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
這個稱呼一叫出來,除了灰髮神官驚詫無比外,在座其他人,神情都十分平靜。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
裡維,原名裡維?海因涅,血緣上是伊斯利的堂叔,與艾瑞克平輩,但不同的是,艾瑞克是自己拋棄了海因涅家族,而他則是被海因涅家族拋棄了,艾瑞克至今還在名義上保留着海因涅家族的姓氏,但他卻連姓氏都已經被強制剝奪。
十多年前,裡維曾經是那種最典型的紈絝公子,他熱愛享樂,以追逐美麗的女性爲樂,並且也與傳統的紈絝公子一樣,實力非常平庸,武技不成魔法不成,在知識與藝術領域也沒有傑出的成就,他前十六年的人生評價,除了無能,還是無能。
以海因涅家族的一貫作風,這樣無能的人,沒有資格冠以海因涅家族的姓氏,更何況裡維的父母在家族中並沒有什麼過大勢力,沒辦法調動資源改變這一狀況,因此在慣例的三年遊歷一開始,裡維便被以最快的速度剝奪了姓氏。
那之後,裡維失蹤了一年,再出現在衆人面前時,非常出人意料的,他成爲了一名神官,這個與他的性格作風完全不符的職業,然而裡維卻是近五百年來罕見的神術天才,任何中低端神術,他只要看一遍就能熟練掌握,而高階神術也學得比旁人不知道容易多少倍。
用一句有點噁心人的話來說——他好像天生便擁有歐爾丁神的眷寵,是神明行走人世間的代言人——見鬼的代言人,真要有神明像他這樣一邊讚美歐爾丁一邊跟女人開房,做了神官依舊不改紈絝本色,那全天下的神殿都可以倒閉了。
裡維身上的緋聞雖然大半是經過誇大扭曲的,但是其中一部分,也未必沒有事實原型。
一邊遞出信,伊斯利一邊觀察自己這位堂叔。
他們海因涅家族私下的調查得知,這位堂叔比他表面所展現出來的還要強大,他的神術水準超過大陸上的任何一個人,現任教皇曾私下親自規勸裡維,只要他肯收斂一下**行爲,不要那麼明目張膽地勾搭女性,那麼十年後教皇的位置將屬於他。
然而裡維斷然拒絕。
接着,他被髮配到香草鎮這個小地方,並且,距離回去的日子遙遙無期。
伊斯利對於自己此行是否成功絲毫不抱懷疑,在他看來,被逐出海因涅家,又被教廷神殿發配,裡維現在的日子應該是非常的悽慘灰暗,只要海因涅家族朝他遞出橄欖枝,對方沒有拒絕的理由。
恢復尊貴的身份,重新成爲一個貴族。
然而裡維卻沒有伸出手,他只是饒有興味地望着信封,信封的材質是上好的印花紙,白色的信封上印着玉蘭的浮凸紋路,邊緣鑲着一圈細細的銀邊,細膩的做工顯出主人優雅的品味。
“我拒絕。”欣賞了一會兒,裡維不緊不慢的開口,就好像當初他拒絕教皇的恩賜一樣,拒絕了海因涅家族邀請。
望着模範貴公子驚愕的樣子,裡維笑笑,輕快地說:“當初你們叫我滾,我滾了,現在叫我回去,對不起,我滾遠了,回不去了。”
他,不回頭。
伊斯利忽略了一件事,他身在海因涅家族裡,太把家族當一回事,即便出來了一年,也沒有感受到世界之大:裡維甚至拒絕了教皇的職位,神殿的勢力遍佈大半個大陸,幾乎可以說有人的地方便有神的光輝照耀,這樣的地位他都可以放棄,又怎麼還會在意區區一個海因涅家族?
紈絝公子還有一個特性,那便是驕縱任性。
在這方面,裡維貫徹得無比堅決。
在神殿停留了兩日,費勁口舌也沒能說服裡維改變主意,伊斯利帶着濃濃的失望和遺憾,踏上了回程的道路,而同行的人中,則多了一個黑髮少年和一個黑髮小女孩。
原本伊斯利對林琦還有些興趣,畢竟能讓裡維看中的一定不是普通人,但是確定少年在認知方面出了障礙後,他的興趣很快便消散了,而對於據說是裡維私生女的小女孩,他則甚至沒有多留意。
貴公子的排場是四駕規格完全相同的舒適馬車,由六名隨從中的四人分別架勢。按照排列順序,最前面那駕坐着伊斯利與他同齡的朋友,第二駕坐着隨行的其他人,最後一駕專門用來運載他的行李,而第三駕作爲機動使用,需要攜帶貨物多的時候或者隊伍中又多了並非旅伴的人時,都放在第三輛馬車裡。
就好像易龍龍和林琦現在這樣。
易龍龍趴在馬車的窗戶邊,凝望遠處的山巒樹木,偶爾低頭看路邊的石子雜草,在馬車的行進下一晃而過。
車內備有可供休息的摺疊牀,茶几上層擺着精緻的純銀茶具,下層則擺放着各種果脯糖塊,是伊斯利專門給易龍龍這個小孩子準備的。
平心而論,伊斯利對易龍龍還算照顧,但易龍龍怎麼都生不出感激之情,只要一想起伊斯利也是想要把她當珍稀物種獲取並擁有的人,她便渾身不自在,所以她甚至不大願意跟伊斯利說話。
不過好在,跟伊斯利在一起也就只是這一路,只要抵達目的地,便能不用再見到這張臉。
稚嫩的小臉上帶着與外貌年齡不符的沉凝之色,易龍龍重重地嘆了口氣,轉過身時,卻發現黑髮少年正捧着盛裝果脯與糖塊的銀盤吃得津津有味。
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度過了漫長的孤獨,林琦原本就空靈幽靜的美貌平添了幾分可以稱之爲深刻的魅力,然而他的眼眸始終是世上最清澈的存在,接觸到了新鮮東西,少年白皙纖長的手指拎着起各種不同的甜食,一樣一樣地嘗味道。
見易龍龍轉身望着他,林琦愣了愣,有些捨不得地,但是還是很堅決地將銀盤放下,推到易龍龍這邊。
原本有些低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易龍龍忍不住微笑:“喂,不要吃那麼多啊,小心蛀牙。”
……就這樣,旅途平靜而順暢,即便路上有遇到不長眼的劫匪,也在調色盤小隊的強大實力下被輕易打發。
經過二十多日的行程,一行人抵達萊特帝國的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