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之際,樑不凡還沒有成寐,甚至於經常通宵不眠,這和自願閹割之太監不同,活着沒意思,死了又愧對父母。
他現在真到了萬念俱灰的境地。
就在這時,微風颯然,一少人已站在牀前,看不清是誰,卻知道是個年紀很大的人。
“誰?”他對失死已看得很淡了。
“樑不凡,不要聲牧,你願不願意回到你父母的身邊?”
“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願意,我馬上送你去。”
“弄得男不男女不女地……我已無顏見父母之面!”
“樑不凡,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以黃氏兄弟之狠之毒,你死了恐怕也未必會送你一口棺材。”
“‘怒堡’是什麼地方,你能帶我闖出去?”
“我既然來問你,就有這個辦法。”
“你是誰?爲什麼要救我?”
“‘怒堡’有個大陰謀,我要救出你作證,再說,我也認識你的姑父、媽母及你的父母。”
“好吧!如果兩人被抓到,你可別怨我!”
“記住!到西南方水榭後的牆邊,我在那兒等你。”
“萬一遇上巡夜的人我怎麼說?”
“你就說心情煩,難以入睡,出來走走。”
通常拂曉這段時間是最鬆懈的。他們很順利地出了‘怒堡’,不到午牌時分,已達洛陽郭家。
郭家駒爲八大家之一,對產業經營並不重視,所以只是一幢三進的四合院和四十餘畝薄田。
這救人的老者正是“白煞”,他的易容術到家,門房一問,他自稱“松江釣叟”,沒聽說過,但見表少爺也來了,立刻入內通報。
巧的是八大家之一的“東海漁樵”樑士君夫婦正好在此,由於郭雪和蕭娟娟二人一個月前忽然不見了凌鶴,也同時未見到“一指叟”和樑不凡,以爲他們必是有事來不及招呼先走了,昔年傳說樑士君也遇害,那是誤傳。
只是二女終是放心不下,就同來洛陽,那時樑士君夫婦還沒有來,而郭家駒夫婦十分焦急,外甥如果出了岔子可怎麼辦?於是一面找人,一面派人到東海去通知樑士君夫婦。
梁氏夫婦一聽獨子失蹤,自然焦急、立刻趕來:現在聽門房說和一個自稱“松江釣叟”
的老人一道來的,而且門房又道:“回稟樑爺,我看錶少爺老了很多……”
“什麼?才一個多月老了很多?”郭家駒斥責道:“不要在這兒胡說八道,還不快請!”
“是,老爺……”門房顛着屁股往外跑,郭家二老和梁氏夫婦也迫不及待地迎出來,雙方在第二進的院門口就遠遠看到了。這主客四人自然不認識“松江釣叟”其人,就連自己的兒子或外甥,也差點不敢相認。
一多月的辰光,這年輕人絕對不止老了十五年,臉上肌膚已經鬆馳,額上已有了擡頭紋,眉、睫毛已幾乎脫光,鬍子碴兒也不見了。
總之這不是一個二十幾歲的人應有的現象。
樑夫人忽然先奔上去,仔細打量,唆嚥着道:“不凡……你可是不凡嗎?”
“娘……”只叫出一字就唆住,要不是還有客人及下人在一邊,他真想放聲大哭,因爲在“怒堡”之中要哭都不敢大聲。“孩子……你……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娘……”母子相擁,樑不凡只有流淚,還是郭家駒老練。
道:“樑兄……大嫂……這不是講話之處……雪兒的娘,你陪哥哥嫂嫂到正屋去,我也要接待這位貴客……”
於是郭夫人陪着梁氏一家人到正屋去,郭家駒把“白煞”
讓入花廳內,僕人已端上了茶點。郭家駒抱拳道:“還沒請教這位高姓大名?”
“在下原無稽,人稱‘松江釣叟’世居松江花畔……”
“原來是原大俠,不知敝內侄怎會和原大俠一道?更不知內侄爲何弄成這般模樣?”
“白煞”長嘆一聲,道:“一言難盡……”“白煞”說了樑不凡因拈酸吃醋,暗算凌鶴把他弄到“怒堡”的事……。
郭家駒猝然色變,道:“敝內侄和‘怒堡’扯上了關係?”
“大致如此。”
“那他怎會落得如此狼狽?”
“不知郭大俠前此可曾見過太監否?”
