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看不清前路
一望無際的冰海,路明非行走在冰封的海面上,頭頂是貫穿天空的銀河,鯨魚巨大的黑影在冰下游動。
遠方冰海的海平面上,巨大的白月正緩緩升起,半個月輪升到了冰面之上,半個月輪還在海面之下,冰面倒映出半輪白月的影子,和天空的半輪半月拼成了一個完美的整圓。
男孩坐在月影中垂釣,長長的海竿懸在冰洞的上方,冰洞中一汪幽藍色的海水。
“搞什麼啊?”路明非走到男孩背後停下腳步:“很有意思麼?”
不用想也知道垂釣的男孩就是路鳴澤,這樣的景象不可能是自然景象,只會出現在抽象派畫家的畫作中,能把這種畫面具象化的人只有路鳴澤,他是魔鬼,他無所不能。
自從上一次從地鐵裡分別後,小魔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這還是路明非第一次見到這個魔鬼,可能魔鬼也有自尊心吧,在客戶面前丟了面子就躲了起來。
所以現在又冒出來是爲哪般呢?準備找回面子嗎?還是發現當魔鬼搞業務太難,轉行當釣魚佬了?
路明非豎起衣領禦寒,在男孩身旁坐下,男孩搞得像是真的來冰釣一樣,厚重的呢子大衣,考究的鹿皮靴子,還有折耳的熊皮帽。
路鳴澤微笑着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那是一條鬆軟的羊絨圍巾,裡面裹着一個溫暖的手爐,路明非圍上圍巾接過暖爐,立刻就有一股暖流涌來,緩解了他那都快凍僵的身體。
他不得不承認小魔鬼還是蠻貼心的,回想他每次和小魔鬼見面都是在令人心情放鬆的地方,在不爲人知的溫暖角落,他們相互依偎,直到世界盡頭。
他從小魔鬼手上接過一個扁扁的金屬罐,喝了一小口,便覺得一股火辣衝進胃裡,渾身都變得懶洋洋的,周圍的一切看着也就順眼了。
這樣巨大的月輪和這樣岑寂的海面,並肩釣魚還是蠻有情調的,連帶的小魔鬼都沒那麼討厭了。
“說吧,來找我幹什麼,我知道你這麼賊不會無緣無故的跟我釣魚敘舊,不過我可沒有賣靈魂給你的需要,我現在身體健康事事順利,吃嘛嘛香,除了期中考試掛了幾門課,人生圓滿了都。”
“我知道,你有師姐罩嘛。”路鳴澤淡淡地說:“有師姐罩就不需要弟弟罩嘍。”
“你知道你還不快爬。”路明非歪嘴:“我師姐不喜歡你,知道我跟你見面了肯定要不高興,話說你咋那麼賤呢,我師姐那麼善良,你欺負她幹嘛?”
“她善良?我欺負她?”路鳴澤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表情變得十分古怪:“你怕是不知道死在她手下的人有多少,堆一起怕是有一座山那麼高。”
“你就扯吧你。”路明非根本不信:“你再造謠我可就走了啊。”
“好吧好吧,她最善良了,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魔鬼攤了攤手,表情變得疑惑:“說起來我一直以爲你會喜歡她,爲什麼你最後想跟諾諾告白?”
路明非想起了那個醫院病房,他差點就對諾諾說喜歡了,撓了撓頭,他說:“喜歡一個人也需要理由嗎?覺得她好看就喜歡了唄,你是小孩你不懂啦。”
他高中暗戀陳雯雯三年,但最開始也只是因爲陳雯雯輕聲問他要不要加入文學社,陽光下穿着白裙子的女孩那樣神聖,簡直就像仙子下凡拯救凡人,於是他就喜歡了。
至於諾諾……自由自在的紅髮小巫女拍着胸脯說要罩着他的樣子也很難不讓人心動吧?她的眼睛那麼亮,還那麼講義氣,簡直就像是腰細腿長威風凜凜的小女匪一腳踩在你的臉上說跟不跟我走,那誰不走誰傻子!
