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妻鳳夫 104 祭壇上的瘋子
宋翎稍稍探出一個頭去，果然見許多青衣道士正拿着仙劍跟魔兵纏鬥。再仔細一瞧，一個年輕的道士正站在最前面打頭陣，正是她在楚雲峰收的小弟宋俞。宋俞小弟做人很害羞，但打起架來可不害羞。那劍術使得眼花繚亂，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在進行雜技表演。
宋翎以前在一本武俠小說上看到過，真正厲害的劍術不是看你的劍招使得多麼漂亮，而是能一刀致命，只有會殺人的劍法纔是真正的劍法。這麼高深的哲理，宋翎這個宋俞小弟顯然還未能參透，宋翎怕自己好不容易新收的小弟犧牲在這些魔爪之下，忙想出去幫個小忙。
大鵬鳥攔住她：“陛下吩咐了，你不準出去！”
鳳凰懶洋洋的聲音馬上從裡面傳過來：“孤的老朋友是在做客的，既然是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將軍不可阻攔！”
經過昨日的親眼目睹，大鵬鳥心中已經認定了宋翎和他的“魔君陛下”發生了一段“姦情”，聽“魔音”發出此言，他便以爲宋翎定已被魔族收買，所以一向黑黝黝的臉上扯出一絲頗爲彆扭的笑意，“是末將不對，姑娘請！”
這種賣主求榮的人，宋翎在道義上還是相當鄙視的，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才跑到正在“鬥毆”的人羣中去。
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說明道和魔的抗爭中道往往還是屬於下風的。不多時，大多數落雲觀道士都淪爲俘虜的命運。只有她的小弟宋俞還在英勇得與魔兵抗爭，這些道士都頗爲年輕，宋翎沒有看到靈丘道長，也沒有看到其他落雲觀比較資深的道長。
眼看一個魔兵正偷偷的朝宋俞靠近，一隻鋒利的爪子就要朝他的脖頸處抓去。宋翎一看這爪子就是犬科動物，便化出一根大骨頭來直接朝那爪子扔過去。
那魔兵被擊中，立即捂着手痛得嗷嗷直叫。宋俞回過頭來，見到宋翎，臉上馬上露出欣喜笑容，叫了一聲“阿姐”便提劍朝宋翎過來，“阿姐，你怎麼也會在這兒？”
其實當初宋翎和宋俞結拜時，這稱呼問題也糾結了許久。宋俞開始想叫宋翎“師姐”，但宋翎不是落雲觀弟子，所以這個稱呼被宋翎堅決得過掉，後來宋俞說叫“義姐”，宋翎覺得彆扭，叫“大姐”，宋翎更是覺得活生生得把自己叫老了十幾二十歲。思來想去，宋翎還是決定要宋俞叫她“阿姐”，“阿姐”“阿姐”既好聽，而且帶有時髦的港味，這讓宋翎聽起來很是受用。
宋翎聽宋俞叫自己一聲“阿姐”，頓覺得自己的身份拔高了不少。她咳了一聲道：“阿姐自然和你一樣，除魔衛道來了！只是怎麼就你們這些小輩，你們的師父呢？難道他們派你們下山是讓你們來歷練的？”
誰知宋俞的一張臉登時黯然下來，“阿姐，你一定要幫我救救師父師叔師伯他們，他們通通被魔人給抓去，我們是來救他們的！”
宋翎怔道：“這好端端的，魔族抓道長們做什麼？”
一直站在鳳凰帳篷口的大鵬鳥突然大踏步走過來，皺着眉頭對宋翎道：“龍女既然已歸降了魔族，還是莫要多管閒事爲好，省得魔君陛下不高興！”
宋俞登時不敢置信得看着宋翎：“阿姐，阿姐你……”
爲了不被大鵬鳥起疑，宋翎也不好多說什麼。卻見大鵬鳥突然化出一條繩子，把包括宋俞在內的所有年輕道士給綁了起來，還哼道：“自不量力的臭道士，本來還想放你們一條生路，誰知你們竟還來送死！把他們帶下去！”
魔兵們登時把這些年輕道士全部帶走，那宋俞在被架着離開的時候，一雙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宋翎。宋翎嘆口氣，果然臥底就是一個不斷的在誤會與被誤會中糾結的過程。