“太監?見過,原大俠爲何提起太監……”
“白煞”道:“郭大俠既然見過閹人,您現在想想令內侄之外貌,可有相似之處……”
郭家駒突然站了起來,他並非反應遲鈍之人,而是他絕對想不到他的外甥會變成太監,也沒有人敢如此作賤他,但一想起“怒堡”,他像猝然間向寒潭底下沉落。
現在正屋中,樑士君夫婦怎麼問也問不出名堂來,樑不凡面對父母只有流淚,流淚是表示他對自己害人害已的後悔,也表示對“怒堡”的痛恨以及愧對父母養育之恩。
總之,他難以啓口,但最後,他還是把他的父親請入內間說了一切,也讓樑士君驗明瞭正身。
樑士君在怒急、悲極以及絕望之下,大吼一聲昏倒在地。
兩位夫人進入內間,救醒了樑士君,怎麼問樑士君他也不說一句話,卻又把樑不凡帶到廂房去間了個詳細。
然後他來到花廳。
郭家駒爲他們引介,樑士君的眼珠子都紅了,但“白煞”卻道:“樑大俠的心情,原某自然可以體會,要報此仇,必須暫時忍辱負重,面對這曠古以來罕見的大敵。”
他也說了“怒堡”中的“七龍八虎十二豹”的厲害,又道:“其實,受害者不僅是樑大俠一家,據說西北馬家去年失蹤一女,雲夢山莊柳慕塵也幹前年底走失了一位妹妹,其實她們都在‘怒堡’之中,早已被變爲‘極竅’之婦了。所謂‘八虎’,即爲八個‘極竅’的女子,再傳以‘怒堡’的絕學,是‘七龍八虎十二豹’中最厲害的人物,可憐她們被當作畜牲,被控制了人之大欲……”
把陳列室之事也大致說了,這自然是駭人聽聞,令人髮指的事。
樑士君老淚縱橫,逼:“原大俠怎會在‘怒堡’之中?”
“二位有所不知,在下過去因重傷受過‘續命郎中’的救命之恩、是他介紹在下到‘怒堡’去的,其實去一趟也好,至少親眼見過武林中居然有這等沒有人性、蔑視人類尊嚴的地方……”
郭家駒道:“黃世海兄弟到底是什麼來路?爲什麼未聽說過他的出身?”
“這個在下也未弄清,曲能直說是來自邊陲的一個部落,他們的師門可能未到過中原。”“白煞”喟然道:“本來蕭辰之女娟娟和令媛,已入魔掌,要不是她們幸運逃出,適被凌鶴所救,十之八九此刻已經被……”
稍後“白煞”告辭,郭、樑二人堅持留他過一夜再走,但“白煞”稱遲歸會被懷疑,於是郭、樑千恩萬謝,贈以豐厚的盤纏,“白煞”未取分文離去。
“啓稟堡主……”退職太監柳順道:“有個不大尋常的現象,不能不馬上稟報堡主……”
“柳公公請坐,什麼事這麼嚴重?”
“是關於‘八虎’到陳列室的事,過去初一、十五來到,她們就會相頸企盼,嫌時間過得太慢,可是今天這一次,她們八人當中,有兩人棄權未到、其餘六人也不像過去那麼激動狂勢了。”黃世海不禁動容,那陳列室中的景象,是他們兄弟以及“七龍十二豹”所最不願見到的,卻是“八虎”百看不厭的,這現象的確反常;道:“柳公公,這件事的確非同小可,請速查明原因!”
“是!”
“黃天!”
“在,堡主有何差遣?”
“去把曲大夫請來。”
“是……”
不一會,曲能直晃了進來,他幾乎可以猜到堡主請他來的原因了。
“曲大夫,有一事我想請教你。”
“不敢當,堡主自管吩咐就是了!”
“曲大夫,你是知道,‘八虎’是‘極竅’的女人,而且皆未超過三十歲,據我所知,‘極竅’之女子,大欲猶在,爲什麼她們突然不感興趣了?”
“堡主,當初是什麼人爲她們施行‘極竅’手術的?”
“柳公公。”
“堡主,這很明顯,柳公公有受賄之嫌……。”
“這……”黃世海道:“他有這個膽子嗎?”
黃世海微微搖頭道:“曲大夫,本堡主以爲不大可能,如他受賄,爲她們動了手腳,又怎敢主動向本座報告?”
“這就叫着賊喊捉賊呀!”
