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子不但把司命給嚇住了,就連我也倒抽了口氣地後退了幾步。
居居居然把幻境都給劈出了一條縫,看來他這是氣得緊了啊……
司命,看來你今天要命喪於此了。
“呃……”司命盯着那一條巨大的溝壑嚥了口口水,不易察覺地後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向沉新,賠笑道,“沉新?你這是……”
沉新一笑,神情端的是溫和無比:“你剛剛說了什麼?這筵席太吵了,我沒聽清楚。”
“沒沒沒!我什麼都沒說!一句話也沒說!”司命連忙搖頭,我看他那副慌里慌張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剛纔別那麼嘴快不就行了嗎,偏要找死,這天宮的人是不是都慣會給自己惹事啊,那流初被沉新打斷了腿扔下了凡,剛纔要不是司命躲得快,我估計他就要步他二哥的後塵了。
沉新笑笑,沒有回答。
見他半晌沒有說話,司命覷了他一眼,斟酌着開口了:“那個沉新啊,你若是真的不想看到那個謝醉之,要不我把之後發生的事都跟你們說一遍?”他一拍雙手,“這樣子就行了,皆大歡喜。”
“那怎麼行!”一見要沒有好戲可看了,我連忙跳出來阻止,“你要是能把事情跟我們說清楚,那還專門帶我們來酆都幹嘛?這不沒事找事幹嗎。是誰剛剛在那邊一臉嚴肅地說此間事太過麻煩不便跟我們細說,要我們自己看了才行的啊?”
司命對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看向站在一邊的沉新,我心一跳,立馬變得心虛起來,但還是不死心,想要看好戲:“……反正那個謝醉之跟沉新長得又不是一模一樣,看看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敢情這謝醉之頂的不是你的臉。”沉新面無表情地瞥我一眼,“站着說話不腰疼。”
我是不腰疼來着,但這話我可不敢說出來:“哪有?”
他看我一臉無辜的神情,嗤笑了一聲:“想看好戲?”
我連忙搖頭。
開玩笑,司命剛剛纔因爲嘴賤差點被他一道劍氣給劈成兩半,我腦子進水了纔會在這個時候點頭。
“我知道你想看。”他溫和一笑,溫和得我有些不敢相信,這這這完全不是我預想中的神情啊。
“沒關係,你想看就看好了。”在我發愣時,他轉過身往筵席中心走去,衣袍隨着他的步伐微微擺動。“反正這裡不過是個幻境,你既然想看下去,那我們就繼續看。”
我看着他的背影,遲遲不敢動腳。
……他這是真這麼豁達還是氣瘋了啊?我、我怎麼就覺得他的笑容不懷好意呢?
我看向司命,司命對我擠了擠眉,伸出手點點沉新的背影,對我做了一個跟上的口型。
嘁,就讓我跟上去,你自己怎麼不先過去呢,說到底還不是怕沉新一劍劈了你。
我對他這種行爲嗤之以鼻,衝他鄙夷地哼了一聲後轉身快步跟上了沉新,有好戲看怎麼能錯過,反正是他自己說要看的,等到時候看到什麼不好的地方也不關我的事。
此刻的筵席已酒過三巡,方纔那一陣因爲謝醉之終身大事而引起的熱鬧也早就偃旗息鼓,絲竹樂曲也早就換了一首曲子,衆人面上的神情都顯出了不一的乏色,正當我以爲筵席就會這麼結束時,不知道誰講了個笑話,把燕景帝逗得哈哈大笑。
“令兒這笑話講得當真辛辣,這世間有多少人都如那故事中所說一般迂腐魯鈍,真是可嘆可悲。”他幾許寵溺地看向左下首的一側桌席,“故事好聽,這其中韻味也是深長無比,講得好,講得好。”
“謝父皇誇獎。”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我還沒循着燕景帝的目光找到他口中的那個令兒,一道清脆如黃鶯出谷的女子聲音就自左側響起,奪去了我的注意力。
循聲看去,就見一身穿藕色華服的豆蔻少女正笑吟吟地看向燕景帝,她一身華貴的宮裝長裙,發間鳳簪瓔珞相映成輝,襯得她人比花嬌,一雙杏眼靈動無比,端的是水靈嬌嫩。
這是個面容陌生的少女,但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問露的轉世司徒令,不僅是燕景帝的那聲令兒,也是因爲那雙眼睛雖不像問露那般靜如止水,卻還是可以依稀看出問露的影子,而且她坐在離謝後最近的一張席案後,除了被帝后二人視若掌上明珠的永安公主,不會有別人。
我只是有些意外,這司徒令居然長得與問露只有一分像,就算是那一分,那也是我跟問露相處的時日多了纔看出來的,落在旁人眼中那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張臉,沒有一絲聯繫。意料之外,又合情理,想想也是,生下司徒令的是燕景帝跟謝後,她這個女兒若是長得跟爹孃一點都不像,只怕這命格還沒開始,司徒令與謝後二人就會被燕景帝處死了。
……不對啊,既然輪迴轉世有這個問題,那謝醉之頂着沉新的臉又是怎麼回事,總不能他爹孃也跟沉新有四五分像吧?
