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八章 李二總管的小命
皇后忐忑不安的起身,突然發現,自己緊握的手心裡,竟然滿是汗水。?..※※
“皇后以後多幫襯着皇帝吧,夫妻之情,貴在同心。”慈禧太后輕聲說道,“同心同德,這日子才能越過越好。否則,任是何等榮華富貴,也有如生地獄一般。”
皇后聽着慈禧的話中似無怪罪之意,而是頗有傷懷之意,心下稍定。
“媳婦謹遵皇額娘教誨。”皇后和慧妃不約而同的跪下說道。
“都起來吧。今兒個是出來散心的,說說話老跪着作甚麼。”慈禧太后和顏悅色的說道。
皇后和慧妃稱謝起身,慈禧太后注意到了皇后眼中的惶恐之色,微微一笑,上前拉住了媳婦的手。
“走,咱們幾個過去瞧瞧。”
遠遠的,在工地監工的劉誠印和李蓮英遠遠的望見慈禧太后和同治皇帝一行人,對望了一眼,各自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慌之色。
“現在的金絲楠木還有多少?”劉誠印看着李蓮英,壓低了聲音問道。
“大木已不足百片……”李蓮英用低聲答道。
“那就是說,要是屆時木料未到,這工程便要停了?”劉誠印的臉一時間陰沉得可怕。
“是……”李蓮英囁嚅道。
“這工程要是停了,你可知你會是如何一番下場麼?”劉誠印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此時李蓮英聽來,卻是心驚膽戰。
“奴才……知道……”李蓮英回想起這一陣子因爲到處蒐羅金絲楠木而心力交瘁的日子,便有一種想尋死的感覺。
自打他把這工程的差事搶到手之後,他本以爲,有了這許多銀子,修園子當不在話下。自己不但可以在這工程當中穩賺一筆,還能討得太后歡心。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金絲楠木這一塊兒,出了岔子。
也難怪李蓮英揪心,他學識不多,並不知道,現在的金絲楠木,已然是千斤難求了。
金絲楠可稱爲中國“國木”,因爲皇室所專用。是以又稱爲“皇帝木”。自古以來金絲楠木就是皇家專用木材,中國歷史上,金絲楠木專用於皇家宮殿、少數寺廟的建築和傢俱,明清兩代均嚴格禁止除皇家以外的人使用金絲楠木。民間如有人擅自使用,會因逾越禮制而獲罪。象嘉慶皇帝殺和珅。公佈其二十大罪狀,條條死罪,其中和珅家產查抄,所蓋楠木房屋,僭侈逾制,爲其大罪十三。明代起,皇家專門有金絲楠木置辦的部門,當時各地官員將進供金絲楠木當成頭等大事。官員進供金絲楠木可做爲業績考覈和晉升的標準,平民進供一根金絲楠木即可做官。明代修建紫禁城的金絲楠木出自四川峨眉,當時蜀道難於上青天,有“一根楠木一條命”的說法。楠木名聲在外。民間也深知其貴,象《紅樓夢》裡便有秦可卿的楠木棺材“一千兩銀子只怕無處買”的記述。
金絲楠木主要是指楠木之至美者,木紋有金絲,有的向陽處或結成人物山水之紋。木質堅硬耐腐。自古有“水不能浸,蟻不能穴”之說。即金絲楠木有別的木材不能比的優點。是製做傢俱的極好材料。金絲楠木耐腐,埋在地裡可以幾千年不腐爛,所以皇帝的棺木多采用金絲楠木。金絲楠木有股楠木香氣,古書記載其百蟲不侵,金絲楠木箱櫃存放衣物書籍字畫可以避蟲,所以皇家書箱書櫃也規定使用金絲楠木。
金絲楠木主要分佈於四川、貴州、雲南、湖北等海拔1000—1500米的亞熱帶地區陰溼山谷、山窪及河旁。生長緩慢,而其生長規律又是大器晚成(生長旺盛的黃金階段需要上百年,成爲棟樑材至少兩百年以上),明代的時候,爲修建宮殿,曾大量砍伐楠木,到明朝末期金絲楠木已經瀕臨滅絕。康熙初年,康熙皇帝也曾派官員往南方諸省採辦過楠木,由於耗資過多,康熙皇帝深感此舉太奢,勞民傷財,無裨國事,遂改用滿州黃鬆,很多大殿之木柱則以外包楠木拼接而成。到了清代乾隆時期,連乾隆皇帝想弄點金絲楠修建宮殿或者做傢俱都比較困難(乾隆皇帝極其喜歡金絲楠,清宮的金絲楠傢俱多爲乾隆時期所造),甚至還爲了弄點金絲楠木料,偷拆明代皇陵。李蓮英學問不多,哪裡知道這些典故,而在討得了差事之後,他才發覺事情難辦。但此時已經推不出去了。