黃世海還是微微搖頭,道:“本座以爲無此可能……”
“這樣吧!堡主把‘八虎’的人叫來一問便知。”
“黃天,你去把‘八虎’一號叫來。”
“是……”
一號在門外看了曲能直一眼,怯怯地道:“堡主有何教論?”
“進來談話!”
“是……”一號入室行禮,黃世海叫她坐下,她沒有坐。
“一號,這次到陳列室去,有兩名未到,你一定知道原因吧?”
“屬下不……不知道,只以爲她們看膩了……”
“說實話,本座會從輕發落,不究既往。”
一號低頭不語,曲能直道:“一號,堡主一言九鼎,他的話絕對算數,還不快說?”
一號吶吶又止,黃世海站起似要動手,曲能直一攔,道:“堡主,‘八虎’爲本堡得力支柱,功勞著着,請從寬發落……”又對一號低聲道:“一號,曲某敢爲你保證,不管發生了何事,曲某也能一肩承當,說服堡主,不究既往的。”
一號搭拉着頸子道:“柳公公私下答應我們,他可以爲我們‘開竅’復原,且爲我們拉線,在護院之中找到我們合意的伴侶,如體驗之下無訛,我們八人每人須付黃金二十兩……”
黃世海像一頭髮怒的山豬、冷峻地道:“這個老人妖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一號,開始了沒有?”
“還沒有,由於每人要先交出十兩訂金才能動手術,有的人還沒湊齊這個數字。”一號壓低聲音,道:“啓稟堡主,我們本無二心,是受他誘惑,而有些心動,由於產生了復原的信心和強烈的意識,也就對陳列室不大感興趣了,至於這件事,他也知道……”指指門外。
“黃天……”
“小的在……”黃天像一隻耗子,瞪着一隻鼠目走進來,他在外而也不知道一號說的人是誰?黃世海輕蔑地打量黃天,此刻看來,賊眉賊眼地,猥瑣已極,的確不像個好東西,自己居然沒有注意到,道:“你過來……”
黃天緩緩走近,黃世海伸出手,在他的後腦上一摸,果然有反骨,寒霧冉雙眸中升起,手上一加勁,“咯”地一聲,黃天的顱骨已四分五裂,卻沒有散開,只是有好多道血漬自那些例縫中婉蜒流下。
就在這時,柳順走了進來,乍見這景象,赫得手足無措起來。
“柳公公,調查的結果如何?”
“她……她們都不肯說……”
“柳公公,你過來……”
柳順是一個真正不會武功的人,渾身哆嗦着走近,黃世海道:“你我知不知道他是爲什麼死的?”
“奴婢不知……”本來這是在宮中對皇上及后妃的自稱,到此已不再用,一時駭極又說了出來。
“你當然不知道,你不妨去問問黃天……”扣住柳順的脈門,柳順立刻逆血回沖,突睛吐舌,面孔泛紫,不久嚥氣。”
“一號,曲大夫說情,本座決定不究既往,五年後爲你們‘開竅啓塞’,讓你們出堡,如再生異志,就莫怪本座無情了!”
“謝堡主法外施恩,也謝謝曲大夫,我姊妹八人,從此不敢忘堡主賜與我們的大恩……”
一號走後,黃世海道:“曲兄,陪本座喝一杯去……”
曲能直喟然道:“堡主,我本以爲你處罰他們也就行了,沒想到你竟然……把他們做了!這……”
黃世海也自悔孟浪,可是事已至此,那有什麼辦法?他冷笑道:“這世上三條腿的蟾不多,兩條腿時人可就多哩!”
黃氏兄弟經常爲一個問題而爭執、那就是要不要馬上殺了凌鶴,此刻他們又在水榭中對酌,由水榭的半開花窗中望出去,凌鶴就在荷塘對岸邊大石上摘着木棉花苞,丟向塘中,驚得錦鯉下逃竄。
把目光移向另一角,那是在假山之後,有兩個“八虎”姊妹正在折花回去情供,邊摘邊向凌鶴望來,那種異性吸引的情景,看在黃氏兄弟的眼目中,自然是無邊的妒恨。
“大哥,不殺此人,小弟此氣難平!”
“宗海,我們妒嫉他,只是因爲我們不如他,幾乎包括任何方面,但你如果往反面去想,我們越是不如他;我們就越是需要他。”
“大哥,至少,我們也該閹了他,別讓他再神氣!”