“你這一聲應得還真是乾脆,也不想想,這有什麼好自喜的。”來不及我多想,坐在燕景帝身邊的鳳冠女子就開口說話了,我觀她一襲正紅色鳳袍宮裝加身,溫婉如水的眉眼之間帶着幾分貴氣,司徒令的容貌與她有五分像,就明白這一定是那個僥倖逃過被廢命運的謝後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司徒令這個女兒的確是個貴人,最起碼讓她免遭了廢后的命運。
她笑着看向座下長女:“你這丫頭向來古靈精怪,這故事聽着好像有幾分道理,細想卻又荒誕無稽,也不知是從哪本閒書裡翻來的。”
“母后這話可就錯了。”司徒令巧笑倩兮道,“書者,六藝之一,我大燕冶六藝,禮、樂、射、御、書、數缺一不可,又怎麼能說是閒書呢?”
“瞧瞧瞧瞧,我不過說上你一句,你就給我反駁上三四句。”謝後掩口一笑,故作嚴肅,“莫非這反駁長輩之語也是六藝之一?”
司徒令眼珠一轉,輕快道:“母后這話又錯了,令兒方纔並不是有意反駁母后,只是說了我對閒書二字的理解罷了。夫子說過,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又言,三人行則必有我師,今晚我做了一回母后之師,乃爲師書也,豈非也是六藝之一?”
她說話間落落大方,字字清晰如玉珠落盤,聽上去好不爽快乾脆,可言談間又不乏女兒家的花般嬌柔水般靈動,不過豆蔻少女方已如此,若是再過幾年,她恐怕就可擔得傾國佳人四字了。難怪燕景帝對她如此厚愛,將其視爲掌上明珠,除了當年那一番貴人言論,恐怕這般如此落落大方的性子也爲她增色不少,想到司命先前說過司徒令本該是一個內斂話少的公主,再看其現狀,不由得有些感慨命運二字起來。
果不其然,這番話說得燕景帝拍案叫好,他伸手指着司徒令,面上帶着三分酒氣,笑得又是開懷又是疼愛:“好!這話說得好,應當有賞!而且是重重地賞。皇后啊,這下你可沒話說了吧?”
“是,”謝後莞爾一笑,“令兒巧言善辯,我這個做母后的啊,甘拜下風。”
燕景帝聞言,又是一番朗笑:“好好好……令兒想要什麼賞賜?只要說出來,父皇都能給你。”
“我聽人說,今年南陽上貢了一把絕世好刀,說是比之當年的龍霄刀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司徒令神采奕奕道,“父皇喜劍,對刀卻是不怎麼喜歡,不如就把那刀給了令兒。讓令兒也觀一下天下名刀的風采。”
“南陽……你說的可是那一把洛家刀?”
“正是。”
“這……”燕景帝蹙了蹙眉,“這把刀倒是可以給你,只是你身爲一個女兒家,要刀何用?若是要以此刀護你安危,將它賜給侍衛……又未免太不值當了。”
謝後也附和了一聲:“你父皇說得對,你要刀做什麼?女子舞刀弄劍本就不是什麼正經事,那刀又極其鋒利,萬一一個不小心,你可怎麼跟你父皇交代?”
“父皇,”司徒令就微蹙了細眉,撒嬌不依道,“你說過要給我賞賜的!”
“好好好,這樣吧,你若能說出一個擁有它的理由,朕就把它給你。”
“這還不簡單?”司徒令聞言,大方一笑,“寶刀配名士,如此一把好的刀自然不能讓灰塵埋沒了,我心中已有人選了。”
“哦?”燕景帝饒有興致地看向她,“令兒這是準備把它給誰用?”
“我的夫君。我司徒令的夫君自當是這世間頂頂厲害的大英雄,他配得起這一把寶刀。”
這話一出,我眼尖地看到坐在燕景帝右下首的謝醉之似被酒嗆到一般地咳了一聲。
燕景帝和謝後同時一愣,他二人對視一眼,燕景帝就撫掌笑了起來:“原來我的令兒竟存着這個心思!”
司徒令雙頰微醺,卻仍是昂着頭傲然道:“這有何不可嗎?”
“可,可。醉之啊,你看就不如由你來做那寶刀的主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