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光住院已經有四個多月的時間。有了鄒彬老婆和他兄弟鄒林的照顧,現在可以在牀邊活動了,但要到門口或戶外活動和曬太陽,還得坐輪椅,要有人推。雖然可以說話,但對往事幾乎忘得一乾二淨。也就是說,基本上完全失去了記憶力。
主治醫師物理治療的建議,楊菊已經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但收效甚微。也許是長期躺在病牀上,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或者是吸收不到外面新鮮的空氣,導致楊菊的努力沒有收到預期效果。所以楊菊跟肖凱商定,星期六要帶歐陽光到西山公園走一遭,也就是歐陽光和楊雲經常在一起談情說愛的地方。
西山公園是三水市唯一的一家動物園,已經開放有二十多年的時間。公園裡原來有虎、豹、狼、大象、巨蟒、猩猩、猴子、梅花鹿、駱駝等動物,近兩年又增加了鱷魚、河馬等觀賞項目,還附設有一個少年兒童遊樂中心。遊樂中心有蹦蹦牀、過山車、碰碰車、海盜船等設施。這個中心就是由林文靈投資。
星期六遊人特別多,很多家長都是借用週末時間帶孩子到這裡遊玩。雖然那些家長帶自己的孩子來過多次,但孩子們對這裡的遊樂是不厭其煩,越玩越想來,興致是一次更比一次濃,家長們同樣也是樂此不疲。因爲,既能放鬆和緩解自己一週繁忙工作的壓抑,同時不僅能快樂自己的孩子,更有利於孩子的健康成長。
歐陽光是生物老師,對動物有自己獨特的喜愛,楊雲本身也喜歡動物,兩人的興趣愛好一致,都對動物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只要兩人有空閒時間,西山公園就是他們必須來玩的地方。兩人從認識到建立戀愛關係,到後來的水**融,都喜歡到這裡相約相會相愛,一直到談婚論嫁。
今天楊菊身着一件T恤白色襯衫,白襯衫的衣袖剛蓋過她的肘關節處,外露出一對白嫩圓滑的手臂;下身是一條緊身有度的藍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白底青邊藍帶安踏牌運動鞋,還有一雙低口紅藍白三色相間的花邊襪子。原來喜歡在腦後扎一條橘紅色大粗辮子,今天卻讓一頭秀髮輕輕鬆鬆地飄灑在那白淨柔美半露着的肩膀上。臉上塗了一層花香粉,本來已經泛着一絲紅潤得十分好看的臉蛋,現在還刻意在上面塗上一層淺淡的紅粉,可謂是妖嬈勝出。
楊菊所做的這一切,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儘量還原姐姐原來的穿着打扮,從而喚醒歐陽光的記憶,不能讓她已經全身心投入的物理治療半途而廢。
去年也就是在這個季節,楊雲陪同歐陽光一起遊玩西山公園時,她的一身着裝就是楊菊現在的這一身打扮。當時,楊雲還打電話給她建議,讓她抽時間也帶肖凱一起來這公園裡玩。讓大家一起拍照,留下一段美好難忘時光的記憶。還把幾張她感覺特別好看的照片發給楊菊欣賞。楊菊就是根據這些照片刻意把自己裝扮成這個樣子。本來楊菊不怎麼情願在自己的臉上再塗抹那一層粉紅色,但照片上的姐姐就是這副模樣。也許是長時間在宏林公司上班的緣故,姐姐本身也喜歡這樣打扮。
楊菊的這一妖嬈打扮,也是在肖凱的鼓勵和監督下進行。當她化妝好後,對着鏡子的自己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說自己真的像個蠍子精了。
肖凱叫上楊啓明和秋燕,四個人一起陪同歐陽光開一輛七座商務麪包車,來到了西山公園進口廣場。肖凱把車停在廣場右側停車場上,楊啓明從後備箱搬下一把四輪的手推椅,放在車側門邊。
這把輪椅是楊菊向市醫臨時借來。同事嘛,借把輪椅是沒問題,也不要什麼租金。
楊菊和秋燕下車,兩人一起扶穩那把輪椅,肖凱和楊啓明從車裡把歐陽光抱出車門,小心地把他放到輪椅上。
歐陽光身上已經不是病人穿的衣服。在出發前,他們已經給他換上了一件白襯衫和一條純棉的青藏休閒褲。還專門請來理髮師給他剪了一頭平時他喜歡的髮式。理好發後,肖凱給他洗了頭,楊菊把他的頭髮梳得光光亮亮,很具男人氣色。雖然刻意給他梳妝打扮一番,但仍然遮攔不住他那顯得有些浮腫的面額。尤其是他那雙眼圈,腫得讓人可憐。
歐陽光坐在輪椅上,瞪起他那雙浮腫的眼睛,環顧一下週邊的人和物,再看看對面的西山公園大門,臉上頓時露出久違的微笑,嘴角蠕動一下,竟然吐出幾個字:“西山公園,動物園,老虎,蟒蛇,大象,鱷魚......”