“他的條件有資格神氣,他不神氣誰有這資格?我不妨告訴你,老二,就算整個武林中都知道咱們借了凌鶴韻種,也不算丟人,有多少人希望得到他的種子而不可得?況且,我們借他的種子,種在他的女友身上,要他的女友爲我們生孩子,即使這是一件丟人顯眼的摹,丟人的是他,也不是我們呀!”
“大哥,你的想法總是比小弟深一層,這些我從未想過,不過,我總以爲他佔盡了便宜,得天獨厚,可能沒有女人不喜歡他的……”
這工夫,曲能直奔入水榭,道:“二位堡主,這些女人瘋狂了!”
黃世海道:“曲大夫,發生了何事?”
曲能直道:“‘八虎’弄開了陳列室的門、把那些標本砸得‘唏哩嘩啦’,有個‘七龍’兄弟去幹涉,被她們擊傷了……”
二黃霍然離座,黃世侮道:“老二,下令叫‘七龍十二豹,準備!”
“是……”黃宗海自去,黃世海由曲能直陪着來到陳列室,由門外望去,果然屋內外間已有些碎瓶子,“標本”棄置一地。
他奔入內間時,滿地都是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標本”,他最不喜歡看這些東西,因而,他們弟兄從未來過。
現在他以雙手捂面,但仍啓指縫中看到了這些“標本”,他絕未想到有一天這些東西會呈現在他的眼前。
因此,他不敢看,又忍不住要看,因爲他曾擁有過而失去,老實說,他不敢看是由於太羨慕這些“標本”之故。
就在這時,“哐啷”一聲,厚重的鐵門閉上,而且下了鎖。在此同時,黃老二帶着“七龍”之三及“十二豹”之四來到,而曲能直也正要離去。
黃宗海獰笑一陣,道:“續命郎中,原來你是個吃裡扒外的血賊!今天恐怕你續不了你自己的命哩!”
曲能直笑笑道:“姓黃的,你們作的孽已經夠多的了,再蠻幹下去,天理不容,姓曲的敢到‘怒堡’來作內應,當然也得憑着點什麼!”
黃宗海拾擡下顎,道:“拿下!”
“慢着!”曲能直正色道:“朋友們,你們想想看,是誰讓你們變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是誰讓你們見不得人,在此受他們兄弟的役使?老實說,他們纔是你們的仇人……”
但是,他們不喜歡聽“男不男、女不女”這類的話,他們把說這些話的人當作了仇人,等於是本末倒置。
“七龍”之一撲上,刀芒有如冰屑炸開,出手就是狠極毒極的招式。“七龍”一色用刀。由於他們都是帶藝進堡,加上“怒堡”的絕技,成就不盡相同。
曲能直的醫術高明,武功卻不是一流的,“七龍”之一尚可應付,兩個就不成了,九節鞭已施展不開。
這工夫,黃老二要去開那陳列室的鐵門,突聞有人沉聲道,“黃宗海,還是讓他在內慢慢欣賞吧……”
黃宗海一聽口音,就知道是誰了,只好暫時放棄開門、回過身來冷峻地道:“姓凌的,待會我會叫你也嚐嚐被閹割的滋味……”撤劍攻上。
凌鶴疾閃中,已撤下龍頭麟尾鞭,地不禁暗暗點頭,黃老二尚且如此,黃世海誘可想而知了,他的劍法狂放,乍看無甚章法,卻像是亂針繡一樣,非但有章法,而且一絲不苟。
這種劍法,越是弱手越容易上當,往往三五招即被制眼或擊倒,黃宗海以爲凌鶴已着了曲能直的遭兒。
誰知他鞭上的內力、招式的變換以及那從容的態度,都要顯示,他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是個可怕的高手。
這工夫曲能直可就慘了,兩個已支持不住,如今又上來一“豹”,用的是杵,招詭勁猛,逼得他連退五六步,另外一“龍”三“豹”卻撲向凌鶴。
黃宗海大聲道:“你們這是幹啥?以爲我黃老二一個人就拾掇不了他嗎?”嚷嚷歸嚷嚷,他可是真需要幾個幫手。
現在“八虎”已經和其餘的“七龍”及“十二豹”幹上了,由於“八虎”已有七人都有了戶頭,在護院中選擇了相好的,此刻她們的相好的自然和她們同進退了。
由“一指叟”和內外總管對付八大家中十六八人,堪稱平手。
原來“白煞”姜子云和郭家駒以及樑士君訂下暗號,緊急時內外夾擊,一舉而擊平“怒堡”,所以“白煞”那天走後,郭、樑二人具名發出武林帖,邀約其餘五家(凌家例外),並在帖上寫明雲夢山莊柳慕塵之妹及西北馬如飛之女都被“怒堡”擄去加以迫害之事。
這麼一邀集,時間這倉促,八大家主人算是全到了,只是每派中的得力助手,也就是二流高手因外出辦事未歸者甚多,所以只有十七八人。
此刻,只有兩個重要人物未加入纏鬥,一是“白煞”姜子云,一是改了名的張不幸。
姜子云在“怒堡”中巡視一匝,進入黃世海的秘室內,震開小几,在幾面之下夾層中取出一本小冊子,揣起來就走。
而改名叫孔開屏的張不幸,卻出堡而去。
姜子云點上幾把火之後,來到中院,此刻凌鶴已幫曲能直傷了圍攻他的“龍”、“豹”
中人物之三。
黃宗海也受了傷,但他還在苦戰。
這工夫,姜子云大聲道:“黃老二,堡主呢?”
