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嶽神州,大周聖朝首都‘權城’之外三千里的淮棉江上。
一名臉容僵硬身穿灰白僧衣,帶着同色僧帽的比丘尼,乘坐一條烏篷小舟,泛舟於江面上,不管閃電和暴雨多麼駭人,她端坐烏篷中巋然不懂。
水流湍急迅猛,小舟上下起伏,隨時有傾覆危險,按時間計算已是清晨,但暴雨傾盆,籠蓋了南焱聖洲和西嶽神州,兩大洲風雨飄搖,烏雲厚重不見天日,白晝和黃昏沒有太大區別,光線黯淡。
蕭城要是在此,會吟詠兩句前世的‘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之類的來應景,順便附庸風雅。
是滴,他就是這樣裝十三的人,對那些搖動摺扇吟詠詩詞勾引女孩子的斯文敗類……君子,君子們,蕭城非常羨慕的說。
比丘尼自然是鬼跑神愁法琉璃,行走天下許久,簡單的易容術還是會的,不然,這張人畜無害的蘿莉臉,太容易被認出來了,想要打殺幾個敗類瀉火,都不易做到。
法琉璃離開大乘聖廟之後,隨心所欲到處亂走……這詞不對,雲遊,對,雲遊纔對,她到處雲遊,不到一天時間,就出了南焱聖洲,來到了西嶽神州,進入了大周聖朝,離首都‘權城’很近了。
這條長有數十萬裡的淮棉江,出產的淮棉魚太有名,法琉璃動了吃葷的心思,這不,心念一動,就弄來烏篷舟進入了江中,隨波逐流好不快意。暴雨、大江什麼的在她眼中就是平地。
別看雨水狂虐,但她身上一絲溼痕沒用,乾淨的似剛換裝。
江水滔滔,一條條淮棉魚在法琉璃神念中出現,她隨意一揮手,三條大魚從江水中躍出來,像是自動送上門,蹦到了簡陋的烏篷之中。
“善哉,善哉,貧尼本不願破戒,但俗語有云,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既然爾等自動送上門來,貧尼怎好拂了好意?也罷,貧尼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淮棉魚啊,你們放心的往生極樂去吧,貧尼這就要開齋了……”。
法琉璃對着三條活蹦亂跳想要逃出去的活魚念起了往生咒,這一出要是被她師兄,那個古板的、嚴格遵守清規戒律的老和尚法伽羅看到的話,估計,她會被遠程扔來的木魚砸破腦袋。
法琉璃斬殺惡人無數,‘鬼跑神愁’威名震動四洲,此時吃幾條大魚還念往生咒,這情形要是被他人看到,會不會驚愕的無以復加?
別人會不會驚訝先不說,至少,雲羅驚訝了。
正從此地高空飛過的雲羅和王嬤嬤,神念掃到江面,就被奇怪的尼姑吸引了心神。
太有趣了,要破戒,尋找了一系列藉口,如‘佛祖心中留’之類的,還有,這尼姑簡單的易容,竟然看不穿?絕對的高人。
雲羅和王嬤嬤起了結交的心思,對視一眼,齊齊掏出張如意麪具戴上,下一刻,變成兩個面容平常的婦人,在風雨暴雷之中,緩緩落到烏篷船之上。
法琉璃都沒擡眼,別說上空,周邊的一切動靜,都在她監看之中,她自然知道上空有聖境修士路過,不過,毫不在意,還有,她沒有窺看的心思,所以,不知道這是雲羅和她貼身的雲嬤嬤。
雷雨天對她們這樣的高手而言,和豔陽天沒區別。
雲羅俏生生站在船頭,看着閉目對着魚兒認真唸經文的尼姑,投過去善意一笑。
她改變聲線,輕聲道:“雷雨天得遇聖尼,是小女子的幸運,有魚無酒豈不遺憾,要是聖尼姑不嫌棄,小女子奉美酒,願與聖尼一道,享用名聞四洲的淮棉魚,不知聖尼意下如何?”
站在烏篷之外,風雨不能近身,這一手是修士都會,但能夠飛行,必聖境以上。遇到這樣兩女,尼姑眼皮子都不擡,無疑,人家也是聖境,有恃無恐,不怕遇到惡人。所以,雲羅稱其爲‘聖尼’。
“阿彌陀佛,遇到即爲有緣,女施主們,不嫌烏篷簡陋,就請坐下一敘”。
“小女子叨擾了”。雲羅和王嬤嬤對着法琉璃微施蹲禮,法琉璃不好拿大,站起來合十回禮,雙方分賓主落座。
王嬤嬤氣勁一運,罡力布控,小舟四邊風雨齊避。
法琉璃看了王嬤嬤一眼,自然知道兩名女修戴着改變形態的如意麪具,不過,她本身也是易容狀態,怎會挑剔?
