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息羽,司空暮雪,徒弟三人組,加一個四分之一殘的慕容無憐,再加一個半殘的慕容無觴,幾人圍着桌子吃飯。
息羽迅速的把碗裡的飯給吃完,然後看着手被包的有平時兩個大的慕容無憐道,“我來餵你吃吧。”
“不……不用。”慕容無憐說道,“我可以的!手指還是好的。”說着,似乎要證明什麼似的,特意拿起筷子去夾菜。慕容無憐相中的是一塊紅燒肉,然後就看着那塊肉像和他的筷子玩捉迷藏似的,就是不肯合作。慕容無憐認命了,他把筷子遞給息羽。
息羽笑笑,從慕容無憐手中接過筷子,一口飯,一口菜,很有規律的餵給慕容無憐吃。而慕容無憐也只要負責張嘴咀嚼即可。
吃到一半,息羽突然夾了一塊肉放進慕容無觴的碗裡,“你和無憐受了傷,要多吃些好的,待會兒還有雞湯,你們兩個多喝一點。”說完,又夾了一塊肉給司空暮雪,“這麼瘦!”之後,息羽又將眼睛看向徒弟三人組,就發現那三人直盯着自己看,“怎麼了?”
“嘿嘿……嘿嘿……嘿嘿……”三人傻笑,“沒什麼。”
息羽也不在意,繼續喂慕容無憐。
“你的手也殘了?還是你也想讓息羽餵你吃?”司空暮雪見慕容無觴還坐在那兒不動,想到息羽失憶與他脫不了干係,再加上慕容無憐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的享受息羽的‘服務’,便氣不打一處來,說話的語氣也不怎麼好。
“你們,看見流蘇了嗎?”慕容無觴說道。
流蘇?就是和慕容無觴一起的男人?息羽一怔,好像帶慕容無憐回來的時候就沒有看見他,想到流蘇絕望的眼神和讓人心疼的淚水,息羽放下碗筷,“劉三,你來喂,我要出去一下。”
“這麼晚了,息羽要去哪裡?”劉三問道。
“他要去找流蘇。”司空暮雪說道。他決定再燒一鍋雞湯,然後再燉一罐牛鞭大補湯。雞湯是給流蘇的,牛鞭大補湯是給息羽的,別問他爲什麼,做這個決定只在一瞬間。
息羽朝一桌子人點了點頭,走出屋子。天已經黑了,流蘇一個人會去哪裡?
“流蘇!流蘇!”息羽喊了兩聲,沒人迴應。感覺到有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息羽擡頭,“該死,怎麼在這個時候下雪!”息羽加快腳步,他來到司空暮雪懸掛鞦韆的那顆樹前,看到了一個個腳印。息羽心中大喜,這一定是流蘇的腳印,他立刻順着腳印走下去。
流蘇一個人躺在雪地上,閉着眼。
他的腦子很亂,非常亂。原來,司空暮雪喜歡息羽,慕容無憐也喜歡息羽。他們雖然在吵架,可是……可是息羽看他們的眼神……雖然無奈居多,卻也總有一絲寵溺,他覺得這個息羽不是自己喜歡的那一個,可是……那種寵溺的眼神卻與自己所喜歡的一樣,曾經,息羽拿這種眼神看着明貴妃,看着自己……
而現在,這種眼神沒變,卻是對着別人。是不是,息羽現在已經喜歡上了他們?流蘇悲哀的想。以前不介意和明貴妃一起擁有息羽,那是因爲,息羽的心中有自己。其實,他不介意,真的不介意的,司空暮雪也好,慕容無憐也好,或者更多的,息羽喜歡多少個人都可以,只要,只要別忘了自己。
可是現在呢?息羽喜歡上了他們,可是他也忘了自己。他突然好羨慕明貴妃,他死了,就什麼都不會知道,他可以帶着快樂的記憶死去。雪花飄下來,落在流蘇的臉上,身上,腿上。他好想……就這樣凍死在這裡,這樣,所有的不快樂都會不見。
