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這是在幹什麼?策反諾頓?”酒德麻衣疑惑的問。
噪點很明顯的監控畫面上,兩個男人沉默的對峙着,身穿白袍的那位矜貴高傲,戴着面具的則莫名顯得有些不正經。
雖然他臉上的鳥嘴面具看上去很有些派頭,但人的氣質很難改變,很難想象某位龍王居然是這麼個不着調的樣子。
大概扮演人類的漫長過程太無趣了,只好自己想法子找些樂子,又或者只是他的僞裝,越聰明的龍越會僞裝,也就越像人類。
這是一間很小的監控室,酒德麻衣和蘇恩曦正危襟坐,作爲高精尖的保姆團,奶媽小組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什麼場面都能全身而退,唯獨在這個女孩面前是屢屢碰壁。
之前幾次如果不是跑得快,她們這會兒估計已經喝完孟婆湯了,而現在來了日本之後更是東躲西藏,生怕被找到。
畢竟這可是人家的主場,如今的蛇岐八家和過去那是天差地別,因爲他們迎來了一個真正有能力的家主,以及一位有野心還殺伐果斷的少主。
在短短數月之內,雖然日本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但當家作主的人卻變了。
甚至誇張點說,如今的日本已經被放開手腳的蛇岐八家所掌控,大家長的話,也許比那明面上的天皇更有效果,所謂的影子天皇不過如此。
這就搞得他們工作難度很大,新收購的牛郎店都還沒熱乎兩天就沒了,只敢躲在角落裡完全不敢冒頭。
“不知道,但發現大家的工作難度都變大了,我居然莫名的感到欣慰。”蘇恩曦忍不住捂臉。
“他叫諾頓大哥,那他就也是龍王嘍?現在完全還沒有露面的,就只有天空與風吧,難道他是天空與風之王?”
“不知道,已知的資料裡沒有這個人,藏得很深啊。”
“事態變得嚴重,這些躲在幕後的人也忍不住出場了嗎?”酒德麻衣若有所思:“老實說,我已經完全看不出未來可能的發展了。”
“我也看不出,這種諸神之戰,我等凡人還是老老實實退避三舍吧。”蘇恩曦聳了聳肩:“我這種文職人員甚至連你們那位日本少主的眼睛都不敢看一眼,真不敢想象她已經到了什麼地步了。”
“大概就是再前進一步,不是成神就是變鬼嘍。”
淡淡的男人聲音響起,二女同時回頭,就發現不知何時,老闆已經站在了她們身後,正靜靜的看着那充滿了噪點的屏幕。
“老闆?”酒德麻衣驚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怪她驚訝,整個奶媽小組加上老闆本人,本質上都是守護路明非的,但現在他們卻在關注別的人,甚至老闆都親自來了,明明這個時候路明非身邊十分危險,是最缺不了人的時候。
“沒關係,夜之食原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而現在那裡是個無主之地,所以是安全的。”
“那我們監控這裡的目的是什麼?”蘇恩曦忍不住問:“利維坦死了,諾頓和這個傢伙對上,我和長腿除了看着,也沒能力插手啊。”
“不不不,我們不需要插手,姑娘們要溫柔啊,別學某個傢伙整天打打殺殺的,一點女孩樣都看不出來。”
老闆說着,忽然又嘆了口氣,“不過比起老謀深算的陰暗比,還是這種直率單純的姑娘討人喜歡,但可惜了,單純的人註定是要被騙的啊……”
酒德麻衣敏銳的意識到不對,立刻問道:“什麼意思?”
“她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了,那些力量就彷彿裹着糖衣的毒藥,毒性在不知不覺間滲透骨髓,最後變得岌岌可危。”
“那個怪物就像毒藥一般在一點一點的滲透她,越使用那饋贈的力量,她就會越虛弱,到最後不得不融合。”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份暗中標好了籌碼的饋贈。”
酒德麻衣和蘇恩曦對視一眼,老闆從未跟她們說過這些,但因爲一直跟在後面辦事,心裡終歸還是有些猜測的。
蘇恩曦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小聲問道:“源稚女和白王到底是什麼關係?是轉世嗎?”
“她是被挑中的人,這是她的幸運,也是她的不幸。”老闆漫不經心的開口,似乎並不在意:“而最終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就看最終得到一切的,是她還是那個傢伙了。”
“那個傢伙?白王嗎?”
