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原先是按照舊時的山路走的,但山路荒廢的時間太久,所以到密林深處之後,早已經分辨不清路在哪裡,只能朝着大方向,哪裡好走走哪裡。這導致我們的行走方位向左偏差了很多,已經繞到了鬼寨的後方,而右手邊三四米外,山坡上出現一個橫斷層,大概有百十來米的高度,底下有一道很長的弧形山窩子,像是地震時山體大面積坍塌造成的巨形陷坑,地勢很險要。而吊腳樓就沿着山窩錯落分佈,範圍很廣。寨子裡有很多樹,看起來影影綽綽的。
我透過下方樹冠的縫隙,看到寨子裡的瓦頂木製吊腳樓時。一下子就認出來,我手裡的那張詭異照片,應該就是在下面拍攝出來的。
我暗道,看來老神棍的說沒錯,還他孃的真是這裡!我試圖找出和照片上相近的地理位置,但吊腳樓的模樣大多相似,寨子裡的樹也實在有點多,而且距離太遠,看不清楚是哪一塊。
“看那兒,有人!”老神棍手指了一個方向,說。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瞧過去,遠遠的看到底下一座二層吊腳樓外,正有人佝僂的人影,穿着深色的長衫,懷裡好像抱着一個竹簍,似乎在晾什麼東西。隔着太遠,看不清楚。
黑子也看到人,指着另一個方位,說:“那也有。”我再扭頭瞧過去,果然,在其他木樓附近,也有人影正忙活,地上有人好像在編織什麼東西,房頂上也有人影,似乎在修繕屋頂,都是很正常的寨子生活畫面。
“嘿,他孃的,還裝的挺像那麼回事!”黑子道:“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這裡面有貓膩,興許就被這幫孫子給騙過去了。”
我點點頭,如果僅從表面看的話,底下的確很像一座很普通的深山寨子,就附和道:“的確看不出什麼。”
“隱藏了這麼多年,如果遠遠一眼就能看出問題,那才叫不正常!”神棍插嘴回答。
我對這種事情沒有經驗,所以接下來該做什麼,完全沒有頭緒,就看向神棍問:“咱們要怎麼做?”
老神棍捏了捏鬍子,打量着底下的寨子,說:“先觀察一下寨子附近地形,一會兒想個理由進去。”
“進寨子裡?”我立馬呆了一下,連忙疑惑的問:“這寨子有問題,咱們進去不是羊入虎口?”
老神棍還沒回答,黑子笑了笑,先解釋道:“表面看是這樣,不過老毛啊,你得往深處想,既然他們在幾十年前把這裡的彝族人全部殺掉替換身份,目的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和這裡的秘密。他們能掩藏幾十年不露出大的破綻,也肯定是做過大量的準備。咱們找個由頭大大方方的走進去,一來他們吃不准我們的底兒,二來他們也不會因爲我們路過這裡,就冒着暴露的危險對我們下手,至少不會明着來。”
老神棍讚許的瞧了黑子一眼,咧嘴道:“看來你這黑娃也沒白跟着毛家老二混,一說就透。”他頓了一下,接着說:“最重要的是,咱們要不進去,光在外面瞎轉悠,能看出個屁。”
我心裡一琢磨,也對,經過幾十年的經營,這些人肯定比原先隱藏的更深,估計也只有近距離接觸他們的生活,纔有可能發現端倪。而且黑子原本是持保守態度的,既然他也這麼說,那肯定進寨子是最好的辦法了。不過,這樣貿然進去,會不會太不保險了?
但我又一想,媽的,他們倆人,一個是在道上摸滾打爬幾十年的老油條,另一個雖然剛入行沒多久,但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既然兩個人都認爲沒有問題,我也沒有理由反駁。
當下,我們繞着山窩子走了半圈。一邊走,黑子和神棍一邊默記地形。這些東西在出問題逃跑時,會幫上大忙,至少不會慌亂中跑到死路上。
大致的地形看得差不多,我們開始朝着地勢低的地方走,打算找到通向寨子的路。
此時天空的黑雲越壓越厚,烏沉沉的,就像壓在頭頂上一樣,我隱約還能聽到雷聲,悶的像擂鼓一樣,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老神棍擡頭瞧了瞧天色,道:“這雨八成是從更深的山裡吹過來,山另一頭估計正下雨呢,南方的雨老天爺的尿,淅淅瀝瀝能下好幾天,咱們又得熬了。”
黑子一聽樂了,扯道:“你說的那是得前列腺的老天爺吧?不光淅淅瀝瀝的,他可能還會尿褲子。”
老神棍瞥了他一眼,嘿嘿壞笑起來:“黑娃子,你好像很懂的樣子!”說着,還瞄了瞄黑子的褲襠。
我見黑子還要說話,連忙攔着道:“行了行了,你們倆個貧不貧?”