讓我死吧……流蘇在心中重複着這句話,讓我在夢中找到那個息羽……流蘇慢慢的閉上眼睛,他開始想息羽,想息羽爲他消去臉上的疤痕,想息羽因爲看見他和簡仁在一起而惱羞成怒,想息羽逗弄他時臉上得意的表情,想……那夜在斷魂崖,被他緊緊抱在懷裡親吻着的感覺……多好的回憶……多好……
念着息羽的好,然後慢慢死去,這樣,他會覺得息羽還記得他。
雪越下越大,息羽看着自己眼前的腳印越來越淺,立刻施展輕功沿着地面向前,直到腳印的終止處。息羽看見一個人,似乎被埋在雪裡,臉還露在外面,可是下半身已經被雪給掩埋。那個人是流蘇。息羽連忙走出去,把流蘇從雪裡給撈起來。“你在這裡做什麼?”摸着流蘇凍僵了的手,息羽說道。
沒有得到回答,息羽看向流蘇,卻發現流蘇睜開了眼睛,看着自己傻笑,這人不會是凍傻了吧。
“息羽,你來看我了嗎?果然,這樣子就可以看見你……”
不對勁兒,流蘇的目光有些呆滯。息羽一驚,他探着流蘇的脈搏,幾乎感覺不到跳動。息羽立刻用手托住流蘇,將他抱起來。可是還沒走幾步路,就被流蘇的動作給驚的無法動彈。
流蘇用手抱着息羽的脖子,動作僵硬而緩慢,他輕輕的吻上了息羽的脣。一定是自己快要死了,所以老天讓自己看見息羽,既然以後再也見不到息羽了,那麼在夢裡,就放縱自己一次吧。
息羽感覺到流蘇臉上溼溼的,從下午見到流蘇開始,這個男人就一直在哭。他感覺流蘇似乎在做一個非常美好的夢,因爲他的眼睛彎彎的,好像在笑。息羽沒有推開流蘇,更準確的說,他不想打斷這個男人的美夢。
流蘇一直用自己的脣貼着息羽的,忽然想起了息羽以前是如何親吻自己的,便伸出舌頭在息羽的脣上輕輕地舔了一下,感覺息羽沒反抗,便又來回動作了幾下。漸漸的頭有些發熱,流蘇不舒服的動了動,眼前突然一黑。
“流蘇!”息羽看着男人的頭突然靠在自己的身上,罵了一聲‘該死’,立刻帶流蘇回到司空暮雪那裡。
“暮雪,暮雪你快看看他。”息羽抱着流蘇來到司空暮雪的面前。
“先把他放到牀上去。”
息羽連忙照做。
“息羽,他內息紊亂,你先用內力幫他調理,我去煎藥,他發燒了,神智似乎還有些不清。”
“嗯。”息羽扶起流蘇,將手掌貼在他的背上。
流蘇只覺得有源源不斷的熱量輸進自己的身體裡,驅除了所有寒冷,這種感覺,就像是息羽溫暖的懷抱,讓自己貪戀不已。
息羽調理完畢,將流蘇放下,卻發現慕容無觴還在屋裡。“你怎麼不去休息?”
“不礙事,他是我的下屬,我和你一起照顧他吧。”
“你這個樣子怎麼照顧人?你如今……”兩處殘疾……息羽硬是把這句話給憋再心裡沒說出來,這慕容無觴作爲一個男人變成這副樣子,若是自己再照實說出來,未免太傷人心。“好吧,那你先看着他,我去給暮雪幫忙。”
“嗯……”慕容無觴應了聲,他只是想看看息羽,因此才留下來的,息羽說的對,自己現在還怎麼去照顧人?待息羽走後,慕容無觴用兩隻手吃力的轉着輪子,這裡可不比皇宮,不僅沒人服侍自己,而且氣溫更是低的嚇人,他的雙手早已凍僵了。
慢慢的來到流蘇的牀前,慕容無觴沉默着。他當然知道流蘇爲什麼會這個樣子,流蘇因爲職責而留在自己身邊,默默思念了息羽三年,換來的卻是一句‘我不記得了,我們以後還是朋友’,他知道,流蘇傷心了。可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聽到息羽說那些話的時候,心就是一陣陣的刺痛,人彷彿快要窒息。“息羽,都是我的錯……“慕容無觴低聲呢喃道。
自言自語的人,往往會讓人心疼,因爲他們正是因爲找不到說話的對象,纔會變的如此,而此時的慕容無觴……面對失去記憶的息羽,就連一句‘我喜歡你’也說不出來了。
“他是因爲你才弄成這個樣子的吧。”司空暮雪一邊煎藥一邊向站在一旁的息羽問道。
“嗯?”