“嗤,她也配?”男人眼裡滿是毫不掩飾的不屑,“妄圖鳩佔鵲巢的小丑罷了。”
男人沒有明說,但蘇恩曦和酒德麻衣都聽懂了,結合她們之前就已經有過的猜測,結論很快就得了出來。
源稚女不是轉世,但她卻是那個被選中的人。
整個日本混血種分支都是白王后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都是白王爲自己準備的軀殼,白王會從中挑選合適的人進行培養,爲自己的復甦做準備。
作爲精神元素的掌控者,尼德霍格可以磨滅白王的肉體,卻無法真正的殺死她。
但被毀滅的軀體總要重新擁有,那畢竟是靈魂的容器,想要復活必不可少,於是在衆多後裔中,那位大祭司挑中了源稚女,權能顯現幫助她進化,看着她一步步成長,最終變成最理想的軀體。
果子已經熟了,接下來當然就是摘果子了。
但貌似……來了個搶桃子的?
如果那個復甦的玩意不是白王,那她是什麼?真正的白王……又在哪裡?
而且最關鍵的是……
“別人知道嗎?”蘇恩曦弱弱的問:“我是說那些……”
她指了指屏幕裡的兩個男人。
老闆臉上再次露出那種不屑的笑容,眼底流淌着淡淡的金色:“他們也配?”
那就是不知道了。
不知爲何,酒德麻衣莫名就想起了自己和那個女孩的幾次碰面交手,她很少吃虧,卻在那個女孩手上吃了很多虧,好幾次差點命喪當場。
按理說,她應該恨她的,就算不恨也是討厭的,可當發現她可能會永遠消失,又忍不住有些兔死狐悲來。
畢竟比起那些未知的,毫無人性的怪物,那個女孩好歹是有溫度的,她殺過無數的人,但最起碼她不會無故殺人。
而那個未知的傢伙就不一定了,就像是看着人間蠢蠢欲動的魔鬼,想盡辦法的想要奪舍重生,而等她復甦的那一刻,世界都將被顛覆。
像是看出了酒德麻衣的所思所想,老闆忽然笑了:“別擔心,我們的姑娘還沒輸呢。”
“雖然看上去好像輸定了,但她可是源稚女啊,哪怕沒有那個狗屁神,她的血統也是混血種第一人,讓她自己去走進化之路,也未必會比現在差。”
“她已經具備了成爲新王的資格,這纔是那位白色君主選擇她的理由。”
“而且我相信我們的姑娘不可能毫無察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可比那些只會算計來算計去的蠢貨強多了,總會想出破局之法的。”
“你看,他們多蠢啊。”老闆看着屏幕中的兩人,聲音很輕:“自以爲掌控一切,其實是蠢的不可救藥。”
……
“白王復甦,我們不會有好下場的,她會吃了我們所有人,你逃不掉,我也逃不掉。”麥卡倫先生說:“所以,我覺得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繼續鬥下去。”
“她是我們共同的敵人,等把她殺了,再解決我們之間的恩怨也不遲。”
“你就是這麼說服利維坦的麼?讓她心甘情願的來替你死。”諾頓淡淡開口:“你的口才向來了得,只是此等行徑,未免過於拙劣。”
“大哥,時代變了。”男人微笑着,他看上去幽默風趣,簡直就像歐洲的紳士,渾身上下沒有絲毫龍王該有的威嚴,可偏偏就是那種漫不經心的模樣,反而是最極端的傲氣。
“如今這個時代,掌控人類纔是最好的選擇,他們愚蠢又盲目,只要你露出一點點權與力,他們就會瘋狂追隨,替你完成一切你需要完成的事情。”
諾頓沒有說話,龍王自始至終都是高傲的傢伙,哪怕他同樣委身在人類中,卻也從未哪怕多看過他們一眼。
“所以,你的答案呢?”麥卡倫先生的聲音裡充滿了自信,他完全不認爲有人會拒絕如此雙贏的事情。
但他還沒等到回答,空氣中忽然傳來了清脆的腳步聲,那是燒焦的枝葉被踩斷的聲音。
烏雲終於散了,慘白的月光照亮了那個正穿越森林而來的黑衣女孩。
她怎麼可能去而復返?