要說李蓮英也算有過人之能,就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爲了不讓自己在兩宮皇太后面前丟臉失寵,李蓮英咬着牙開始了蒐羅起金絲楠木來。在他的努力下,加上內務府也多方採辦,竟然收羅到了大小金絲楠木片材600餘片,使得修園工程沒有絲毫的停頓。
但現在,就在“天地一家春”、“集禧堂”工程臨近尾聲之際,這些金絲楠木卻將要用盡了。而李蓮英雖然百計設法,卻再也難弄到大片的金絲楠木了。
現在的李蓮英,已然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大總管,求您救奴才一把!”李蓮英“撲通”地跪在了劉誠印的面前,淚流滿面的道。
“當初我叫你別出這個風頭,你就是不聽!糊塗油蒙了心了你!”劉誠印一手指着李蓮英,一隻腳連連跺地,怒斥道,“現在如何了?”
“大總管!求您救救奴才!奴才這輩子給您做牛做馬報答您!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李蓮英膝行幾步上前,當着衆太監的面,不顧體面的抱住了劉誠印的大腿。
劉誠印有心要敲打一下李蓮英,免得他恃西宮之寵而驕,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便重重地哼了一聲,故意掙扎起來:“喲!這可使不得!李二總管,你這是做什麼?快快放手!西佛爺皇上見了,這算怎麼回事啊這是!?”
李蓮英哪肯放手,他一邊緊抱着劉誠印的大腿。一邊哭道:“大總管,您救可憐可憐奴才,給奴才指點一條明路,奴才這輩子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看到劉誠印還在掙扎,李蓮英放開了手,然後便重重的向他磕起頭來。
“大總管!求您給奴才指條活路!奴才求您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劉誠印看到李蓮英幾個響頭磕下去,額頭已然流了血,知道他悔過之意甚誠,也就不再說話擠兌他了。
“哎呀!這成什麼了這是!快起來!”
“大總管!您要是不救救奴才。奴才便磕死在這裡!”
“快起來!莫要讓西佛爺瞧見!”劉誠印急道,伸手用力的拉着李蓮英的胳膊,“我要是不想管你,你的腦袋瓜子早沒了,還容得你在這兒磕頭嗎?”
聽到劉誠印的話裡有了鬆動。李蓮英心中狂喜,這纔不再磕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我且問你,若是將所剩木料,全用於‘天地一家春’,可否使其如期完工?”劉誠印沉聲道。
好似耳邊打了一個響雷,李蓮英擡起頭。呆呆的看着劉誠印,象是不相信這是他說的話。
“能否完工?快說!”劉誠印低聲催促道。
“能。”李蓮英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道。
“那便這麼着吧!先行完工一處再做區處!”劉誠印用少有的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
“那‘集禧堂’……”李蓮英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先緩上一緩,好去再找木料!”劉誠印道,“你這會兒趕緊想法子問問船政那邊兒。他們也許有辦法!”
“船政?”李蓮英微微一愣。
“船政造船所用之木料皆從外洋採購,你可問問他們,海外諸國可否有金絲楠木,若是有。不論何價,儘快採買來便是了!”劉誠印急道。“你趕緊着人去找林義哲,他或許有辦法!”
