酥手,接住一片純白的雪花,說道:“劍客的心不是應該比這高原之巔的雪花還要冷上三分嗎?”
霧術牙眼中的迷茫終於散盡了,他單膝跪地宣誓道:“屬下霧術牙,從接受驚骸劍起,甘願惟嘉百莉大人之命是從,萬死不辭,直到驚骸劍碎。”
後來他就被任命爲咒術公會的會長,憑着驚骸殺戮高原。讓劍邪霧術牙的名字與驚骸劍一齊刻在了所有人的記憶之中。
霧術牙知道驚骸的秘密,劍下的亡魂越多,劍的殺氣越強,但是驚骸劍客死後會被亡靈所噬,魂魄灰飛湮滅。每一種力量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這是天地之間的鐵則。
六年中,他斬殺徒有虛名的高原第一劍客村野雪;將雅比斯王國的正義之輝騎士團打得潰不成軍,英雄一世的蘭諾.雅比斯也險些性命不保;三場決定性的戰役中重創人數多於咒術軍數倍,但卻一盤散沙的高原聯軍。霧雲霜也不是霧術牙的對手,卻劍門絕技“風雷四劍訣”在驚骸絕強的咒術力量下成爲笑柄。這霧雲霜與霧術牙不爲人知的第一戰,結果竟然是劍神帶傷逃跑。
直到龍庭之戰,霧雲霜自創的霜神訣終於讓他感到了威脅。那一夜天降大雨,霜神訣威力暴漲,僅四式,驚駭脫手而出。
霧術牙端詳着右手臂上的一道至今尚未癒合的傷痕,它離動脈不到一寸,正是雲封天所傷。
而那一戰,功敗垂成……驚骸下落不明,霧術牙卻要恪守驚骸劍碎的誓言。
“我是不是該恨他?霧雲霜……”霧術牙映在銅鏡裡的臉帶着一絲抑鬱。也許霧雲霜轉身離去時他偷襲的那一劍,正是這種心理使然吧。
他推開窗戶,看着天空,低聲說:“赤棱與天權會於北宮玄武,也許,我該動手了。”
同一夜的月光也照徹在闕星宮前的平臺上。兩個人影,勾肩搭背地坐在石桌上,桌下是十數壇壘起來的空酒罈。
石桌上,杯盤狼藉,酒杯傾倒着,最後幾滴酒液順着桌檐砸落在地上。只見兩人一人是黑衣黑髮,一人手中套着鋼絲手套,正是殺手影讓,而另一人卻並不是紫澤,而是一個穿着夜行衣的青發劍客。
身爲殺手,必須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能夠清醒地考慮問題。所以影讓喝酒不會過三分,毋寧是美酒,即使瓊漿玉液,他怕也只會淺嘗輒止、
因爲殺手在爛醉如泥的時候,誰都可以像掐死一隻雞那樣奪取他的生命去換賞金。只有遇到完全可以信任的噴油,他們纔會嘴,而且不醉不休,來釋放壓抑已久的醉意。
影讓醉醺醺地一邊打着酒嗝,一邊嘀咕說:“你,你小子……呃……我終於……呃,找到你了……你居然……呃……跑這裡來參加什麼鳥的大會來了。”
那青發人也醉得不輕,竟然答非所問地說:“現在什麼時辰了?”
“子,子時,不,不是丑時了……”殺手的臉上泛着酒後的潮紅,“雞,雞都快叫了……”
那黑衣人站起身,“我,我得走了。”可看他那走路的姿勢,一步三搖,左歪右斜,雙腳在地上划着天書,不禁讓人懷疑,這人走下闕星宮四層平臺前會不會一腳踏空,摔個半死。
“你,呃,你小心點……”
影讓的話未說完,只聽見“撲通”一聲,一個什麼東西滾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