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嫡之爭素來就是殘酷而又血腥的,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這一條無論是皇子們還是朝臣們都心裡頭有數,毫無疑問,眼下這個刑部之爭就是塊最重的試金石,誰能搶到刑部的大權,誰就能佔據到主動的先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魏王爲了能把持住刑部,無論整出啥花樣來都不足爲奇,是故,對於有人跳將出來要彈劾越王李貞,大傢伙其實一點都不奇怪,可一見到冒出來的人竟然不是魏王一系的官員,而是諫議大夫杜玄道之際,大臣們全都小聲地議了起來,滿大殿裡嚶嚶嗡嗡的聲響立時噪雜成了一片。
杜玄道,字,望山,號寧囿居士,素信佛教,爲京兆杜家現任家主,時年五十有七,其官職雖不算高,也甚少在朝中政務上發表見解,然則,其身後的杜家之能量卻非同小可——京兆杜家乃是京兆之郡望,其家世可追溯到春秋時期的杜伯,整個家族延綿至今已有近兩千多年的歷史,累世官宦,其中出類拔萃者數不勝數,酒神杜康、三國末期晉朝的徵南大將軍杜預皆是此族中人,如今的杜氏早已開枝散葉,支脈遍及關中,雖在朝中無太顯赫的大員,然則朝廷各有司、關中乃至各地官府中爲官之杜姓子弟衆多,當年響噹噹的宰相杜如晦都想方設法地跟京兆杜家拉扯上關係,搞出了個認祖歸宗的由頭來,足可見杜家之名望高矣。
或許是擔心樹大招風之故,杜家行事一向低調,從不參與到皇子們的爭鬥中去,可其對朝野的影響力卻着實不算小,此時杜玄道竟一反常態,在這等刑部之爭的關鍵時刻站出來彈劾越王李貞,其用心可就有些子耐人尋味了——隴州之事朝野皆知,可以杜家一向的作風,未必就會爲了一個家族之分支而與當紅的親王李貞來個生死博弈,再聯想到杜家與長孫世家之間的和睦關係,很難讓人不將杜玄道的舉動與老謀深算的長孫無忌聯想在一塊兒,這不,杜玄道這麼一站出來,所有的朝臣們眼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了長孫無忌,可長孫無忌倒好,滿臉子木納之色,就宛若沒察覺到朝臣們的目光聚焦一般,只是神閒氣定地站在那兒,甚表示都沒有。
杜玄道根本就沒理會朝臣們異樣的目光,徑直大步走到了殿前,一躬身道:“老臣有本啓奏陛下:貞觀十八年六月十四日,越王殿下途經隴州之際,未持聖意,擅自處置民政,其罪有三:其一,縱容部屬與人鬥毆於鬧市,以致大火焚燬登雲閣;其二,未經兩造對質,亦未經審理,擅自入人以罪,發州兵抄人之家,其罪大焉;其三,兩造皆有錯,獨究一家,卻未入其部屬之罪,難服衆人悠悠之口,此三罪者,臣以爲皆越王殿下之過也,望陛下明鑑。”
杜玄道這麼一慷慨陳詞,下頭的朝臣們立馬就嗡嗡地亂議了起來,一片噪雜聲中,站在朝臣隊列中的蘇勖眯縫着眼想了想,覺得這是個落李貞面子的好機會,這便暗地裡給監察御史王正凜使了個眼神,示意其即刻跟上。
王正凜在上朝前原本也有所準備,也是打算就隴州一案給李貞潑上些髒水,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出頭,就被杜玄道搶了先,正猶豫着要不要跟上,一見蘇勖給了暗號,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走到殿前,亢聲道:“啓奏陛下,微臣以爲杜大夫所言甚是,聖人云:正人先正己,而今隴州一案中,越王殿下處置不公,袒護部屬,擅自插手地方政務,有違朝廷體制,屬知法犯法,難爲朝臣之表率,微臣不敢不稟明聖上。”
王正凜話音剛落,又一名監察御史從朝臣中冒了出來,卻是吳王一系的監察御史張琪,但見張琪幾大步來到殿前,同樣是高聲道:“陛下,臣以爲杜大夫、王御史所言甚是,臣懇請聖上下詔徹查此案,以正朝綱。”
王,張兩位監察御史一出頭,後頭隸屬吳、魏二王的朝臣們自是紛紛出言附和,一時間滿大殿裡全是對李貞的聲討之詞,李千赫等李貞一邊的朝臣們沒得到李貞的暗示,不知道是否該站出來爲李貞辯白,全都急得滿頭是汗,可李貞倒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跪在殿前,連吭都不吭上一句,臉色平靜得很,就宛若跟沒聽見衆朝臣的彈劾一般。
早在隴州一案發生之際,李貞便已經預料到有人會拿這樁案子來做文章,也早就有所準備,各種手尾都已處理得乾乾淨淨的,其實並不擔心自己會因此案而吃掛落,唯一令李貞疑惑的是杜玄道此時跳出來的動機所在——隴州一案中杜家根本不可能有絲毫的翻盤之機會,這一點李貞清楚得很,在李貞看來杜玄道心裡頭也一準有數,其所提出來的彈劾理由全都是似是而非的東西,幾無可能在法理上站住腳,這裡頭若說沒有蹊蹺纔是怪事了——杜家背後站着的可是長孫無忌,就長孫無忌在法理上的能力而論,滿朝文武中無人能及,即便是大理寺卿孫伏伽在這一方面也比不得制訂了《唐律》的長孫無忌,以其之能耐,絕無可能在隴州一案上做出這等不知所謂的文章來,然則長孫無忌此舉之用心何在就很值得推敲了的,只可惜李貞一時半會也沒法想個明白,只能是先將疑問暫時埋在了心中,不動生色地聽着吳、魏雙王的人馬輪番上場表演。
李貞不動生色,李世民同樣是面無表情地聽着,直到該上場的全都露了臉之後,李世民這纔看了李貞一眼,淡淡地問了一句:“貞兒,爾有何話要說?”