“林義哲?”李蓮英又是一愣。
“愣着幹什麼?趕快去安排啊!”劉誠印看到李蓮英還在那裡發呆,瞪着眼低吼了一聲,“他要是沒有辦法,你便等着掉腦袋好了!”
“可是……他會幫咱們這個忙麼?”李蓮英聽劉誠印說得象是林義哲一定會有辦法的樣子,眼中燃起了希望之光。
“他定是會幫這個忙就是了!”劉誠印極爲肯定地點了點頭,“你去找他,便知端的!”
“可我和他素不相識,說不上話兒啊!”李蓮英哀嘆道。
“死榆木腦袋瓜兒!說不上話不會想辦法說上嗎?”劉誠印斥道,“我記着這林義哲和天津的李制臺交厚,他們二人時常通個消息,聽說是有專門的線路,數日便可知會,你與李制臺不是能說上話兒嗎?趕緊找李制臺不就結了?”
“可此去天津,路途遙遠,我又出不了皇城,如何派人前往……”
“唉!還得我再幫你一回!瞅着我給西佛爺梳頭的功夫,你跟在一邊兒,我幫你搭個橋兒,遞話上去,你再哭訴一回,這事兒就成了!接下來的事兒,就得你自己辦了!我也只能救你到此了,你可知道?”
“謝大總管活命之恩!謝大總管!”
“趕快把這臉擦擦!躲着些個,西佛爺和皇上過來了!別給看見你這副哭喪鬼相,惹得大夥兒跟着你倒黴!”
李蓮英趕緊去擦臉,劉誠印沒有再去管他,而是趕緊帶着幾名太監,上前迎接太后鑾駕。
在從“天地一家春”工地回來之後,同治皇帝並沒有急着回去看摺子,而是和皇后一同回到了皇后居住的儲秀宮中。
“今兒個怎麼想起替林義哲說話來了?”同治皇帝回想起剛纔發生的一幕,心有餘悸的對皇后阿魯特氏問道,“而且還把朕給擡出來了。”
“臣妾還不是爲了給皇上解圍嘛。”阿魯特氏笑嗔道,“要是皇上說林義哲沒有將娶番女事上奏,皇額娘日後再看到林義哲上的摺子裡寫了這事,皇額娘豈不是要責怪皇上糊塗了?臣妾是以提醒皇上一句。”
“朕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今兒個也讓你受委屈了。”同治皇帝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母親,對於“后妃干政”是多麼的敏感。雖然阿魯特氏自從當了皇后之後。從未有干政之舉,也沒幫他看過摺子(阿魯特氏對慈禧的辯解是實情),但剛纔她替林義哲說的那一句話,還是引起了母親的警覺。
儘管母親今天的話等於默許了皇后以後可以幫自己看摺子,自己也的確需要皇后的幫助,但哪怕是爲了皇后自身,他也還是不想讓皇后走自己母親曾經走過的路。
“皇上爲臣妾擔待了那麼多,臣妾爲了皇上,受些委屈算什麼。”阿魯特氏嫣然一笑。“再說了,皇額娘也沒怪罪臣妾啊。”
“這林義哲也是,怎麼得罪這麼多的人。”同治皇帝嘆了口氣,“娶個妾都要挨參。”
“這些人無禮取鬧,背後恐有更大圖謀。”皇后道。“皇上還是不要大意的好。”
“噢?”同治皇帝一愣,“皇后覺得,這參劾林義哲後面,會有何等圖謀?”
“臣妾以爲,林義哲得罪的人如此之多,其實這些人彈劾林義哲,不是衝着他自己。而是衝着園工來的。”阿魯特氏看看四下無人,輕聲對同治皇帝說道,“皇額娘久欲修園,以爲安居之所。只是礙於國用不敷,民力未復,加之朝議洶洶,是以一直未能施行。而林義哲促成海外殷商報效皇室,捐銀修園。士林清議自然不肯放過他。而若是能參倒了他,不是便可諫阻園工了嗎?”