鳳凰假扮了魔音，大鵬鳥在下任何命令之前肯定都要事先請教他，所以宋翎對這些道士的安全很是放心。她挪回帳篷中，鳳凰正撐起半個身子半臥在牀上含笑看着她。偏偏這張臉還是魔音的，一張略顯稚氣的臉上散發着如此妖孽的氣息。宋翎禁不住冒起一身雞皮疙瘩。
看鳳凰的笑容，明顯是在無言的暗示她過去。但宋翎偏偏不買他的帳，她在桌前坐下，看着幾乎堆滿一桌的美食嘆道：“魔君的小日子過得可真夠舒服，就這一頓的食物都夠我吃幾天了。”
鳳凰突然在她的身邊冒出來，望着桌子正中央的一隻燒雞皺眉道：“不過就是錦衣玉食，卻每天都要攻於心計，忙着爭權奪利，這種日子對於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來說，有什麼舒服的？”
宋翎好奇道：“鳳君這麼說，難道還是在同情那小魔君？”
鳳凰嘆道：“同情倒算不上，只是覺得命運弄人。我與他認識已久，在老魔君戰死之前，他與所有天真爛漫的孩童也並沒有什麼不同。但自從老魔君在與天帝一戰中敗亡之後，所有的責任和壓力全部移到了他的身上，從那以後，他就徹底變了一個人。”
宋翎抓起一個大肉包子往口裡塞，她覺得命運弄人還是其次，魔音把自己搞得那麼勞累，關鍵還是他的野心所致。當年老魔君戰死也是因爲他先挑釁神界，怨不得天帝。若是他肯安心在魔族當個逍遙魔君，那麼所有人都會輕鬆一點，整個世界就和諧了。
宋翎啃完整個包子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一開始就跑題了。她忙坐好，想問問落雲觀的事，卻見鳳凰仍舊面色陰沉得盯着那一盤燒雞。宋翎纔想起這廝是百鳥之王來着，見到自己子民的屍體擺在前面，難怪會沒有什麼胃口。
宋翎把那盤燒雞拿起來，憤恨道：“這些人太可惡了，這麼可愛的小雞他們也忍心去吃。鳳君，我去把它埋了。”
鳳凰揚手把燒雞拿下，邪邪得道：“小龍兒，你準備把這燒雞埋到哪兒去？是你的五臟廟嗎？”
被揭穿了心事，宋翎頓時訕訕的笑道：“鳳君，眼不見爲淨，咱們到別處去說話吧。”
說着她就要拉鳳凰的袖子，誰想那大鵬鳥又走了進來，看着兩人拉拉扯扯，他眉頭稍稍一皺，“陛下，末將聽說戰神夜風也來了！”
鳳凰這廝絕對有最佳男主角的演技，他登時換上一副輕狂樣，學着魔音那略顯稚嫩的聲音大笑道：“只是個小小戰神而已，孤還正嫌找這焰璇劍太過無趣呢！”
見鳳凰和大鵬鳥出了帳篷，宋翎本想跟過去，卻聽鳳凰用腹語跟她道：“小龍兒，你暫時不要跟過來，這大鵬鳥畢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若是我們太過親近，難免會引起他的懷疑。”
咱只是要去幹正事，誰跟你親近？宋翎在心裡不屑道，但還是停住了腳步。鳳凰說要她暫時不要跟過來，意思就是說等他們走後，她可以悄悄得過去。
鳳凰和大鵬鳥一走，帳營外也基本上撤走了大半魔兵。宋翎本想悄悄得出去，卻瞟到在桌上那盤燒雞下有一個東西正泛着七彩光。宋翎走近一看，原來是鳳凰留了一根七彩鳳羽給她。
宋翎心中一喜，有了這根七彩鳳羽，她就不怕會找不到鳳凰。
宋翎把鳳羽拿到手中，並沒有看到鳳凰的臉，只是聽他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小龍兒，焰璇劍的事情先交給我，你先去治理西州的水患，讓百姓早日解脫水災之苦。”
這廝不僅混上了魔君，現在連龍王的事他也要摻上一腳。宋翎出了帳篷，重新回到茫茫洪水上方。有了上次治理雲州水患的經驗，宋翎在雲端化生爲金龍，再運行體內水靈珠的力量，洪水慢慢褪去，但只是一些而已。宋翎以爲是自己運行的功力不夠，正準備加把勁，卻聽邊上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沒用的，除非找到焰璇劍，否則這西州水患根本不可能解除！”
宋翎連忙化作人形，才發現夜風不知何時正駕着祥雲在自己旁邊。宋翎還沒來得及開口，夜風又略帶嘲諷得道：“不是說不來了麼？怎麼又過來了？”