“你與他們兩人之前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
“嗯……”看出來了,尤其是從剛纔流蘇的舉動。
“他這次可病的不清,不知道要在牀上躺多少天啊。”司空暮雪說道,“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喜歡你呢?流蘇,慕容無觴,慕容無憐,秦泉,還有我……”司空暮雪皺眉,“不知道,還有沒有別人?”
“我……”
“我知道你一定會說不知道。”司空暮雪悲哀的說着,“你聽着,我只能接受你在失憶之前的那些人,畢竟別人搶先了一步,但是,你之後不可以再喜歡別的人了,我會忍不住的。”司空暮雪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你聽見沒有!”
說完話後,司空暮雪就發現息羽一直都沒說話,他疑惑的看着息羽,“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息羽沒有回答,反而是親了親司空暮雪的脣角,“唉,我感動了。”
司空暮雪咬咬脣,“不許感動。”
息羽笑,“唉,你真賢惠。”
“什麼賢惠不賢惠的!我又不是你老婆!”
“誰說你不是的?”息羽摟住司空暮雪的腰,一副很驚訝的樣子。
“不就是你?你上次在雷震家裡說的。”
“啊……呵呵呵……”息羽乾笑着,立刻轉移話題,“這藥什麼時候能好?”
“等會兒就好了。”
“這麼快?”
“只是先給他打個底,別讓病情更嚴重了!”司空暮雪撥開息羽的手,“別把手放在我腰上!”
息羽一愣,想起司空暮雪的腰部似乎特別敏感。他笑了笑,用手不停的摸着。摸摸……再摸摸……又想起那美妙的線條。
“嗯……你還想讓流蘇活命嗎?”司空暮雪的臉先是紅了紅,然後隨即陰沉下來。
“想!當然想!”息羽立即放下手。
司空暮雪看似滿意的點點頭,但是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希望息羽繼續摸下去的,好吧,他承認自己的想法很淫蕩,但是,想想而已,息羽又不會知道!司空暮雪撇撇嘴,將煎好的藥倒入碗內,然後端起來遞給息羽。
“幹什麼?”息羽接過碗,奇怪的看着司空暮雪。
“當然是你去送藥啊,難不成還讓我,看流蘇現在昏迷不醒的樣子,你難道還想讓我用嘴去喂他?”
“當然不,你去睡吧,我用嘴喂就可以了。”
“你!”
“開玩笑的。”
司空暮雪這下倒是沒再說什麼,走過去在息羽臉上親了一口,隨後還特別嫵媚的一笑,“我去睡了。”
息羽端着藥碗回房,發現慕容無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着了,息羽拿出一牀被子,把慕容無觴給裹得密不透風,如果這個再生病,那他可就沒辦法照顧了,一個人就兩隻手不是?
“息羽。”慕容無觴被息羽給驚醒,一雙眼睛亮亮的看着息羽。“謝謝。”
“你睡吧,若是覺得坐着不舒服,一會兒我讓流蘇喝了藥便送你回房去。”息羽又將那被子壓得嚴實了些,然後端着碗坐到牀邊。“流蘇,流蘇。”息羽試探性的叫了聲。
結果,流蘇居然睜開眼睛,還笑的特別溫情,“息羽……”
呃……息羽一看這狀況,就知道流蘇他根本就沒醒,還在做夢呢!“流蘇,起來把藥喝了好不好?”