“父皇明鑑,兒臣已就隴州一案上過了本章,諸大臣既然尚有不解之處,兒臣可再詳述一番,此案之由來如下……”李貞很是平靜地將隴州一案的前因後果詳細地述說了一番,而後淡淡地道:“父皇有言:水能載舟,亦可覆舟,如今隴州杜家仗勢欺人,百姓義憤填膺,兒臣實不敢置身事外,然則兒臣並未越權斷案,幸得州刺史崔明禮深明大義,一舉破獲懸案數百樁,隴州父老爲之歡欣鼓舞,此皆事實,兒臣絕無虛言,父皇若是不信,可遣使前往隴州詳查。”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一揮手,提高了聲調喝了一聲:“萬鐘鳴。”
“微臣在。”李世民話音剛落,監察御史萬鐘鳴不緊不慢地從後頭走上了前來,恭敬地應答了一聲。
“隴州一案詳情如何?”李世民拈了下胸前的長鬚,沉着聲問了一句。
李世民話音剛落,萬鐘鳴躬着身子立馬接口道:“啓奏陛下,微臣前日便已到了隴州,據查,越王殿下所上之本章並無虛假,實是杜家作惡多端,城中百姓受辱不淺,這才自發前往驛站告狀,恰巧州刺史崔明禮正在驛站中,即刻下令拿下杜家,此番能除掉大患,滿城皆歡慶不已。”
“爾等尚有何話說?”李世民冷冷地掃了眼杜玄道等站出來彈劾李貞的大臣們,嘴角一抽,淡然地問了一句。
“陛下英明,臣等歎服。”杜玄道光棍得很,並沒有再多申辯,而是恭敬地行了個禮,便自退了下去,剩下的吳、魏雙王一系的朝臣們見事不可爲,也都沒了話語,各自尷尬地退了回去,一場可能的朝堂紛爭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收了場,李貞執掌刑部一事也就此成了定局。
一個晌午的早朝間,除了這麼場虎頭蛇尾的風波之外,再無其它可言之處,些許政務處理完畢之後,也就到了散朝的時分,得了個彩頭的李貞並沒有絲毫的興奮之情,跟前來道賀的朝臣們略一寒暄,便揣着滿腹的疑問緊趕着回了自家王府,連歇口氣都免了,徑直奔着內書房而去。
“殿下。”正在弈棋的莫、納二人一見到李貞急匆匆地行了進來,各自起了身,笑着打了個招呼。
“二位先生都坐罷。”李貞點了點頭,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定,眉頭微皺地將今日早朝的所有事情詳細地述說了一番,末了疑惑地問道:“父皇此詔何意?那杜玄道之用心又何在?本王百思不得其解,還請二位先生賜教一、二。”
李貞纔剛說完,兩大謀士對視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笑得李貞很有些子摸不清頭腦,無奈之下,只好拱手爲禮道:“二位先生還有心笑,本王可是笑不出來了,有甚見解,還請直接道來好了。”
莫離搖了搖羽毛扇,笑呵呵地道:“殿下莫急,且容某細細道來便是:陛下之所以令殿下執掌刑部,而又不以刑部尚書委之殿下,實乃聖心繫於殿下之表徵也。”
“哦?此話怎講?”李貞皺了下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可又沒抓住,這便苦笑着撓了撓頭,緊趕着問了一句。
莫離還沒開口,納隆倒先發了話:“此有何難猜的,刑部者,朝廷之重器也,豈能頻繁換尚書,陛下之意不過是要殿下暫行尚書之職罷了,待得殿下能通得過陛下之考覈,東宮之位自是殿下無疑,到那時自會有新尚書上任無疑。”
嗯哼,敢情是這麼回事!李貞心中一動,已明白了老爺子的用心所在——給刑部尚書之權,卻不給刑部尚書之位,除了納隆所說的之外,還有一層用心在,那就是一旦李貞無法通過老爺子的考驗,東宮自然是沒了指望,便是刑部那頭李貞也握不到手中——只消聖旨一下,新任刑部尚書一上任,李貞手中的權就徹底沒了,既不會有李貞把持刑部的危險,又能給李貞放手去查案的權力,實屬進退有據之舉措。