黃宗海道:“姜大俠,快把陳列室的鐵門打開,只要家兄出來了,就可以擺平。喏!給你鑰匙……”
黃宗海丟出鑰匙,被凌鶴一鞭擲出五七步外,再一鞭補上,黃宗海用劍一挑,差點被震落了長劍,“刷”地一聲,小腿上又被纏住,衣屑紛飛,連皮帶肉去了一大塊。
此刻一“龍”一“豹”左右撲上,凌鶴以爲,他們是一些遭遇不幸的人,和黃氏兄弟的自作孽不同,所以鞭下留情,在一串烏光閃爍的鞭花中,銳風呼嘯嗚吟,這一“龍”和一“豹”也退了下去。
“姜子云……不要放他出來……”曲能直大呼着,卻又捱了一杵,但幾乎在此同時,鐵門已開,黃世海伏劍掠出,道:“姜兄和二弟快到各處看看,似乎不僅僅是內賊,可能還有外人入侵,記住!能守則守,如果危急,不必勉強、可自行退走……”
姜子云和黃宗海立刻離開此院。
黃世海只看了凌鶴一眼,卻目注曲能直,一字一字地道:“這次叛變,你不是主角,是誰?”
曲能直道:“反正不是姜於雲就是葉伯庭,黃世海,玩了個花樣,激你殺了黃天和柳順的是我,因爲這兩個人妖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黃世海道:“曲能直,我會收拾你的,來人哪!”
“屬下在!”負傷的“六龍”及“十二豹”齊聲應喏。
“快去傳達本座的命令,必要時此堡可以暫時放棄,但孔開屏不能讓她溜了,一定要二堡主和所有本堡中人留意……”
“是!”一“龍”一“豹”立刻前去傳達命令。
黃世海四下打量,火光燭天,殺聲盈耳,又對屬下道:“‘八虎’都叛了嗎?”
“回堡主,‘八虎’已有七個靠上了本堡的護院,像一號,她的相好的就是護院領班振東……”
“去通知二堡主及本堡忠貞之士,對‘八虎’及附從叛變者,格殺勿論!”
“是……”又是兩部下離去。
這工夫,黃世海才面對凌鶴,道:“你的武功似乎並未失去或遜色。”
“這正是你所不希望而我所希望的。”
“姓凌的,我對你相當禮遇,你卻恩將仇報!”
凌鶴冷冷一笑,他不想揭開他的借種陰謀,因爲那並非光彩之事,儘管他並未被他所利用。
“姓凌的,只要你跟着我,我的一切就是你的。”
“到目前爲止,屬於你的還有什麼?”
“就是‘怒堡’毀了,告訴你,邊陲之地,吾人尚有族人部落,登高一呼,可集合少壯千人之衆,試問中原的所謂八大家合起來有沒有這麼多的人?”
“昔年周瑜三萬人破曹操,謝玄八千人敗苻堅,人多未必是致勝關鍵!”
“姓凌的,老實告訴你,我非常欣賞你,但我必須展示我的實力……”劍出鞘的方式也不同,只見劍身只出鞘一半,劍芒已經冷虹般地當頭罩下。
凌鶴的閃避也如閃電,七個方位的彈跳,等於佔盡了對方攻擊的死角,但是,黃世海的攻擊方位似乎根本沒有死角,逼得凌鶴再次變換了五個方位,才化解了這一招。
“的確名不虛傳!”