“這班人當真可惡!其心可誅!”聽到皇后的提醒,同治皇帝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國用不敷,自是不當修園,而現在修園之銀,乃是海外殷商報效的,於國用絲毫無犯,且這園工一開,城郊多少無業之民有了謀食之資!於民力不但無損,反有助益,怎地他們就是容不得修園子?”同治皇帝怒道。
“皇上息怒!臣妾不該在皇上面前亂嚼舌頭,惹皇上生氣,求皇上責罰!”阿魯特氏說着,衝同治皇帝便要跪下,同治皇帝急忙扶住了她。
“皇后是爲朕着想,才說些掏心窩子的話,何罪之有?”同治皇帝拉住了皇后的手,柔聲說道,“朕剛纔還想問皇后來着,林義哲這事兒,該當如何處置纔好呢。”
“后妃不得干政,乃是大清祖訓,臣妾豈敢給皇上亂出主意。”阿魯特氏垂首輕聲道。
“嗨!皇后但言無妨!主意好的話,朕重重有賞!”同治皇帝看着皇后溫婉的樣子,心中大樂,將嘴湊到了皇后的耳邊,小聲說道。
“林義哲助修園工,又出使外洋,索回園中藏珍,皇額娘可一直記着他的功勞呢。”阿魯特氏臉一紅,輕聲道,“皇額娘今天對此事未置一詞,只是問林義哲是否將此事上報過,皇上難道還不明白皇額孃的心思麼?”
同治皇帝恍然大悟,“皇后說得是,是朕糊塗了!”
此時的同治皇帝,對皇后的提醒充滿了感激,他定定地看着皇后,拉着她的手,慢慢的將她擁進了懷裡……
入夜,一騎馬非快的馳到了承恩公府的門前,馬上之人翻身下馬,將馬交給門房後,便急匆匆的進了府內。
正在內堂坐立不安的崇綺看到來人,立刻問道:“如何了?”
“回大人的話,皇后娘娘說了,事兒她已經辦妥了。”來人恭聲說道。
崇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來人隨即退出。崇綺立刻來到了書房,命人展紙磨墨,隨即開始寫起信來,而信的題頭,是“鯤宇少仁弟閣下”的字樣。
翌日,紫禁城,早朝時分。
清代的早朝,宮廷的專用詞稱“叫起”,是皇帝或垂簾聽政的皇太后召見軍機大臣、王公、滿漢大學士或六部堂官以及封疆大吏等傳達諭旨、聽候奏對、接受覲見等的最高形式。經常是在早晨7點至8點以後,大約用一個時辰(兩個小時)左右。
寅時(三點至五點),慈禧太后的臥室裡,燈一亮,原來在屋裡的兩個值夜的宮女,此時在臥室的門口候着,另兩個在宮門口值夜的宮女在和另外做粗活的宮女打交道。寅正時,宮門已經下鎖了,做粗活的宮女從宮外搭來一桶熱水,在門外預備着。銅爐子隱隱地在西南角上發出紅光來,那是一位老太監在熬銀耳,預備慈禧太后下牀後第一次的敬獻。宮裡頭有說法,常吃銀耳容顏不老,永葆青春。待侍寢的宮女高喊“老祖宗吉祥”時(這也是個信號),大家都知道慈禧太后坐起來了,開始下地,門口值夜的兩個宮女這纔開始放其他的宮女邁進寢宮門坎,值夜的宮女連同當天當值的宮女齊齊整整地向寢室裡請完跪安以後,便去忙各自的職守。先進寢室去的侍女是司衾的,給慈禧太后疊好被以後,跟着用銀盆端好一盆熱水,慈禧太后敷手洗面完畢,坐在梳妝檯前,由侍寢的宮女給輕輕攏攏兩鬢,敷上點粉,兩頰、手心抹點胭脂,然後才傳太監梳頭。
梳頭對慈禧太后來說是一件非常正式和隆重的事,因爲慈禧太后生性剛強,講求整潔,決不肯讓底下人看到她蓬頭垢面的樣子。
ps:某女生室友因爲生理痛,在沙發上蜷成一團,遞熱水的時候她整個都在哆嗦,問有沒有事,只見她兩眼發黑冷汗直流,非常入戲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潑猴,死心吧!我不會把芭蕉扇借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