李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口道:“唔,本王心中有數了,只是杜玄道此番做作卻又是爲何?本王總覺得其不像是要爲隴州杜家翻案,倒像是故意幫着本王的樣子,這倒是奇怪得很。”
“不錯,斯言大善!”莫離哈哈大笑地道:“杜玄道此舉明着看起來是要爲難殿下,其實是在暗中幫了殿下一把,此乃示好也,某若是料得不差,這等試探之意該是出自長孫無忌的安排,這是等着看殿下接下來會如何做了。”
“唔,是有這種可能,以二位先生看來,本王該如何迴應纔是?”李貞先前就隱約想到了這一點,卻並不是很肯定,經莫離這麼一說,自是確定無疑,然則要如何迴應長孫無忌卻令李貞分外地撓頭了——長孫無忌毫無疑問是朝廷裡的一隻大鱷,其能量大得很,若是能跟長孫無忌搞好關係,哪怕是能令其在東宮之爭中保持中立,該付出的代價李貞絕對捨得投入,然則彼此間的仇怨卻深了些,說是夙敵也絕不爲過,值此等微妙時分,長孫無忌很有些子突兀地伸出了橄欖枝,還真叫李貞不怎麼敢相信的,懷疑裡頭有陰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貞也着實不知道該如何去跟長孫無忌搭上線的,總不能就這麼直統統地跑長孫府上去示好罷。
納隆笑了笑道:“此事不急,長孫司徒既然沒有直接表態,殿下自也無須直接回應,杜玄道既然幫了殿下一把,殿下自該有些表示罷,再者,諸黃門那頭不妨也下些功夫,長孫司徒耳朵長着呢,該聽到的他自會聽到的,殿下如今心思還是先用在刑部差事上的好。”
“嗯,是這個道理,如今刑部一事本王尚無頭緒,該先從何入手?”李貞想了想,也覺得納隆所言甚爲有理,也就不再去多想如何跟長孫無忌搭上線的事情,可一想起李治之死的衆多謎團,頭便大了幾圈,伸手搓了搓眉頭,苦惱地追問了一句。
兩大謀士顯然早已就此事商議過了,此時聽得李貞見問,對視了一眼之後,由納隆開口道:“一是立威,二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殿下不妨將突破口先放在相州軍糧案上。”
“相州軍糧案?”李貞眉頭一皺,唸叨了一遍,突地心中一動,已明白了納隆話裡潛藏着的意思,霍然而起,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快意之情……
有人歡喜就有人憂,這一頭李貞是意氣紛發了,可另一邊的李泰卻煩透了——兩年多過去了,李泰的勢力不單沒有見長,反倒萎靡得不成樣子了——侍中劉洎尚停職在家,刑部尚書芩文本又重病臥牀,眼看就將不治,另一偏向李泰的重臣兵部侍郎張亮如今還停留在幽州前線,並未返京,只剩下吏部侍郎崔仁師、戶部侍郎蘇勖這麼兩位算是拿得出手的朝臣,別說比不得李貞了,便是與李恪比起來,也沒多大的優勢,這令李泰憂心不已,再加上今日早朝連番失算,心情更是焦躁到了極點,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然則卻並沒有因此而大發雷霆,只是沉着臉端坐在書房裡生着悶氣,連看都不看坐在斜對面的蘇勖一眼。
望着默然而坐的李泰,蘇勖既欣慰又傷感,欣慰的是李泰經這兩年多的外地爲官之後,整個人成熟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動不動便暴跳如雷了——今日早朝前李泰那般故意跟李貞鬧彆扭其實是出自預謀,一來是迷惑李貞,二來麼,也是打算坑李貞一把,實際上李泰如今比起以前來說,已是沉穩了許多,這令蘇勖老懷甚慰,至於傷感麼,除了傷感如今魏王府勢弱之外,也是傷感李泰成熟得太晚了些,假若李承乾被廢那時,李泰能穩重些的話,斷不會讓李治那個阿斗上了位,只可惜現如今時移世易,形勢早已大不相同了,要想壓制住已經羽翼豐滿的李貞已是難到了極點,然則身爲謀士,哪怕明知事不可爲,他蘇勖也必須爲之,眼瞅着李泰怒氣滿懷,蘇勖暗自嘆了口氣,緩緩地開口道:“殿下可是還在爲今日刑部之事煩惱麼?”