“冷……”黃世海放縱地大笑着,別人贊他,他並不重視,只有凌鶴他會放在心上。自孔開屏開始嘔吐時起,他就在心目中塑造了一個形象。他將來會有一個像凌鶴同樣的碩健、矯捷、技壓羣雄,但比凌鶴更英俊的兒子。
他和弟弟黃宗海的想法不同,自己失去了這種“創造”力,借人之“長”,補已之“短”有何不可?哪知凌鶴冷漠地道:“黃世海,我說你名不虛傳,並非說你天下無敵,你也試我一招……三龍頭麟尾鞭有如烏龍出洞,呼嘯中爆出一串鞭花,而且鞭花炸裂聲竟準確地分佈在黃世海的上身七八介要穴附近。
黃世海疾退三步,道:“厲害!”接着又是一陣狂笑。
曲能直受了點傷,已在一邊包紮好,道:“黃世海,‘怒堡’覆亡在即,你居然能笑得出來。”
“姓曲的,‘怒堡’就算付之一炬,黃世海也不會皺皺眉頭,而我對我自己,卻是越來越欣賞了。”
言下之意,是欣賞他的眼光,找到了武林奇葩。
凌鶴道:“黃世海,你不必做夢,你所想的永遠也不會實現,你再接我一招……”一鞭抖出,竟撤出數十個烏亮的光孤,而任何一個光弧,似乎都有其連鎖性,也就是說,任何一個光弧被化解,另外兩端的光弧都會有所反應。
劍芒像一條扯緊了的彈簧,在疾鬆回彈時更不可捉摸。一陣懾耳的金鐵交鳴聲中,人影又是一分,兩人各退了兩步。
黃世海咧着血盆大口狂笑,好像他已是擁有這樣一個武林瑰寶似的寵兒,他相信自己未必是此子的敵手,不是任何人的敵手他都無法忍耐,只有凌鶴例外,但曲能直在一邊旁觀,卻不免心頭駭然。
就在這時,奔來一個負傷的“十二豹”弟兄,道:“堡主……由於八大家來了將近二十個高手,加上‘八虎’和一些護承的叛離,情況十分不妙,時間一久……可能死傷殆盡,請堡主定奪……”
黃世海道:“姜、葉兩位貴賓呢?”
“啓稟堡主,這兩個人態度暖味,意向不明。”
“怎麼個意向不明法?”
“回堡主,就拿姜子云來說,他本來開門放出了堡主,表現了對堡主的忠貞,但是,屬下卻眼見他引尋八大家的人到處殺害我們的人,‘八虎’造反對付自己的人,他也袖手不管!”
黃世海厲聲道:“那葉伯庭呢?”
“啓稟堡主,葉伯庭本來行動詭秘,不甚可靠,但他卻像是站在本堡這面,屬下親眼見他傷了‘八虎’一人、護院三人,但在八大家的人面前,卻又喳喳唬唬地似要向我們的人動手。”
黃世海道:“我早就懷疑這兩個傢伙靠不住,二堡主呢?”
“二堡主領導屬下血戰,已經負傷多處。”
黃世海大聲道:“我們馬上走人!帶本座去見二堡主……”
“黃世海,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來,你別走……”凌鶴迎頭一攔,但腦後勁風分成兩股襲到,凌鶴疾閃,黃世海已上屋而去,道:“多謝!”兩片鴛鴦瓦砸在一起,瓦屑激濺。
凌鶴道:“何人施襲?”閃了開去。
曲能直道:“凌鶴,別問是誰,咱們也該去找人了吧?”
“找誰?”
“一是姜子云,一是孔開屏。”
“儘管我對女人已深懷戒心,但我不反對找找她,至於‘白煞’……”
“不要說了,我們要分頭去找人。”
“八大家的人在此,他們未必是黃氏兄弟及其都下的敵手。”
“不妨,還有‘八虎’牽制,凌鶴,你要小心葉伯庭。”
“恐怕我該小心的不是葉伯庭吧?”
