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你這朵 小嬌花
絳芸住在和琬殿,與焰宮遙遙相望。。
她與帝祈雲從小訂下婚約、且青梅竹馬的女子,未當上皇后不說,還未能住在離帝祈雲最近的宮殿裡,這讓宮裡的女人都對她有了幾分嘲諷之意,尤其是跟着傅玉瑩一起進宮的女子們,更是隱隱浮出對她的不敬之色。 ☢ тTk Λn☢ c ○
清風徐徐,吹皺和琬殿中的一方清池,池上小橋拱過,幾尾魚從橋下襬尾浮出。
絳芸站在橋上,往水裡灑着魚食,素淨的白裙,發上只一枝玉釵,烏髮垂到腰間,風輕拂起,她轉臉看來,眉間畫的硃砂痣,給她的這張素淨的臉增添了幾分生氣。
“王妃。榛”
洛君瑜向她抱拳,笑吟吟的打招呼,很隨性。
步綰綰跟在他的身後,也和他一樣地抱拳。
絳芸放下了魚食,微笑着過來,輕聲說醫:
“聽說君瑜公子新收了徒弟,本宮特地請公子和步小姐過來,贈你們投緣之禮。”
“不敢當,無功不受祿……不知是何物?”
洛君瑜前一句還謙謙君子,後一句一說出口,步綰綰就越加喜歡他了,就是要這樣現實才對!白給的,爲什麼不要?這些人的錢財,皆貪之與民,反正吃喝玩樂又不用花錢,不如拿出來,讓別人樂。
絳芸掩脣笑了笑,輕輕一招手,彩巒端着一隻烏漆托盤過來,上面蓋着紅色錦布。絳芸揭開來,只見裡面一雙手掌長短的鴛鴦短劍,劍鞘上鑲着華麗的彩石。
洛君瑜眼前一亮,拿起其中一柄,讚歎道:
“想不到這對愁腸劍,在你的手裡。”
絳芸拿起另一把,輕輕抽出劍來,劍鋒鋥亮,寒映人心。
“父親留給本宮的,宮中私留兵刃本是大罪,幸而王上不計較,不過,寶劍應當在懂劍的人手裡纔會發揮它的作用。本宮既已爲妃,自然不能再用它,就送給君瑜公子吧。”
“那就謝過王妃。”
洛君瑜還真不客氣,把劍收下來,一把遞給了步綰綰。
“徒兒,這一把爲師就傳給你,你要好生修習劍法。”
“是,師傅。”
步綰綰接過來,卻不怎麼感興趣,這寶石不知道能不能挖下來?她有一把劍,夜滄瀾送給她的柳葉薄劍,手指大小,此刻苦那劍就懸於她的腰上,外人看來,只以爲這是枚僕實的玉佩。
“瑩貴妃生辰,晚上要去赴宴,中午在本宮這裡就吃素一點吧。”
絳芸又一笑,和洛君瑜並肩往前走去,快到殿門口了,才轉頭對彩巒說:
“去告訴王上,中午君瑜公子和步小姐在本宮這裡用膳。”
彩巒畢恭畢敬地行禮,快步去了。
步綰綰邁進了大殿,這宮殿華麗非常,殿中縈繞沁鼻薄香,不似別處那樣豔俗。絳芸還是很懂情|趣的一個人,牆上懸着幾把琴,架子上擱着玉簫,書案上擺着文房四寶,几上還有棋盤,圓潤的玉棋子擺在上面,已是一副殘局。
“下一盤?”絳芸看洛君瑜,笑着邀請他。
“好啊。”
洛君瑜不推託,坐下來凝視看起了棋局。
步綰綰閒了,去書案邊看那本翻開的書,這是一本兵法,想不到絳芸還看這個!不過,絳芸的父親是九郡郡王之一,因爲和帝祈雲親近,所以被帝慎景構害,送去的解藥是假藥,以至於腸穿肚爛而死,帝慎景又下令誅殺他滿門,讓人取而代之,帝祈雲以爲絳芸死了,不想她卻一個人穿過了雪原,到了都|城。
絳芸也從小練武,雖說不精,但也不是柔弱女子,她說和幾個忠僕一起過來,忠僕爲她而死,帝祈雲也沒什麼不信,畢竟絳芸和他在同一艘船上。帝祈雲也不算冷落絳芸,只是傅玉瑩的溫柔純淨更吸引他一些而已。
絳芸和洛君瑜相談甚歡,中午的小菜皆是絳芸親手所做,洛君瑜又喝酒了。
步綰綰有些惱,他居然敢喝這裡的酒!彩馥的話,步綰綰一直放在心裡,所以中午的飯菜她都沒怎麼動。
“君瑜公子,夫人何時會來?”
絳芸見他微露醉意,也不再勸酒,笑吟吟地看着他問。
“快了。”洛君瑜面上流露出幾分柔情,修長的手指轉動着酒杯,慢吞吞地說了一句。
“真羨慕夫人,能得君瑜公子全心喜歡,鴛鴦成雙,一雙一對。”
絳芸微嘆,手扶在額邊,定定地看着洛君瑜。
那麼,洛君瑜只有一位夫人?步綰綰轉過頭來看他,在這個地方,像他這樣有點兒家底的男人,若只娶一房夫人,那還真是少見,堪稱國寶!