宋翎一頓，他的幾句話就讓她覺得面子全無，但宋翎仍然嘴硬道：“我當初不過來是因爲我品德高尚，對焰璇劍不感興趣，現在來是因爲我是東海龍女，自然有義務來治理水患！”
夜風脣角勾起一絲笑意，宋翎怎麼看都覺得刺眼。他加快祥雲速度向下飛去，宋翎心道因爲大鵬鳥在場，她跟着鳳凰不方便，若是跟着夜風，以她前面幾次找到其它創世的好運氣，說不定能早一步找到焰璇劍。
想必宋翎便緊緊跟在他後面。夜風稍稍回頭，難得的沒有再說出損她的話。宋翎不知道夜風到底知不知道一點關於焰璇劍的線索，便加快祥雲的速度跟他並行道：“你知道焰璇劍在哪裡嗎？”
夜風道：“如果知道那我還要找嗎？真是一條笨鯉魚！”
宋翎不屑得哼了幾聲，她只是試探一下而已，又沒有真的指望他。看來這面癱戰神也極其不靠譜，宋翎倒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見宋翎朝偏離自己的方向飛去，夜風反而主動得問道：“你要去哪兒？”
“當然去找焰璇劍？”
“你知道怎麼找？”
宋翎想了想，答道：“按照一般傳統來，一把曠世寶劍在出世之前，必然是藏在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咱們只要用逆向思維去找，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焰璇劍。”
見夜風蹙起眉頭，宋翎報復性的嘲笑道：“這都聽不懂，真是笨！”
宋翎嘴上佔了便宜，心裡着實還是沒譜。在武俠小說裡，那些曠世寶劍都被俠客們埋在了劍冢中，但眼下到處都是茫茫洪水，實在是很難找到一個可以當做劍冢的地方，除非他們鑽入洪水水底，一寸寸得掘地三尺，運氣好說不定能挖出那焰璇劍來。
想那小魔君率領了兩路大軍前來找尋焰璇劍，莫非也是抱着和她一樣的想法？宋翎瞧了瞧下面的洪水，水質甚是清澈，並沒有被泥土攪拌得渾濁的跡象。
飛了一陣子宋翎還是覺得自己跟個無頭的蒼蠅一般在亂轉，偏偏鳳凰再也沒給她傳來消息，宋翎準備隨便停在某個山頭歇一歇。夜風突然拽住她，差點把她直接從祥雲上拽下去。
“你幹什麼拉我？”宋翎怒瞪着他。
夜風一點都不爲他方纔的粗魯感到歉意，只是淡淡道：“聽說上古創世五神器相互之間都是有感應的，你的水焰鐲和焰璇劍都有一個共同的‘焰’字，你把水焰鐲拿出來，看看能不能感應到焰璇劍？”
這倒是個好辦法。宋翎拿出水焰鐲套在手上。夜風道：“咱們就在西州繞一圈。”
雖然這樣有點傻帽，但也只能這樣。但宋翎把西州繞了一圈之後，還是沒有看到有某個地方突然發出萬丈光芒來，連鳳凰他們也沒看到。也不知道他們找焰璇劍真的找到地底下去了？
兩人飛到一個比較大的山頭時，夜風在高空處俯視了一眼道：“下面有好多人。”
宋翎跟着細細一看，是好多穿着怪異服飾的凡人。宋翎道：“這些難道就是西州百姓？”
夜風皺眉道：“他們是西州百姓，想必對西州也很瞭解，我們下去問問他們。”
這的確比她跟個傻帽一般戴着一個鐲子到處飛來得靠譜些。本着財不外露的原則，宋翎迅速把水焰鐲方纔百寶箱中藏好纔在那座山頭落下。
這座山頭比魔兵駐紮的還要大上許多。宋翎見許多百姓都密密麻麻的擠在山頂一處較爲寬闊平坦的地方。在人羣中央還架着一個立着十字架的高臺，高臺邊上還擺滿了乾柴。一個男子正綁在十字架上，他的右衣袖空蕩蕩的，原來還是個獨臂人。
這樣的情形，宋翎覺得很是熟悉。擺明了就是一副耶穌受難圖。
宋翎擠在人羣中，問了一個面相比較和善的大嬸道：“大嬸，這是祭壇嗎？這人犯了什麼罪，大家爲什麼要燒死他？”
大嬸怨恨的看了那男子一眼，纔對宋翎道：“姑娘是從外地來得吧？可憐了，偏偏不幸就遇到這千年難得一遇的大洪災。這人叫蘇涼安，是西州出了名的惡棍無賴。這次西州突然遭遇洪災，據說就是因爲他褻瀆神靈，遭了天譴，所以連累整個西州跟着他一起受苦！哎！造孽啊！百姓們爲了平息天憤，才把他綁上祭壇，希望能消除這洪災，要不，這日子可真沒法過了。”