“聽我的話沒錯,剛纔襲你而讓黃世海脫身的正是葉伯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詳情我也不知道,但古人的幾句名言,足以發人深省;聲妓晚景從良,一世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節,半生清苦俱非。人生重結果,種田看收成。好!我們分頭找人去……”
“怒堡”中一片火海,由於黃老二負傷不輕,而“八虎”又叛了,再加上八大家的適對內外夾擊,“七龍”已死了五個,“十二豹”還剩下四個,還都受了傷,見大事已去,二黃含恨退出“怒堡”。
凌鶴並未找到孔開屏,八大家的人他也不願照面,唯有仇家麥秀他不會放過,他正要去找麥秀,忽聞隔壁院中傳來了呻吟聲。
過去一看;竟是“一指叟”葉伯庭:,一臉血污,口鼻仍在淌血,而身上的刀劍傷,少說也有五六處之多。
“葉老,你怎會傷成這樣子?”
“你……你是少主人嗎?老奴在此……是想暗暗保護你……後來發現黃世海要借你的種,暫時無殺你之心……老奴也就沒有去見少主人……沒想到姜子云包藏禍心……他向老奴施襲……”
“葉老……我揹你出堡找個地方療傷!”
“不……不成了!少主人……就把我丟到火中算了……不過臨死之前,有幾句話不能不對少主人說明……曲能直和姜子云都不……不可信賴……”
“葉老……我還是先把你弄出去再說吧……”托起他向堡外掠去。此刻火勢越來越大,八大家的人已向前門退去,而凌鶴卻奔向相反方向。
“怒堡”後面是山野。凌鶴託着葉伯庭來到“怒堡”的水源附近,這兒是個小爆布,匯成一個小潭,再由竹筒套成一條約一里長的水管通往堡內。
凌鶴停下來打量,想找個隱密之處救人,他當然未忘記曲能直的話,說是施襲盼是葉伯庭,但由於他沒看見,不便相信曲能直的活,但他卻親眼看到“白煞、’姜子云打開鐵門放出了黃世海。”
他忽然發現了十八九丈高的瀑布一半處,水簾後隱隱可見一個不太大的洞口,這高度足有六七丈左右。
就算他託着一個人,也能拔起六七丈高,但可以想像,那洞口岩石上的苔蘚至少有一寸來厚,必然奇滑無比。
只是要救人非找隱密之處不可。他神凝土釜,氣納丹田,身子冉冉拔起,穿水簾而入,已站在滿地綠苔的洞口了。
洞口高僅齊頂,但洞卻靈深,向左轉彎,豁然開朗。不但有石牀,還有個清可見底的水灣,這真是一個修道參禪的好去處。
在另一角落,還有一具石棺。
他放下葉伯庭一看,不由大驚,好像沒有氣了。伸手一試心脈,似有似無,急忙以他那渾厚的內力爲他推拿活血。
盞茶工夫之後,葉伯庭微微睜開眼睛,目光渙散地道:“少主人……老奴……的確不成了……不必浪費真力……”
“不,葉老,我一事實上要盡人力,你說,什麼辦法能挽救你的性命。”
“少主人……老怒死了也會感激……主人的大恩……不行了……人生修短天定……天下有這種絕學嗎?少主人,老奴死後……可否利用……那口石棺……這兒大好了……”
凌鶴想了一下,道:“葉老,我告訴你巨書上的內功心法,這第九本上主要爲導引大法、一筆寶藏和半招武功,也許這心法能救葉老……”
“少主人……你又何必……”但凌鶴道:“葉老聽着:丹法取象天地,以人身之小融入乾坤之大,然後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而能超凡入聖。
當煉精化氣時,以我虛寂,感召外來真陽。真陽來時,渾身上下,俱感酥軟而麻木,麻木混沌,有如活死人一般。此刻我心與虛等,心與空等,天地之虛空,即我之虛空;待他一點自歸伏,身中化作四時春,一片白雲杏一陣,一番雨過一番新,終日綿綿如醉漢,悠悠只合洞中春,遍體陰精都刮盡,化作純陽一點金……”
凌鶴冒死救人,但半個時辰之後,卻發現葉伯庭臉上泛出紅光,已是奄奄一息,道:
“少主人……老奴要去了……少主人對……對不起你……”
葉伯庭嚥了氣,原來剛纔是迴光返照,凌鶴深深嘆息,他可以說盡了全力。託開石棺蓋後,把葉伯庭的屍體放入,把石蓋蓋好,且在洞中調息兩個時辰纔出洞而去。
但是,他剛走不久,洞壁中一塊石板被推開,鑽出一人,如果凌鶴在此看到此人,必然以爲他見了鬼,此人走向石棺,移開石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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