顯然,他還記起自己曾經帶楊雲來過這裡,以往的情景似乎又在他的腦海裡開始涌動。
楊菊原想在後面同肖凱一起推着輪椅,但肖凱示意她要站在歐陽光的身旁,故意讓歐陽光看到她的一舉一動。她連忙上前兩步,走在歐陽光的右側。
在來公園的路上,四人已經說好,到了公園,只讓楊菊與歐陽光搭話,其他三人儘量不露出聲色,同時大家要密切注意歐陽光的任何一個細小反應。
歐陽光應該是感覺到了身邊有很多人。他左看看,右瞧瞧,試圖在衝破大腦中的一層迷霧。
左邊這位美女印象有些模糊,不知道她的名字,也記不起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走在他前面的這位身材健壯的男子,時不時還回頭來看自己,感覺是在哪裡見過,印象中的他好像姓楊,也好像是在市公安局上班,不過腦海中對他的記憶還是不太明朗。
在身後推車的男子,是剛纔把自己抱到輪椅上來。他是肖凱,是楊雲的妹妹,楊菊的未婚夫,這個人他記得。肖凱是自己的連襟,在市公安局上班。工作那麼忙,今天還有時間來陪自己,太難爲他了。
至於右手邊的這位美女,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應該是自己心愛的寶貝楊雲。在醫院裡是她那甜甜的話語、優美的歌聲和感人的故事,勾起自己無數個浪漫的記憶。她還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喝水、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吃飯喝湯,還給自己按摩筋骨。尤其是這兩條該死的大腿,如果沒有她的按摩,可能到現在都難能有一絲知覺,現在好多了。以前楊雲是沒有那般好手藝的啊!
對了,可能是她妹楊菊教她的吧?應該是這樣。因爲楊菊在省中醫院學習這門專業,還學習鍼灸呢。這也太爲難自己心愛的女人了。
咦!楊雲今天怎麼顯得略微有些高了一些,就是高了那麼一點點。頭髮好像比以前濃密多了,身腰也好像比以前圓多了那麼一點點。
哈哈!幾個月了,自己一直處在昏迷半昏迷狀態,她身體這點變化是很正常的。她的身高顯然是因我歐陽光坐在這把輪椅上,是視覺上的誤差造成。現在她是站着走,當然就顯得比以前高了一些。至於她身腰圓了一些,楊雲是個吃貨,沒有人勸阻她,當然要圓上來啦!
楊雲的妹妹楊菊今天沒有來玩,她在中醫院上班,肯定是忙,應該是脫不開身。
怎麼看不到農村家裡的人呢?怎麼沒看到自己的父母和妹妹歐陽花呢?啊!
記得了,兩位老人年紀大,路程又遠,肯定是來不了。歐陽花去年就到深圳打工去了,不知道她找到男朋友了沒有,心裡還是放心不下她呢。好妹妹,我和你未來的嫂子都商量好了,待房子裝修好,你就同兩位老人一起來這城裡住,該結束你那四處飄蕩的生活了。我們一起照顧兩位老人,到時候在三水市給你找個對象,我們兄妹倆就一起在這座城市裡居住生活......
歐陽光在試圖衝破自己被禁錮的記憶大門,儘量讓思維能夠邏輯一些,能夠貼近真實一些。他要努力使自己變成一個正常的人,不能讓以前那些美好的記憶從這次災難中永遠在自己的大腦中消失。
看見“楊雲”的一隻手握在座椅的扶手上,他伸出手去緊緊的抓住了這隻手,生怕失掉她似的,嘴裡喊了一聲:“小云!”
楊菊頓時吃了一驚,整個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但她沒有抽回這只不應該被另一個男人握住的手,何況自己的男人肖凱正睜着眼睛盯着呢。肖凱卻微笑着示意她不要抽出手,而是鼓勵她順着歐陽光的意願,任他握着。
楊菊躬下身子,低聲問道:“我在呢!這裡是動物園,我們以前經常來過,你還記得嗎?”