“阿彌陀佛,烏篷狹小,只能委屈女施主們屈坐了,別的施主怕是沒有地方了”。
法琉璃意有所指,狀似無意看眼西方高天,那裡,雲家暗衛團數十名聖境高手,齊齊心頭一凜,知曉自身行蹤在此尼眼中無所遁形。
王嬤嬤聞言,眼底劃過一絲驚訝。雲家暗衛團藉着一件高階法器神通玄術作掩護,即便是藏相境高手也不能窺破,不想,一個看似平常的尼姑,一眼就能看穿虛實?這等同來了一記下馬威,明明白白的警告客人,不要有不軌想法。
王嬤嬤打量尼姑一眼,笑着道:“聖尼說笑了,烏篷有三女足矣,誰能踏足此地呢?”這話委婉的表示沒有惡意。雲羅冰雪聰明,自然聽的明白,微笑不語。
法琉璃淡然一笑,來了一聲佛號,示意對方宰殺活魚。
雲羅愣了,她出酒,對方出魚,爲何要己方殺魚?不幹。雲羅看向嬤嬤。
王嬤嬤狐疑問道:“既吃魚,何不親手殺魚?”
“善哉,親手殺生,罪孽算在自身,別人殺生嘛?另說……”。法琉璃臉不紅心不跳回答,頗有蕭城的無恥之風。果然,這兩位大眼瞪小眼對上號,不是沒原因的,性情方面很接近喏。
雲羅:………?
王嬤嬤眨眨眼,苦笑一聲,一揮手,神通起作用,霎間,金系能量形成尖刀,宰殺活魚速度超快,清理乾淨魚鰓、內臟,江水清洗一番,完成準備工作。
“聖尼,可要我動手烹魚?”王嬤嬤試探問道。
“阿彌陀佛,施主殺生不眨眼,果然不是省油燈,聽貧尼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當然是貧尼自己動手,不然,怎能入味?貧尼的拿手絕學紅燒鮮魚,四洲修士想吃的不知凡幾,算你們有口福”。
法琉璃說道,一揮衣袖,鍋碗瓢盆齊全,火屬性仙精石放在鐵鍋下引發烈焰高溫,倒上些花生油,動手製作最喜歡吃的紅燒鮮魚。
王嬤嬤耳中,還回蕩着聖尼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接着,就看到尼姑開始做魚了,一時間呆怔在那,不知怎樣反應了。
噗嗤!
雲羅忍不住笑了。絕品的尼姑,太罕見了,她覺着,出來遊玩散心算做對了,至少,遇到此尼,就不虛此行了。
“聖尼,你的話太高深,小女子不太懂。前面勸人放下屠刀,後面就開始大張旗鼓做魚,這……?”雲羅有心難爲一下聖尼。
“施主,你—着—相—了。肉身乃破皮囊,不用在意的啦。
魚已死了,不食會臭,這和勸人向善無半分干係。已死之魚,貧尼不吃自有人吃,若無人吃,豈非暴殄天物?上天不喜浪費之人,百姓不易,生活艱難啊。
聽你之言,貧尼心知,你乃大宗門核心女修,沒吃過苦,不知缺錢少糧是多痛苦的事,施主,你該多多歷練,驅除高高在上惡習,不然,情路坎坷,會付出大代價的。……善哉,貧尼不該多嘴,天機不可泄露,佛祖恕罪……”。
法琉璃神神叨叨的,說着這番話,還能動作流暢的做魚,扔進去紅辣椒提味,忙的不亦樂乎。
忽悠神棍和臨時廚師的完美結合,出現在淮棉江上。
雲羅:………?
不想一句話,卻得來一番說教,雲羅心頭暗惱。畢竟,她的身份擺在那,走到何地都被高高供起,誰敢說句重話?今日卻被萍水相逢的尼姑訓了,焉能不惱?
不過,雲羅不是聽不進勸告的人,想到自己和蕭城的事,心中琢磨起聖尼的話。“是不是我的架子擺太高了,充滿凌駕他人之上的感覺,蕭城纔會不喜呢?”她陷入深思中。
不得不說,法琉璃這些話宛似當頭棒喝,讓雲羅警省自身,這對雲羅的心性起了大作用,法琉璃不過是隨口說說,卻真的觸到了雲羅心底的傷痛,錯打錯着,也算是上天對雲羅的厚愛。
不是說天妒紅顏嗎?怎會照顧了?莫不是,上天變性了……?
雲羅不說話了。
王嬤嬤暗中點頭。有些話,別人說的,雲家所屬說不得。聖尼這番話,對雲羅而言未嘗不是好事,她不會打攪亂。
半響後,雲羅擡眼看向尼姑,忽然,認真的躬身一禮,口稱:“受教了,聖尼之言醍醐灌頂,小女子受益良多”。
啊?
法琉璃倒嚇了一跳,心想:師兄忽悠信徒的神棍話,在女修身上起作用了?師兄,你絕逼是忽悠之王!果然,大乘佛宗宗主忽悠神功蓋世,貧尼隨意截取一段來用用,就有神效?看來,還要跟師兄多學習……。法琉璃想的不少。
裝着高人樣謙遜幾句,魚好了,雲羅奉上的美酒熱了,三女大快朵頤,雲羅直喊‘此魚鮮美’,法琉璃得意的、矜持的笑。
忽然,她的神念掃到,江面數百里遠出現了一艘大畫坊,還是被結界防護的,不由的感到好奇。
其實,和先時窺破雲家暗衛團一樣,法琉璃身上佛門奇寶起作用,這才能破除虛幻,而別人,是沒有這般能力的。如,王嬤嬤和雲羅,就不知數百里外有畫舫。
畫舫入了法琉璃眼,佛家忽悠人說法——相遇即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