喜歡一個人往往不需要什麼理由,所謂一見鍾情也可以說是見色起意。
至於爲什麼不對風間琉璃起意……大概是因爲路明非打心底裡就覺得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更像是老師一類的,會教他人生的大道理,同時也懶得廢話只喜歡動手,就像小說裡殺人不眨眼的滅絕師太。
哪怕琉璃師姐漂亮又能打,就算是滅絕師太也是個漂亮的滅絕師太,但路明非也生不起什麼歹心來,看到她就想挺直腰好證明自己有在努力改變,不想讓她失望。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跟魔鬼說了,魔鬼懂個屁的人類感情。
偏偏不懂感情的魔鬼還在那出主意:“不如這樣吧,你去和風間琉璃在一起,這樣四捨五入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也省得我每天看到她就頭疼了。”
“屁嘞,你是魔鬼還會頭疼?都說了我不喜歡師姐,別亂點鴛鴦譜!”
“那我幫你去追諾諾?什麼單身主義都是騙人的鬼話,她只是單純的沒看上你啊哥哥。”
路明非沉默了好一會兒,搖搖頭“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滾遠一點,媽的誰年輕的時候沒暗戀過幾個班花沒失落過幾次?看不上我才正常吧,看上了才奇怪呢!”
“哥哥,你扮小丑扮的太久,演的太入戲,都忘記自己了。”路鳴澤淡淡地說。
“小丑?你罵誰呢?”
“我怎麼會罵你呢,你是我的客戶啊,我們有道德的靈魂販子從不罵客戶,其實這次來是通知你,我得休假一段時間了。”
魔鬼說:“我們締結契約的時候,我曾說過會隨叫隨到,不過忘記告訴你補充條款了,就是假期中我不能提供服務。”
路明非愣了幾秒鐘,心裡竟然意外地有點小失落。
雖然小魔鬼本質上是個催命鬼,時時刻刻都盯着他那看上去並不值錢的生命。路明非恨不得燒香拜佛把這傢伙弄走,可想到對空呼喊也不會得到這個小魔鬼的迴應了,心裡不禁有點空落落的。
心理失落可路明非的鴨子嘴還是邦邦硬:“你去休假多久啊?是一萬年麼?”
“沒有沒有,我們這種小業務員能有多少帶薪假期啊,一個月而已。”路鳴澤嘆了口氣:“而且哥哥你馬上要去的地方不是我的管區,在那裡我沒有權限。”
“我沒有要出門的計劃啊。”路明非有點摸不着頭腦。
“你的出差通知應該很快就要來到啦,箱子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免得你手忙腳亂。”路鳴澤滿臉殷勤。
“我要去哪裡?那裡不是你的管區是麼?太好了,是不是說要是我一輩子待在那裡不回來,我就可以躲過你這個鬼敲門了?”
“猜猜看,是宅男最嚮往的國家哦。”
“我擦難道是日本?!”
“猜對了!就是你那個善良師姐的老家,在那裡是她的主場哦,你要記得抱她大腿,可千萬別被拋棄了哦。”
“師姐纔不會拋棄我!”路明非義憤填膺:“你以爲都跟你這個魔鬼一樣不講信用嗎?”
“好好好,你師姐最好了行了吧,不過啊,你記得盯好她,可別讓她做傻事哦。”魔鬼的語氣忽然低沉了下來:“不然你就再也沒有師姐了,你就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只能跟魔鬼作伴了。”
路明非一愣,總覺得這魔鬼的話裡有什麼深意,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譁”的一聲水響,居然就在這個時候,路鳴澤等待的魚兒上鉤了。
白月的月影中,路鳴澤高高的揚起海竿,飄蕩在空氣中的魚線從水中扯出了一條……黑色的巨龍!那個龐然大物在月影中嘶吼,夭矯,縱橫!
見鬼!他沒想到小魔鬼海釣的獵物居然是一條龍,一條黑色的龍!
在他還沒來得及尖叫之前,路鳴澤已經伸手掐住了巨龍的脖子,把它塞進了腳邊的魚簍中。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那麼巨大的獵物塞進那個小小的魚簍的,但他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做到了。
“好久不見啊老朋友。”路鳴澤拍了拍魚簍,笑得風輕雲淡:“用你做魚餌一定很不錯吧,大家好像都對你很感興趣呢。”
他說着,朝着路明非揮了揮手:“哥哥我先走啦,還要去拜訪一下別的朋友,就不陪你了。”
“魔鬼也有朋友嗎?”