彩巒進來了,面露難色,小聲說:
“王妃,皇上下旨,要各宮爲瑩貴妃獻一盆花,以爲生辰賀禮,其餘的禮都不收。”
絳芸微怔,接着便是悵然長嘆,
“花?本宮獻什麼花好呢?天寒地凍,本宮這園中只有梅花和蘭花,難道大家都去園子裡摘上幾朵?御花園裡的黑牡丹是不許動的啊。”
“自己做吧。”步綰綰隨口說了一句。
“做?”絳芸看了步綰綰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頭,“對,本宮親手來做。”
步綰綰看着她一臉落暮,心中不免有些悲憫,她憫的是這些可憐的女人們,心愛的男人要討好別的女人,她們還得使出渾身解數去迎合。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洛君瑜起身,帶着步綰綰出來。
步綰綰心情無端低落下來,掐了一把洛君瑜的胳膊,小聲說:
“師傅,你爲什麼不能帶我出宮呢?我不想留在這裡。”
“這裡很好嘛,不愁吃穿,還有美人可看。”
洛君瑜左顧右盼,目光在路過的宮婢身上流連。
“你……”
步綰綰氣結。這個師傅最大的本事,可能就是氣得她說不出話來!
“綰綰,爲師只能教你一些皮毛武功防身而已,卻不能帶你回飄渺門,你若想武功大成,還得潛心苦練。”
洛君瑜扭頭看她一眼,語氣嚴肅起來。
“爲什麼?”
步綰綰很是驚訝,既收她爲徒,爲何又不帶她走?莫非也只是玩樂一場?
“我和你師孃還有些事要做。”他淺淺一笑,慢步往前踱去。
步綰綰看着他的背影,隱隱生起了些奇怪的感覺,帝祈雲是惡生生的存在,可是洛君瑜雖然每天嘻皮笑臉,卻總讓人覺得他隨時會隨風而去……
她腦中又無端地冒出一句話:自百古紅顏多薄命……
可這是說女人的嘛!她搖搖頭,把這荒唐的念頭拋走,再說了,就算命薄,也得先薄了帝祈雲,他長得更好看。
師徒二人一直往前,遠遠地,就見着回了她的小屋前站着幾個人,是彩馥和幾位宮婢們。
“順心美人。”彩馥過來,微微點頭,一揮手,讓宮婢們捧上了衣衫鞋襪。
“什麼?”步綰綰愕然看她,叫她什麼?
“王上下旨,封步瞬欣爲順心美人,請順心美人更衣,晚些準時赴宴,記得準備好賀禮,一盆花。”
彩馥形容淡淡,說完就走。
步綰綰眯了眯眼睛,扭頭看洛君瑜,“師傅,你還是見死不救嗎?”
“你升官了,死什麼死!”
洛君瑜拍拍她的小腦袋,咧嘴一笑,揚長而去。
步綰綰惱得無法宣|泄,揪着衣服往樹上抽了幾下,回屋去換衣。果然是師兄弟兩個,陰陽怪氣,同出一門。
可晚上的花怎麼辦?
她越加惱怒,憑什麼他下了旨,她就得屁顛顛地去討好,請她過去吃一頓,她還得考慮!鮮花?等着吧!
對鏡梳妝,鏡中女子眉目薄怒,實在不是好臉色,若這樣去,不像是去赴宴,倒像是去打架!步綰綰一咬紅脣,既然他非讓她不好過,她就讓他的女人不好過!