李泰翻了個白眼,冷哼了一聲,並沒有開口作答,蘇勖也沒理會李泰的態度之惡劣,笑了一聲道:“殿下,聖上是鐵了心要將刑部交給越王了的,縱使旁人再怎麼說都是枉然罷,這不過是道考題而已,越王殿下若是能通得過,東宮之位也就輪不到旁人了,可要是通不過麼,呵呵……”
“哦?”李泰一聽之下,立時動容了,雙眼一睜,盯着蘇勖看了好一陣子之後,皺着眉頭道:“可是要小八去破了東宮的案子?”
“或許罷。”蘇勖笑着搖了搖頭道:“關鍵不在於如何破案,而在於越王殿下如何給天下人一個交待,當然了,若是不能破案,越王殿下也難以交待得過去,不過麼,就某所知,東宮一案要想破只怕難嘍。”
“嗯。”李泰臉上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容,點了點頭道:“本王也作如此想,唔,究竟還有何方也動了手,這倒是奇了怪哉,難不成是小八,又或是老三那頭麼?”
東宮疑案蘇勖與李泰已經議過了多次,卻始終沒個結果——當初蘇勖是曾下令對付李治,也派了人在蔘茸湯里加了春藥,可按劑量來說,只會使李治因縱慾過度而大病一場,進而成爲廢人一個,卻沒有取其性命的打算,可沒想到李治竟然會因馬上風而死,這倒是完全出乎蘇勖的意料之外,在想不通的情況下,蘇勖也只能歸因於還有旁人也在其中做了手腳,此時提起此事,用意也只不過是爲了引開李泰的怒氣罷了,眼瞅着李泰已經恢復了正常,蘇勖自是不想再就此事多加評論了的,這便笑了笑道:“不好說,不管是誰動的手,如今頭疼的人只會是越王殿下罷,我等不妨先靜觀其變,而後再做定奪好了。”
“說得是,唔,姑父,外頭的手尾都處理乾淨了罷?”李泰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嗯,線頭早已掐斷,唯一可能暴露的只剩下五號了,待得越王殿下開始審案之際,再動手處理方有效果,且讓越王殿下多頭疼上一回好了。”蘇勖話說到這兒便轉開了話題道:“殿下,今日杜玄道的舉動頗爲蹊蹺,某疑心這是杜家在有意示好越王殿下。”
“嗯?這如何可能?杜玄道不是彈劾了小八麼?又怎會是示好之舉?”李泰愣了一下,立馬不以爲然地說道。
“不見得罷,若無杜玄道來上這麼一手,今日越王殿下要接掌刑部只怕還沒那麼順利,殿下再好生想想。”蘇勖自是知曉李泰的智謀不足以看破其中的蹊蹺,立馬接口提點了一句。
“該死,莫非此舉出自舅父之意麼?”李泰也不是笨人,經蘇勖這麼一點醒,立馬想透了其中的關鍵,臉色立馬就難看了起來。
蘇勖點了點頭,慎重地說道:“理應如此,憑杜玄道那塊料絕想不出這等似打實捧的計策。”
“這……”李泰自是知曉長孫無忌的能量,一聽長孫無忌示好於李貞,立馬就坐不住了,霍然而起,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步,扶着額頭道:“這該如何是好,萬一舅父真要是倒向了小八,大勢恐去矣!”
李泰急,蘇勖卻是不急,拈了拈胸前的長鬚,笑着道:“殿下何須如此喪氣,某若是料得不差,這示好之舉只怕多半是出自聖意,並非長孫司徒之本意也,事情尚大有可爲之處,何須憂心如此。”
“嗯?”李泰愣愣地看了蘇勖好一陣子,還是沒想明白事情的關鍵,猶豫了一下道:“姑父,那本王該如何去做?”
蘇勖淡然一笑道:“至親不過孃舅,若是越王殿下上了位,長孫司徒想保有眼下的地位怕是難了,至於殿下麼,何不多跟長孫司徒討教一下治國之方略?”
“哦?”李泰愣了一下,皺着眉頭想了想,眼睛突然間亮了起來,嘴一咧,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得意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