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裝飾或是擺設的少女突然動了,衛淵手中瞬間多了道緋紅劍氣,差點就刺出去了。但定神一看,那少女雙眼緊閉,根本就沒有動過。
此時孫宇忽然道:“大家用道力護住身體,這裡怨氣太重,能將人漸漸轉化爲陰靈。”
衛淵趕緊細察全身,果然發現肉身上一些極細微的部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知覺。衛淵立刻讓所有修士都退到地下空間之外,只有太初宮諸修有餘力保護自身,於是繼續探索。
孫宇檢查了一下殿中的少男少女,發現他們肉身仍然鮮活,和小女孩還不一樣,他們可以說是活人。只是身體裡沒有生機,也沒有魂魄,如同一具具空殼。
衆人檢查了附近的幾座殿堂,都是一樣的景象,只是有幾個木龕空着,沒有填滿。
連續看了十幾座殿堂後,衛淵就向下走了一層。這一層的殿堂和上一層大同小異,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木龕中的少年少女年紀好像更小一點,十二三歲的樣子。
孫宇連續檢查了多個少年少女,且就地取血測試之後,方道:“同種同源。”
“都是兄弟姐妹?”衛淵問。
“不一定,但肯定是同一個血脈,非常相近。”孫宇道。
衛淵再向下走了一層,這裡是廣場外最後一層殿堂,再向前就要進入廣場。這一層殿堂的式樣有所不同,都是石頭建成,陰森詭異。
衛淵推開殿門,當先走入,邁過殿門眼前就是景物變幻,出現一個昏暗的房間,處處燃燒着紅燭。此時衛淵已經見怪不怪,安靜看着。
牀上坐着新嫁娘,一身吉服紅得像是血染成的。同樣身穿吉服的年輕新郎走了進來,將門關好,然後來到新娘面前,準備掀起蓋頭。
衛淵心中忽然莫名地緊張,總覺得蓋頭掀開,會看到些不應該出現的。
年輕的新郎雙手拿住蓋頭邊緣,忽然從口中噴出一道淡淡白氣,擊中新娘眉心。新娘端坐不動,身體就此僵硬。
年輕人動作瞬間變得飛快,將新娘推到牀裡,放下帷帳,然後揮滅了紅燭。他脫下吉服,穿窗而走。
但他離開之後,帷帳忽然拉開一角,依然蓋着蓋頭的新娘探出頭來,向新郎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又默默地把帷帳放下。
衛淵眼前景物一轉,變成山野,年輕人和女子一路連跑帶飛,不斷奔行,離身後城池越來越遠。
景物再變,最開始的清幽小院再現,只是還沒有怎麼佈置。
年輕人此時留起了短鬚,女子眉目間也多了成熟風韻,兩個人一起在院中栽花種草,整飭園景。此時房中忽然響起一聲小兒啼哭,女人急忙起身,顧不得雙手沾泥,就跑回了房間。
年輕人把最後一棵花培好了土,這才起身,準備到屋裡去看看。
他才擡腿,忽然僵在空中,慢慢回頭。
院門無風自開,門外站着個女人,光頭青瞳,似笑非笑,輕聲說:“你身上流着老祖的血,天下雖大,你卻無路可走。”
景物散去,衛淵回到了現實。
眼前的殿中有四個方池,池中乾涸,原本應該是裝滿了水的。四個方池中央立着尊詭異的佛像,作怒目狀,生有四臂,各持寶瓶,瓶口對着方池。佛像身上纏着赤裸豔女、毒蛇、蠍子、蜈蚣等等,栩栩如生。
池底躺着幾具骷髏,還有一具骷髏趴在池邊,看樣子是想要爬出去,但是他的下半身已經消失。
幾人在殿中搜尋片刻,並無線索,也不知道這裡是幹什麼的。張生看了會佛像,皺眉道:“這座佛像像是一個秘教的傳承,但又有些不一樣。”
“再去其它地方看看。”衛淵道。
這一層衆多殿堂中全是這種內有四個方池的結構,許多裡面都有殘缺破碎的骷髏。
再往下就是廣場了,廣場邊緣也建着幾座殿堂,然後廣場中央是座高臺,需經一百零八級臺階而上。高臺正中就是那根百丈蓮柱,從近處看,盤踞在蓮柱上的怪物更加逼真,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掙脫鎖鏈。
廣場邊緣幾座殿堂中一片凌亂,大部分東西都被搬走了。看內部佈設應該是煉丹之用,就是不知道煉的究竟是什麼丹。
這裡沒什麼可看的,衆人就繼續往前走。一進入廣場,衛淵就感覺有些異樣,好像有無數人在盯着自己一樣。他當即停步,四下巡視,同時溝通紅蓮菩提,想試試看能不能借它氣息一用,提升慧眼神通。
紅蓮菩提一陣搖曳,又要落葉,嚇得衛淵趕緊制止。醫治致命傷時用了一片菩提葉,衛淵已經心痛得要死,現在不過是觀察周圍,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動干戈。
此時張生亦道:“這裡有些不對。”
紀流離祭出鎮魔九重塔,這一次九重塔身上的銅燈同時點亮,散發出幽幽清光。清光一現,紀流離也顯得相當吃力,氣息快速下降。
但在清光照耀下,廣場上一個接一個的身影開始顯現,赫然都是木龕中立着的少男少女!