麥卡倫先生的瞳孔驟然緊縮,他瞬間意識到了什麼,冷冷的看向諾頓,聲音也變得陰沉:“我以爲你沒有理由拒絕我。”
“我確實沒有理由拒絕你。”諾頓擡起眼,他的姿態是那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看着面前巧舌如簧的兄弟,一字一頓:
“可我拒絕你……不需要理由。”
源稚女踏破殘碎而來,烏雲在她頭頂上散開,狂風中風衣翻飛,瞳孔中流動着溶鐵般的顏色,赤紅璀璨。
“來東京做客,怎麼也不知會我一聲,倒顯得是我這個主人家的不是了。”源稚女漫不經心的開口,“我來的不算晚吧?”
她緩緩走到諾頓旁邊,微微偏頭:“不錯啊,總算知道用手機了,還知道發短信通知,我還以爲你變成龍王之後,智商也退化了。”
說到這,源稚女似乎有些疑惑,於是她真誠的發問:“不過爲什麼都是龍王,人家能混的人模狗樣,都快當上皇帝了,而你還是個孤家寡人?”
諾頓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別廢話了,他出現的機會可不多。”
源稚女欣然點頭:“你說的對。”
她說着,轉頭看向那戴着面具的男人,微笑:“怎麼着,是嘮兩句還是直接動手?”
局面已經很明確了,自始至終諾頓都沒有考慮過跟他合作,哪怕明知道那位白之王復甦所有人的下場都是死,諾頓還是選擇了站在他的對立面。
很難說這是不是在報復他之前的算計,想來就算不是主要原因,也一定有所影響。
麥卡倫先生深深的嘆了口氣,所以說他就不愛跟玩火的人玩,火玩多了腦子都玩退化了,還衝動易怒,上頭了什麼也不管不顧,交流起來有種對牛彈琴的美感。
於是他乾脆不再浪費口舌,恢復了優雅高傲的站姿,吹響了口哨。
馬嘶聲迴盪在天海之間,八足天馬噴吐着雷霆,從孵化池中踏波而出,馬背上掛着彎曲的矛。
成千上萬的烏鴉不知從何處飛來,在他的頭頂盤旋,化作黑色的漩渦。麥卡倫先生翻身上馬,提矛在手,變回了當年雨夜裡的猙獰武士,隨手一揮,他就穿上了那件招牌式的天藍色的風氅。
只一瞬間,他就變成了古神奧丁,立馬在寒風中,身邊纏繞的光焰照亮了黑暗,神聖而又不可侵犯。
“嘖,終於捨得現身了?我還以爲你一直躲着不會見我呢。”源稚女緩緩活動了一下筋骨,隨手從背後拔出萊瓦汀,微笑:“這一次總是本體了吧?”
“唔,也許?”奧丁嘆了口氣:“可是姑娘,我們不是早就見過面了嗎?”
源稚女微微一愣,但也僅僅只是瞬間,因爲她懶得去想敵人的話是真是假,管他說什麼,先殺了再說。
萊瓦汀爆發出刺眼的紅光,恐怖的力量蓄勢待發,奧丁則舉矛指天,巨大的雷球在矛尖上凝聚。
八足天馬發出轟隆的嘶叫聲,伴隨着雷鳴,恐怖的領域瞬間自馬蹄下展開,無盡的風暴席捲,聲勢浩大。
源稚女嘆了口氣,舉手打了個響指,在所有動靜煙消雲散間,她有些費勁的問:“打就打,就非要弄點音效做伴奏?”
奧丁深深的看着她,手中長矛高高舉起,那是命運之槍,也是一旦鎖定就一定會命中的死亡之槍,而他正在用那柄槍對準了源稚女。
就在源稚女拼盡全力揮動萊瓦汀想要將一切砍翻之時,弗裡嘉的聲音響起,帶着淡淡的焦急:“我不是說了你不能再使用力量了嗎?”
那位總是淡然的白之王還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彷彿發生了什麼讓她無法理解的事:“你沒聽懂我的話嗎,你的身體承受不住,你會死。”
“聽懂了啊。”源稚女漫不經心的回答:“不就氪個命,多大事。”
“而且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會不會死,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她毫不在乎地揮刀迎上,同時隨口問:“你要有辦法就說,沒辦法就閉嘴。”
“反正我活不活都行,你呢?”
“你說我死了你會沉睡是吧?那要不你先去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