我剛說完話,突然就瞥到旁邊七八米一棵大樹旁邊,正靜靜地站在一條人影,正直勾勾的打量着我們。
我完全沒有料到會在這時候見到人,心裡一驚,連忙低聲說了一句:“那邊有人!”
老神棍和黑子一下警惕地停下腳步看過去,一看到那人之後,也是一驚。但我們還沒說話,對方就先叫了一句:“什麼人!”
因爲隔着樹和枯草灌木,我們也看不清楚對方是什麼人。但聽他的口音,似乎和普通話很相近,不過帶着一股川味兒。我正想着怎麼回答時,我正想着怎麼回答時,旁邊的老神棍立馬就反應過來,他露出一個很激動的笑容,跟見了親爹似的,衝那人喊了一聲:“老鄉!”邊說着還邊往那邊走:“太好了,終於看到人了。”
“跟上!”黑子扯了我一把,低聲說。
我們跟老神棍身後,走到近前,我纔看清楚對方的模樣。他大概有五十多歲的樣子,帶着一頂髒兮兮的獸皮帽,神色很冷,尤其是那眼神,看起來非常凌厲,彷彿能把人看穿一般。此時他單手扛着一捆木柴,左手上攥着一把帶着血跡的柴刀,正警惕的盯着我們。
猛然看到那把刀上帶着血跡,我心裡就打了個突突,但再一掃他身上,就稍稍鬆了口氣,他左肩上掛着一串血肉模糊帶毛的東西,像是被砍成兩截的兔子。
老神棍瞥了一眼那把刀,裝作沒看到一樣慢慢靠近,離他兩米多遠的距離時停下來,擠出一個皺巴巴的笑容:“老鄉,我們是外地來旅遊的,這不,半道迷了路,今天已經在山裡轉了半天,終於看到人了,太好了。”
我和黑子趕緊附和的點頭。
那人聽到神棍的話,表情依舊很冷,他目無表情的掃視着我們,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神棍也不尷尬,他咧嘴笑了笑,接着問:“老鄉,您是下面寨子裡的人吧?”
那人還是沒有回答,似乎也放鬆了警惕,手裡的刀垂了下去,之後冷冷地反問了一句:“旅遊,會跑到這裡來?”
神棍見他開口,連忙道:“可不是嘛,我們也奇怪呢,但怎麼也找不到原來的路。我們是早上從旁邊山裡繞過來的,這倆龜孫子沒見過世面,死活要看啥原始森林,結果就在這山裡繞了半天,啥都沒見着。”
說着,神棍那王八蛋還回頭瞪了我和黑子一眼,偷偷打了個眼色,接着擡腳就在黑子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你個龜孫子,跟你爹一樣不成器,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
我們倆人被罵的跟孫子似的,但不得不乖乖的配合老神棍演戲。我瞧着黑子咬牙切齒暗罵了一句,又硬生生地擠出一個跟哭似的笑容:“爺爺,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回頭再收拾龜孫!“老神棍也見好就收,罵了黑子一句,又回頭看向那人笑道:“老鄉,您看,能不能帶我們到寨子裡避避雨啊,我們給錢也行!”
對面那人面無表情的看着我們在演戲,也不知道是否騙過去了。停了兩秒,那人才把手裡的柴刀往腰間一插,冷冷地說了一句:“跟我來。”說完,轉身就往山下走。
老神棍看了我和黑子一眼,有點得意的笑了笑,低聲道:“跟上!“我瞧了瞧黑子,黑子正咬牙切齒的盯着神棍的,小聲罵了一句:“你個老梆子罵的很過癮啊!”
老神棍聞言,回頭咧嘴嘿嘿一笑,動了動嘴皮輕聲道:“權宜之計嘛!走!”
當時我也不知道我們拙劣的表演是不是真的騙過去了,也主要是那人出現的太過突然,我們完全沒有準備,只能臨場發揮。
不過,我看到那人的言行舉止之後,心底隱約有種不安,來之前就聽說這一代山裡民風彪悍,而我們這一路的經歷也證實了這一點。看那人的樣子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如果寨子裡都是這樣的人。那黑子和神棍的算盤可就打錯了,我們很可能就會被人半夜裡捅死。
然而,在老神棍說完那些話之後,我們也沒辦法再後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我的噩夢,就在進入寨子之後,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