“嗯。”
息羽將流蘇扶起,讓他靠着自己,然後將碗放在流蘇嘴邊,流蘇乖乖的把藥給喝了。真聽話!息羽在心中想到,可正在息羽感慨之際,流蘇偏過頭,在息羽的脣上印下一個吻。息羽立刻看向慕容無觴,流蘇啊,你主子還在這兒呢,可是,令息羽沒想到的是,慕容無觴在接觸到自己的眼神後,居然將頭低下不看自己,息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息羽,我又夢見你了。”
“你……”
流蘇靠在息羽懷中,“真好……”說完後又沉沉的睡去。
息羽小心翼翼的將流蘇放下,然後走到慕容無觴身邊,“我送你回去吧。”
慕容無觴沒說什麼,點了點頭,不要在息羽面前逞強,息羽和那些服侍他的人不同,讓息羽照顧自己,沒什麼好丟臉的,而是,求之不得的。
“萬能的花神,我肖璃在此向您祈求,以周遭的生靈作爲獻祭,換取您對死者的憐憫,請藉由您無盡的力量,賦予他重生。”肖璃拿出一個瓶子,將瓶中的東西撒在石牀上,那是一片片粉色的桃花瓣,接着,一道白光劃破天際籠罩着那些花瓣,只見花瓣慢慢的與白光融合,漸漸的變成一個人形。
白光慢慢的變少,直到消失不見。此時,石牀上已是躺着一個人,烏黑的頭髮,卷而濃密的睫毛,粉色的脣瓣,那人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湛藍的眸子,起先,帶着迷茫……慢慢的,變得清澈,待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時,眸中的神色變成了驚恐。
肖璃看着眼前的人,露出滿意的笑容,“熙明,你終於醒了。”
“我爲什麼會在這裡!”熙明迅速的爬起來,一個人縮到牀角,全身都顫抖着,“我要回去,息羽找不到我,他會着急的。”
“熙明,我看你是忘了之前發生過什麼事了吧!”見熙明一副害怕的樣子,肖璃的神色立刻變冷。
熙明皺起秀氣的眉,回想着之前的事情。一道血紅閃過,胸口猛的一疼!那天,他替息羽擋了一劍,然後,他死了……他怎麼會死呢?他是桃花妖,生命應該是無盡的,他記得息羽用治癒術幫他治療,可是,卻毫無起色!想到這裡,熙明擡起頭狠狠的瞪着肖璃,“是你,是你讓息羽救不了我的!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放我回去!”熙明大吼道。
“那個人類憑什麼能得到你的愛?”肖璃平靜的說道,“我不行嗎,雖然我現在有很多男寵,不過若是你回來,我會讓你做地位最高的那一個。”
“地位最高的?”熙明不可置信的看着肖璃。
“當然。”在肖璃眼中,此時熙明的表情是受寵若驚。
“我曾經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是你自己不肯要,現在,我不愛你了,你所謂的地位最高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不過是一堆糞土!我寧願在息羽那兒做地位最低的,也不要在你這兒做地位最高的!”
‘啪!’
熙明的話成功的惹怒了肖璃,他一巴掌甩過去,熙明的頭歪向一邊,嘴角還帶着隱隱血絲。
“不知好歹!來人!”肖璃叫出四個護衛,“給我看着他!”然後轉過身對着熙明道,“我告訴你,息羽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你想去找他?做夢吧!”
“什麼?”熙明擡起頭,湛藍的眸子泛着水光,“我不相信!你騙我的!”
“我沒時間陪你開玩笑,還有,既然你不想做地位最高的,那就一個人呆這兒吧,等我什麼時候心情好了,興許會來找你。”說完之後,轉過身對着一旁的侍衛吩咐道,“誰都不許給他東西吃。”
被留下來的熙明,眼中早就沒了任何人的存在,眨巴着藍色的大眼睛,淚珠一顆顆的往下掉,嘴脣顫抖着,眉頭緊鎖着。他抱着腿,若是息羽在身邊的話,是不是會把自己抱在懷裡,安慰自己,親親自己的額頭?
“哇……嗚……嗚嗚……”淚水終於決堤了,熙明放聲大哭,息羽不會死的……“嗚……”不要,不要離開息羽……
這樣的熙明,是個人看了都會不忍,可是,那些護衛不是人,他們是妖,是肖璃的手下,他們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即使聽到這悽慘的哭聲,也沒有回頭看一眼。直到一個時辰過去了,熙明由大哭轉爲咽嗚時,有一個護衛皺了下眉,眼神閃爍,似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