“有啊,不過關係不太好,總感覺她很想殺了我,但無所謂啦,還是要見一見的。”
魔鬼的背影漸漸遠去,潮聲席捲而來,路明非戰戰兢兢地回頭,看見瀑布沿着那輪白月的邊緣傾斜入海,整片白色的月光化作鋪天蓋地的雨,讓人……無處可逃。
…
“真不和我們住嗎?”諾諾拉着源稚女的手,一臉不甘心:“那個俄羅斯妹子有什麼好的,你不是不喜歡蘿莉嗎,難道蘇茜還不夠吸引你嗎?”
她說着,還試圖讓源稚女看看蘇茜,指着蘇茜說:“你看她,腰細腿長臉蛋靚,還洗衣做飯收拾房間樣樣精通,你最愛的賢妻良母啊!”
蘇茜有點想捂臉:“陳墨瞳你又胡說八道!”
源稚女面無表情的推開諾諾湊過來的臉,語氣平靜:“最近想換換口味,我覺得蘿莉也不錯。”
諾諾如遭雷擊,一臉難以置信:“狗子你變了!”
源稚女十分淡定,同時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說,學院裡失蹤過學生嗎?”
“啊?這我哪知道,應該沒有吧。”諾諾撓頭:“沒在守夜人討論區看到過,這可是學校唉,失蹤能失蹤到哪兒去?”
“哦。”
看着源稚女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諾諾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而擁有測寫的她預感一般很準,眯起眼睛問:“你想幹嘛?”
“我能幹嘛?我還能吃了她不成。”源稚女笑笑:“還有點事,我先回去了。”
看着源稚女離去的背影,諾諾偏頭問蘇茜:“她剛剛是不是說了‘她’?”
蘇茜眨了眨眼睛:“說了。”
“靠,不打自招啊。”諾諾一臉恨鐵不成鋼:“蘿莉有什麼好的!懂不懂御姐的美啊!一點眼光都沒有!”
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蘇茜鎮壓了。
源稚女沒理會倆女的打打鬧鬧,她此時的心情不錯,畢竟還是第一次見送上門來的人頭。
零和酒德麻衣雖說實力也就那樣,但卻是小魔鬼的左膀右臂,之前跑的那麼快源稚女還遺憾沒幹掉呢,現在好了,直接送上門來了。
源稚女簡直難以想象她如果把零殺了路鳴澤的表情會有多精彩,還真是想想就讓人覺得美妙的感覺啊,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就是不知道這魔鬼發什麼瘋,好端端的把零送到她手上,這不就是把羊送入虎口?難道小魔鬼指望她還能手下留情不成?
算了,不管了,送到面前的頭不能不要,拿下再說。
一念至此,源稚女回宿舍的心更加堅定,因爲零說她已經搬過去了,可她推開宿舍的門看到的卻不是小蘿莉,而是……
“爲什麼這個表情,看到我不高興嗎?”魔鬼微微歪頭,憑心而論,他長了一張很精緻的臉,小小的一隻就像個正太。
但任誰蘿莉變正太都高興不起來吧,源稚女面無表情的關上門,反手去拿刀。
“唉唉女孩子別這麼暴力。”精緻的男孩撓了撓頭,他坐在窗臺上,晃悠着一雙腿,腳上穿着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裝,戴着白色的絲綢領巾,一雙顏色淡淡的黃金瞳。
“你來幹什麼?”源稚女的語調很冷,大有一副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的架勢:“是你讓零搬過來的?”
“你馬上就要走了,我不確定你還會不會回宿舍,只好讓可愛的姑娘去邀請你一下嘍,別的地方見面不太方便。”精緻的男孩說:“別那麼緊張,聊聊嘛。”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
“你說這話我可就傷心了,其實我很不理解你對路明非那麼好,爲什麼對我這麼差?”路鳴澤歪頭:“那廢物也值得你上心?”