聽見楊菊這甜甜的聲音和甜甜的笑臉,歐陽光微微點了點頭,說:“記得。這裡是動物園,我們經常來過。”
楊菊把西山公園故意說是動物園,因爲這公園的前身就叫做動物園。後來,也就在一年前,林文靈增加建設的遊樂園投入使用後,才改名爲西山公園。楊菊這樣說的目的,就是要更好地激醒歐陽光大腦裡的記憶。
天氣雖然有些悶熱,但阻擋不了人們的遊興。公園裡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楊啓明在前面領路,還不時伸出雙手去撥開不小心來擋道的遊客。
公園人行道兩旁,樟樹、柏樹、女貞樹,還有梧桐樹,一棵棵,一排排。茂密的樹冠,猶如一把把綠油油的擋陽傘,遮天蔽日,爲遊客提供一處處天然的棲息納涼之地。
除了一棵棵,一排排的樹木外,還有一鉢鉢好看的菊花。菊花有紅,有黃,有白,也有紫色,它們整整齊齊地被擺放在兩道邊。菊花把這個不大的公園裝扮得更有特色。
路的左邊不遠處是少年兒童遊樂中心,那裡傳來陣陣歡笑聲和驚叫聲。
那驚叫聲,應該是那些家長們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海盜船裡發出來的。
右邊不遠的水泥堡坎上,豎立着一排膠合板,膠合板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氣球。距離膠合板三米遠的地方,架起一排氣槍。幾乎每一把槍上都有人在低着頭,躬着上身,就像戰場上的狙擊手,眯縫着一隻眼睛,瞄準前面的氣球,不斷地扣動扳機,一槍一槍的打過去。隨着槍膛裡的鉛彈飛出,一個個氣球頓時發出“砰砰”的爆炸聲,飄飛五彩繽紛的碎片。旁邊有人在興高采烈地歡呼“好槍法”“打中了”。打不中的就埋怨攤主說:“你故意把瞄準器調歪了,所以打不準,否則我這槍法是百發百中。”那個攤主連忙客氣地否認道:“沒有,絕對沒有。你多打兩塊錢,也許槍法就練上了。”打槍的人就再給他一元錢,說:“再打十槍。不相信我的槍法是如此的蹩腳。”
歐陽光看到這熟悉的一幕,又重新抓住楊菊的手,笑嘻嘻地說:“小云,你打。”
楊菊順勢轉過頭來看了肖凱一眼,肖凱立即對她點了點頭。於是她又轉回頭,微笑對歐陽光說:“好。你們瞧瞧我的槍法。”
楊菊她這話不僅說給歐陽光,也是說給肖凱、楊啓明和秋燕聽。
從歐陽光的這一動作和建議來推斷,以前姐姐楊雲也應該喜歡在這裡打氣球。楊菊心裡這麼想。
楊菊拿出一元錢交給一位攤主,那攤主用不大的力把槍頭扳下,再把十顆鉛彈同時裝上槍膛,然後把槍交給楊菊。楊菊握起槍,有模有樣地做出一個瞄準動作。其實她都沒有瞄好,就扣動了扳機。“砰”地一聲,前面一顆紅色氣球被她一槍打中,彩色的碎片頓時紛紛飛揚。
“好!好好!”眼睛一直瞪得老大的歐陽光,頓時興奮地歡呼起來,就像遊樂園裡那些孩子們一樣的開心。
楊菊接連又打了幾槍,但後面都沒有一槍再打中。歐陽光反而更加高興,幸災樂禍的樣子,弄得楊菊有些尷尬起來,不好意思地對肖凱伸出那條紅紅的軟軟的小舌頭。肖凱在歐陽光身後則捧腹笑個不停。楊菊見他在拿自己開心,真想跑過去揍他一頓,但還是控制了自己的矯情。因爲她今天扮演的角色是自己的姐姐,是歐陽光的女朋友,只好悻悻地回到歐陽光輪椅邊上,繼續伴着他向前移動。
秋燕卻跑到楊啓明身邊,挽着他的手,頭靠在楊啓明的肩,好像是在偷偷發笑。楊菊心想:“好嘛!你們都拿我開心,我要尋個機會報復。”想罷,自己也不由自主格格地笑了起來。其實她從未玩過氣槍遊戲,今天第一槍居然就打中了,說明自己的槍法還是不錯的啊。哈哈!