反正他那地兒被她昨晚一拳給打綠了,短時間裡是不能行兇的,晚上好好整整他。
步綰綰心意打定,出門尋花。
不,她纔不想動手做花,園子裡隨意挖一朵不就好了?遠遠看去,有好幾宮的婢女們正在園子裡忙碌,都被他這突然而下的旨意弄暈了,有能耐門道的,早傳消息出去,讓家人想辦法,沒門道的,就在這裡打主意。
步綰綰也不理別人,在衆人愕然的目光裡挖了兩株黑牡丹,一株攢發間,一株拈手上,往園子外走去。
她步子在前,後面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這個步瞬欣,是找死麼?黑牡丹是不許人碰的。”
“小點聲,聽說她是君瑜公子的徒弟,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呵,再傳得厲害一點,步綰綰會更高興。
有人願得善名,步綰綰願得惡名,惡名遠播,敢惹她的人自然就少。做人嘛,何必假腥腥。
回屋子,找了只瓷瓶,把黑牡丹往上一插,等着天黑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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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萱宮。
傅玉瑩今日盛妝嬌美,她本就適合豔麗妝扮,眼角眉目間浮動風情,卻又是那樣淡泊清傲的性格,怎能不惹男人心跳加速?她偎在帝祈雲的身邊,手拈了一枚玉白的果子,遞到他的脣邊,帝祈雲一低頭,咬了,又在她的脣上親吻了一下,十分親暱。
宴上還有傅玉瑩的兄長、堂兄堂弟,濟濟一堂,和歌笑語不斷。
短短半天的時間,各宮主子都帶了鮮花來了,步綰綰冷眼一瞧,不由得從內心裡漫起了一陣寒意。
如此春寒料峭之時,北商國根本不可能鮮花盛開,可是她眼前擺放着爭先怒放的鮮花。
嬌豔的藍色牡丹,這是西菀的祺貴人獻上的,這是一位個子嬌小,娃娃臉兒的女子,容顏可愛,有花瓣一樣的嘴脣。你見過藍牡丹嗎?祺貴人的父親,是五皇子帝祈坤的岳父,九郡王之一的穎川王。
水紅的睡蓮,在綠葉的襯托下,高傲逼人。這是東菀的鶯貴人獻上的,娟秀的眉下,一雙水眸正情意款款地看着帝祈雲。鶯貴人的母親,是九皇子生母的親妹妹,當年名揚天下的第一美人,可惜生的這女兒差了點風姿。
還有鵝黃、濃紫、的菊|花,嬌美欲滴的粉色水仙、……最不濟的也是蘭花和宮裡的梅枝,這還是最沒背景靠山的人才做的。
唯一兩個異類,當屬步綰綰和絳芸。
絳芸是親手做的絹花,一朵朵粉桃綴於翠紗製成的枝頭,栩栩如生,又薰了花香,足以以假亂真。
步綰綰本想帶黑牡丹來的,臨行前實在怕他咬人,所以換成了一朵頭花,還是布做的。
衆人一一獻了花,輪到步綰綰時,她微微一笑,舉起頭花,清脆地說:
“瞬欣生來愚笨,父親不愛,孃親早死,外人皆說瞬欣花|癡,幸得王上不計較,還垂青瞬欣,瞬欣無以爲報,特將這朵布頭花送於瑩貴妃,布頭花雖粗陋,份量卻沉,瞬欣願瑩貴妃永遠是王上心頭上最有份量的那朵嬌花。”
這是嘴拙的步瞬欣嗎,又刺了帝祈雲目盲不識美人,要選她這個黑姑娘,還用這布頭花討了好彩頭,讓傅玉瑩高興。
可別的女人聽了,心裡可不是個滋味了,看傅玉瑩的眼神別提多嫉恨,這眼神都不用掩飾,直接狠刺傅玉瑩,反正帝祈雲又看不到。
步綰綰不蠢,看到滿堂的鮮花之後,她已經明白了帝祈雲的意圖。
他雖擁奇兵,但是在世人眼中,他就是目盲,還暗中欺他目盲,他初立國,帝慎景落下的看似風光,實則四處漏風的爛攤子,他得一一收撿好。
國庫是空的,他一再要求衆貴族拿錢出來安置雪後流離失所的災|民,這些貴族們卻一毛不拔,個個哭窮,如今卻能在嚴寒之中擁有比皇宮裡還要嬌美的花朵,帝祈雲面上雖笑,心中卻已生了怒火。
另外,貴族和貴族之間錯綜複雜,脣齒相依的關係,也讓帝祈雲忌憚不已。高處不勝寒,他如今坐在帝慎景當年戰戰兢兢維護的位置上,早已不是當太子時的那份心境,這時候的他,心更沉、更冷、更銳利、更有攻擊性。
“王上,晚晚很喜歡這朵頭花,王上給晚晚戴起來吧。”傅玉瑩走下來,親手接過了頭花,向步綰綰道謝,然後走到帝祈雲面前,把頭花放到他手裡,託着他的手,發到自己的發間。
“晚晚戴着一定很好看。”帝祈雲脣角勾着笑意,手指輕輕拔弄頭花,把花給她戴好。
“絳芸王妃的絹花太美了。”傅玉瑩又轉過頭來,看着那盆絹花,小聲讚歎。
“絳芸一向手巧,絳芸,過來。”帝祈雲微微笑着,向絳芸伸手。
絳芸立刻走了過去,把手放到他的掌心,和傅玉瑩一起,一左一右地坐着。
步綰綰見自己混過了一關,低下頭,開始吃東西。這裡都是好吃的,不吃是傻瓜。下毒?下她妹的毒,如今宮裡最不招人欺負的就是她了,所有女人最想欺負的,是坐在上面的那兩個可憐的女人。
步綰綰這時候才知道帝祈雲還真是喜歡晚晚姑娘,喜歡到不肯讓晚晚獨自來承受衆人的嫉妒,把他的青梅絳芸給扯了進去。
宴間衆人笑鬧不止,氣氛活絡。
步綰綰吃飽了,又用自帶的小食盒裝了一些,她做這些時是旁若無人的。
“拿去孝敬師傅,給他下酒。”見彩馥朝她看,她這才一眯眼睛,極認真地說。
彩馥擰擰眉,轉開了眼睛。洛君瑜今晚失約未來,也不知幹什麼去了。
步綰綰坐在角落裡,溜出去極容易,拎着小盒子就跑,纔出大殿門,只聽耳邊傳來似笑非笑的聲音:“小嬌花,你今兒晚上唱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