“比起他,你纔是廢物吧。”源稚女笑了,笑容很冷,不達眼底:“劇本被撕毀的感覺怎麼樣?你現在還能高高在上的宣判我的命運嗎?”
“我一直都宣判不了你的命運啊,因爲你的命是定好了的,別說我了,尼德霍格都沒本事改。”
魔鬼嘆了口氣:“但你也是真能折騰啊,誰都沒你能折騰,小姑娘家家的這麼鬧騰幹什麼,小心變成母恐龍!”
“如果你是來說這些廢話的那你可以滾了,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源稚女拔出了刀,萊瓦汀開始散發出危險的紅芒。
“真是的,一點耐心都沒有,我來是跟你告個別的。”
“告別?我們之間有必要告別?”源稚女冷笑:“如果你哪天準備去死了可以告訴我,我比較喜歡永別。”
“說不定真的是永別哦。”
魔鬼朝着她歪頭,下午的陽光照在他身後,他長長的影子一直投射到源稚女的腳下,那張漂亮稚嫩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
源稚女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本來不想管你的,你是我計劃外的人,之前想殺你也是怕你會干擾到我的計劃,但後來我發現,如果你真的死了,那這個世界上有趣的人就又要少一個了,會很可惜吧。”
“需要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嗎?”源稚女斜靠在牆壁上,紅色的瞳孔裡是淡淡的嘲諷:“殺不了我就直說。”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魔鬼是幹不掉她開始來攻心了,不過她向來油鹽不進,唯一的遺憾就是這魔鬼本體還在極地,現在這個是個虛影,沒辦法一刀劈了。
“我覺得你對我有很深的誤會。”路鳴澤微笑:“但不管你信不信,這次我來找你對於你來說都是好事。”
源稚女甚至懶得擡眼皮看他,這些話全當放屁,她可不信這傢伙能帶來什麼好事。
“知道你不信我,但我還是要說。”路鳴澤眨了眨眼睛,聲音變得很輕:“你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在虛幻的世界裡,什麼都別信,包括你自己。”
“你到底什麼意思?”源稚女有些不耐煩:“說一堆鬼話什麼目的?”
“我能有什麼目的呢,只是不想事情變得更加棘手罷了。”路鳴澤嘆了口氣:“雖然姑娘你脾氣不好還衝動易怒,但勉爲其難還算得上是個好人。”
“你現在走的路如果繼續走下去,大概會變成我這樣的魔鬼吧,那樣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如果可以我肯定會選擇殺死你永絕後患,但很可惜像你所說的,我暫時拿你沒什麼辦法。”
“所以我只好來提醒你嘍,免得最後大家都玩不下去了。”路鳴澤嘴角依舊掛着那淡淡的笑,笑意中透着一絲陰冷:“比起魔鬼,還是你順眼一些。”
“姑娘,最後提醒你一句,什麼都別信,包括你自己。”男孩衝着源稚女緩緩的招手,輕聲道:“別做傻事,害了自己又害所有人。”
源稚女剛想說話,可魔鬼的身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剛剛坐過的地方也只剩下一些在陽光中漂浮的灰塵,就好像那裡從未出現過一個男孩。
宿舍依舊是她離開時的樣子,並沒有多出一個人的東西。
不過想來也是,在卡塞爾學院的認知裡夏彌只是失蹤又沒死,這才幾天,怎麼會把她的房間給別人?果然零的那些話只是引她這個時候回來而已。
所以這麼大費周章,只是爲了讓小魔鬼跟她說這麼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說起來這話倒是和諾頓的話有些像,但這些謎語人就是不肯說明白,不過源稚女大致也能猜出一些,不就是怕她變成那位白色的君主麼。
只是爲什麼路鳴澤說她最後會變成魔鬼那樣的東西?難不成會像老唐一樣,變成龍王就會失去人性?
會是這麼簡單嗎?
源稚女只覺得這事似乎愈發撲朔迷離了,前方似乎隔着一層濃濃的霧,看不清裡面究竟是什麼,也看不到前路。
算了,源稚女想。
反正不管前面是什麼,也總歸是要往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