宋翎頓了頓，原來這叫蘇涼安的斷臂男子是這次洪災的冤大頭。與周圍的百姓穿着少數名族服飾不同，他穿的是漢服，一臉絡腮鬍子遮擋住他的容貌，只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最能引起人的注意。此刻他雖然瀕臨死亡，但那雙眼睛裡仍然透着不屑和桀驁不馴。
宋翎突然想起赤冰被綁在天柱上即將承受天雷的情形，那時他也是這樣的眼神，蔑視一切，哪怕死亡。
宋翎心神一動，對站在旁邊的夜風道：“這次洪災很明顯是跟焰璇劍即將出世有關。蘇涼安是無辜的。”
夜風淡淡道：“你想去救他？”
宋翎點點頭，百姓們因爲恐慌做出一些愚蠢之事，她卻不能眼睜睜得看着他們殺死一條無辜的生命。
話說着，那祭壇典禮就開始了。幾個跳大神似的披頭散髮，穿着大花炮子，臉上抹了五顏六色顏料的人開始圍着祭壇跳舞，個個嘴裡喃喃自語，身上也跟得了癲癇一般不停在抽搐，宋翎敢打賭，這些人肯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念些什麼。
作完法之後，一個面向威嚴的人站出來致辭，只可惜他說的是本地方言，所以宋翎一句都不懂，但想想也知道總結起來就是感謝上天，除掉妖孽，消滅洪災云云。
那人說完之後，就開始點火。爲了不驚擾百姓，宋翎不能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去救人。她悄悄的飛上雲端，隱在一朵雲後面，在看到那些乾柴被點着之後，宋翎便開始降雨。
因爲下面還是茫茫洪水，宋翎不敢降多了以免是災情雪上加霜，只待雨水把祭壇上的火熄滅，便立刻停止降雨。
那些百姓見火一點着，剛剛還晴朗的天空突然就下起雨來，頓時個個十分驚奇。而火一滅，雨又立刻停止，這樣怪異的情形讓人羣立刻躁動起來。有人罵蘇涼安爲“妖孽”，也有人說是上天救了蘇涼安，他是無罪的。宋翎覺得局面越來越混亂，只恨不得馬上颳起一陣風，直接把這蘇涼安給颳走了事。
但她只是想想而已，還沒有付諸行動。誰料真的有一陣風颳來，西州即使是山上風沙也多，大風一刮，揚起的風沙登時迷糊了衆人的眼。等人們視線恢復清晰時，那祭壇上哪還有蘇涼安的影子。
趁着人羣掀起第二次騷亂，宋翎趕緊閃人，只因她發現夜風那廝也不見了。剛剛那一陣怪風，定是他搞得鬼。
宋翎穿過一片胡楊林，不到一會兒就看到夜風和蘇涼安站在山間一條小溪旁。宋翎走過去時，那蘇涼安正用自己左手在小溪中碰着水喝，直喝了幾大口他才暢快的大笑道：“雖說乾旱已久的西州終於到處都有水，但還是這山間小溪最爲甘甜！美酒也不過如此！”
他的聲音清亮動聽，看他滿臉的絡腮鬍子，宋翎以爲這蘇涼安是個中年人，卻想不到他的聲音這麼年輕。
夜風手裡化出一壺酒遞到他前面道：“若是水比酒還要好。那那些賣酒的老闆豈不都要窮死了？我看你定是從未喝過酒，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蘇涼安猛地把酒壺從他手上搶過，打開酒壺在鼻尖嗅了嗅，突然嫌棄的把酒壺扔到樹林中，“這樣低劣的酒，真可跟山間甘泉相提並論！”
他這樣狂妄，宋翎以爲憑夜風的性子，定會好好得將他痛扁一頓。誰知這萬年冰山臉竟在嘴角扯出一絲愉悅笑意，“怪不得那些百姓說你是個惡棍，你果然是個真正的惡棍！”
蘇涼安像是聽到世上最動聽的讚美一般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我就是個惡棍，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像惡棍的人麼？”
說完他就大笑着離開，夜風竟也跟了上去。宋翎忙拉住他道：“這人腦子有病，咱們還有正事要幹，跟着他去做什麼？”
夜風目光盯着蘇涼安那個空蕩蕩的袖子，黑眸中精光一現，“我敢打賭，跟着他一定會有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