四個人陪着歐陽光,從頭至尾無一不漏地觀賞每一種動物。從東北虎到華南虎,從大象到猩猩,從梅花鹿到駱駝,從蟒蛇到狗熊。最後來到了鱷魚、河馬棲息池場。池場裡有兩頭河馬,應該是一公一母。還有六條差不多一樣大的鱷魚,鱷魚塊頭很大,身長都在三米以上。兩頭河馬浸泡在渾濁的水裡,只露出半個頭顱,一對像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眨上眨下,兩隻小耳朵在不停地扇趕着飛來飛去的蚊子,鼻孔時不時地噴射出一串串水柱,悠閒自在地享受着這異國他鄉美妙的環境。而那六條鱷魚有四條是在黃色的沙灘邊上閉目養神,有兩條則在水裡一動不動,任由兩頭河馬在水裡一翻一弄。有時河馬的一個翻身,頓時一個巨大的水波向它們襲擊過來,突然間漫過它們的頭部。即使是這樣,那兩條鱷魚也沒有任何的暴怒,而似在享受一種快感一般,仍然緊閉着眼睛像是天塌下來都與它們無關。這是河馬與鱷魚的默契相處,也體現自然界動物之間的和諧之處。
四個人陪着歐陽光來到池場的觀望臺上。這時的太陽已經爬得老高,快到頭頂上了。天上碧空無雲,周圍的樹木碧綠茂盛,葉面上閃耀着太陽的光芒。觀看鱷魚和河馬的遊客就只在三十人左右,大多數人都集中在少年兒童遊樂中心,那邊還傳來陣陣的歡呼聲。
這時,肖凱發現歐陽光兩眼緊盯着面前不遠處的那幾條鱷魚,還饒有興趣地舉起一隻手指向鱷魚,嘴裡在不停地數着數:“一、二、三、四......五、六......”“一、二......三、四、五、六......”停了一下,轉頭向楊菊,像是要問什麼。然後又在數數:“一、二......三、四、五、六......咦!不對。少兩條了。”他再次數了三四遍,終於問楊菊道:“小云,鱷魚,不對啊!少了。”
楊菊一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她突然明白,這是歐陽光在詢問楊雲。他應該發現池場裡的鱷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從來沒到過這裡玩,對這裡的情況一點不瞭解,所以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只好順着歐陽光的手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模仿着他擡手數着池場裡的鱷魚:“一、二、三、四、五、六,共六條鱷魚,水裡兩條,沙灘上四條,對吧?”她故意這樣問歐陽光。
“少了兩條。躲到哪裡去了?”歐陽光又看了楊菊一眼,臉上露出一堆的疑問和好奇,然後又數:“一、二、三、四......五、六,少了,真少了兩條!”
肖凱、楊啓明、秋燕,包括楊菊在內,就歐陽光單對鱷魚這麼感興趣,都疑惑不解。但直覺告訴大家,這是他進一步恢復記憶的一種徵兆。要抓住時機幫助他的記憶得到更好的恢復。
四個人也同時睜大着眼睛向池場裡四處尋索,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但儘管他們怎麼尋找,數來數去,池場裡就只有六條鱷魚和兩頭河馬,再有就是站在旁邊的一名飼養員了。
飼養員似乎也發現了這幾位遊客不尋常的舉動,特別是坐在輪椅上男子的舉動有些古怪。於是,他走過來問楊菊:“美女,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楊菊思索片刻,先看歐陽光一眼,然後微笑着問飼養員:“這池塘裡就只有六條鱷魚嗎?還有兩條躲到哪裡去了呢?”
飼養員終於明白是什麼回事了,慢條斯理地答道:“噢!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們這池場裡原來一共餵養有八條鱷魚,後來處理掉了兩條,所以現在就只有六條了。”然後轉身看了輪椅上的歐陽光,又說:“我知道這位先生,去年陪同他的女朋友來過,那時候池裡共有八條。”
歐陽光聽到這名飼養員的解釋後,微笑地點又點頭,說明自己剛纔提出的疑問是正確的。
疑惑似乎已經被解開,四個人相互會心地笑了笑,像是解決了一道難題,都鬆了一口氣。
肖凱在想:原來是八條鱷魚,現在是六條,少了兩條,歐陽光爲何如此感興趣?
他的神秘數數以及古怪舉動,到底傳達什麼信息?
莫非與楊雲有關?與龍井迷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