他們面無表情,全都轉過頭,用沒有瞳孔的眼睛看着衆人。
如此景象令張生也爲之震驚,道:“這些都是魂魄!難怪外面那些少男少女空留軀殼,身體卻仍有生機。”
紀流離道:“他們的魂魄都被拘在了這座廣場上。幾萬人的怨氣,不得入輪迴的因果,才讓這裡成爲陰絕之地。這些少男少女應該都不是普通人,身上應有特殊之處。”
衛淵忽然心有所感,向高臺上望去,那裡圍繞着中央蓮柱設有一圈神壇。蓮柱下,布衣劍士負手而立,正在仰望着蓮柱上的綁縛的怪物。
衛淵向高臺一指,說:“答案可能就在上面。不過要小心。”
紀流離收了鎮魔塔的清光,轉而散發出幽暗黃光,加持在衆人身上,然後道:“我只能稍微加持一下,威力大了的話,會對這裡的魂體有致命傷害。他們沒有肉身保護,相當脆弱,只有在這陰絕之地才能存在這麼久。”
衆修都有自保手段,自無不可。
衛淵當先向高臺走去,並且讓衆人和自己保持一段距離。布衣劍士來歷不明,態度也不明,但是他傳承的總綱也可以化爲擊殺法相的一劍,也就是說,如果他不願意給傳承的話,還是有能力放出殺招的。
衛淵一步一步登上高臺。布衣劍士依然看着那綁縛的怪物,輕聲說:“這就是我的髮妻,舒雅。”
衛淵意識中轟的一聲,又是景物變幻。
還是那間大殿,還是高高在上的那個人。但是此次大殿中格外的昏暗陰森,不知從何而來的光亮只能照亮殿中一角。
殿裡說不出的陰冷,讓衛淵也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寶座高臺前,女人被兩個高大武士牢牢抓住,她拼命叫喊、掙扎,卻無法掙脫。旁邊一名老者懷裡抱着個還不到兩歲的小女孩,一邊哄着她一邊抓住她的小手,手上突然用力,就聽咔嚓一聲,殿中響起淒厲之極的哭聲。
撲通一聲,年輕人跪倒在地,道:“父親大人,我什麼都願意!只求你放過她們!新衣也是您的骨血!”
光頭青瞳的女人出現,一步步走向年輕人,身上的衣服件件滑落,說:“只要我們生出老祖需要的孩子,她們就可以重獲自由。”
年輕人身體微微顫抖,被推在地上,沒有反抗。
畫面一轉,是夜色下的一條幽暗小巷。
女人抱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拼命跑着,不時回頭看看。但是她突然摔倒,腿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一支利箭洞穿。
女人忍着痛,把小女孩推了出去,叫道:“快跑!跑啊!”
小女孩不知所措,想躲進女人懷裡,女人焦急,忽然一記耳光甩在她臉上,道:“沒人想要你,你快給我滾!往那個方向滾!”
女孩嚇到了,後退了幾步,終於向遠方跑去。女人鬆了口氣,看着小小身影遠去,只要邁過前面的路口,就是出了大陣,就會有人接應,帶她離開這地獄般的地方。
但是小女孩又跑了回來,抱住女人手臂,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把她拖走。而在這時,光頭青瞳的女人從陰影中緩緩走出。
畫面再變,小女孩躺在蓮柱頂部雕像的雙手中,已是奄奄一息。
廣場上衆多僕役來來回回,將一個個嬰兒送入殿堂中洗浴。丹房中不斷送出丹藥,化成藥湯,給嬰兒們喂下。
此時一個嬰兒眉心中突然射出一道細細劍光,直上十丈!
那高大威嚴的人出現,抱起了嬰兒,放聲大笑:“天生千秋劍體!秘法果然有效,哈哈哈哈!那個小野種已經沒用了,哼,要不是她分薄了血脈,我怎麼會等到現在?”
他抱着嬰兒離去,光頭青瞳的女人慢慢擡手,向着蓮柱一指。
圍繞着蓮柱盤坐的衆多修士一齊出手,射出真火,點燃了蓮柱。火焰迅速升騰,燒向柱頂。
原本被綁縛的女人突然發了瘋一樣把抓着自己的幾名法相真人甩飛,衝向蓮柱,在空中蛻變,顯出妖魔本體。
那高大威嚴之人哼了一聲,自遠方擲過來一根鎖鏈,將妖魔縛住。但女人化成的妖魔依舊拼命躍起,盤繞在蓮柱上,用身體阻擋熊熊真火,不讓它向柱頂的女孩延燒。
小女孩意識已經模糊,只是不斷地說:“……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
妖魔漸漸被真火煉成焦炭,她一直沒有動,也沒有叫。
一道怨氣沖天而起,讓整個廣場都變得昏暗了幾分。
隱隱有一個尖銳高亢的聲音說:“有了這道怨氣,這丹延壽纔多……”
年輕劍士眼中失去了所有的光,頭慢慢垂下,失去了生機。
衛淵識海中又多了兩招劍法,分別是第一劍【千秋之始】,和最後一劍【萬世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