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令人愉悅的對話,老闆慷慨地許諾了我今天的一切,金錢、地位、漂亮的女孩子、無限的時間。代價,不過是我成爲他的代行人而已。他曾來過023號城市,我跟奧金涅茲先生的對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覺得我是可以培養的人。所有東西都是他給我的,防空洞裡的黑龍、克隆技術、濃縮血清的技術、還有一份詳盡的客戶名單。這些傢伙從公務員和軍人變成了竊賊,竊取國家的財富,變成了財閥。每個人的家族都是一條觸手,深入這個國家的肌體吸血,再用賺來的錢跟我交換時間。唯一的例外就是瓦圖京陸軍大將,我沒能把他拉進我們的陣營裡,因爲你們先找到了他。”布寧說。
“所以瓦圖京也參與過這個項目?”蘇恩曦問。
“豈止參與過,他是核心成員,他是奧金涅茲先生的上級,期盼能有數以萬計的蘇聯隊長組成新的蘇聯陸軍。當然,我親愛的奧金涅茲不知道,他在裡面的級別遠遠不夠。”
“所以他死了,下命令的不是什麼政府的機要部門,而是你。”
“也不好這麼說。”布寧微笑,“我親自打電話可是能調動不少機要部門的。”
“我理解你老闆爲什麼僱傭你了。”蘇恩曦點點頭,“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能團滅蘇聯隊長,骨頭裡都流淌着貪婪,爲了慾望什麼都不怕,你是最好的魔鬼代行者。”
“謝謝你的讚美,我很感謝我的魔鬼老闆,如果沒有他,誰能夠駕馭我這種混蛋呢?”布寧笑笑。
“克隆自己又是爲了什麼?”
“沒有他我就會被牢牢地捆在那個位子上,金錢、地位和女人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恰好老闆交給我的技術中又包括了克隆這一項。那是個很努力的孩子,老老實實地幫我服役了那麼久。某種程度上說他跟我的兒子一樣,我親自訓練他、培養他,教他怎麼心狠手辣怎麼當大人物。”
“但他遲早是要被替換掉的,所以你從沒在他身上用過那種血清,卻在自己身上用了。”
“當然,你們中國人的故事,貓教會了老虎所有的技能,唯獨爬樹例外,所以最後貓才能不被老虎吃掉。如果我的替代品也用上了血清,就該輪到他殺了我,而不是我替換他了。”
蘇恩曦恍然大悟。這場拍賣的主持人是被禁止接觸血清的,所以他纔不得不委託路明非。
更爲可怕的念頭一瞬間閃過,那個亞歷山大·布寧的替代品,他想要那種血清並不是爲了克里斯廷娜,而是爲了他自己!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的服役期結束,等待他的不會是輕鬆愜意的退休生活,而是一顆不知何處射來的子彈。他已經老了已經疲憊了,必須獲得一份血清才能應付接下來的挑戰。
但眼下她是管不着路明非了,這場談判談崩了她就得死,她一個文職幹部根本對付不了這個正版的布寧,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把蘇聯隊長的技術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必須全神貫注。她深呼吸,把混亂的思路收回來,彷彿又回到了混跡賭場的時候,面對的只是牌和籌碼。
她還有籌碼,如果她沒有籌碼的話,這個布寧根本不會留她到現在。
“換上一個新的克隆體?不怕引起懷疑麼?”蘇恩曦問。她純粹是在拖時間,因爲實在想不出對付這個布寧的辦法。
“不不,我何必要自己出面呢?我選擇的繼承人是你啊,我親愛的奧金涅茲。”布寧輕笑着踩了踩奧金涅茲的頭,轉過身撫摸那個剛剛折磨了奧金涅茲的孩子。
那個克隆體流露出仰望父親那般的神色,望着布寧,小臉上的神情乖巧可愛。
“想用這傢伙代替我麼?”奧金涅茲嘶吼,“誰會相信?瓦洛佳會相信?索尼婭會相信?”
“索尼婭已經死了,動手的人是你自己,你忘了麼?”布寧嘆息。
奧金涅茲的臉色驟變。蘇恩曦忽然記起他跟自己說殺死索尼婭並非他的本意,當時蘇恩曦根本不信,分明他做好了引誘索尼婭來刺殺自己的準備,然後成功地反殺。
但現在想來,人在強烈的求生欲下,心理根本就是扭曲的,甚至超過了龍血帶來的瘋狂。他們在黑暗中只想着求生,甚至會忘記自己犯下的罪惡。
“你接受了血清,剛剛恢復成一個孩子,還處在心理上的不適期,記憶也有點混亂。”布寧接着說,“但你很快就會成長爲合格的主持人,你那麼年輕,可以服役很長時間。你是我親手培養出來的,更乖更聽話,不會像另一個我那樣,總讓我失望。對你,我可是非常期待的。”
“這麼說了,你自己的克隆體不是那麼聽話咯?”蘇恩曦說。
“這可真是我尷尬的家事。”布寧苦笑,“在我培養我的克隆體時,儘量讓他擁有和我一模一樣的人生經歷,我給他講過023號城市、講過浩瀚的西伯利亞,想讓他理解我長大的那個時代。當然,我也跟他講了我心愛的貝拉·利普尼特斯卡婭。我甚至把他送到貝拉的身邊,去測試貝拉能不能察覺他身邊的人換了,如果貝拉看不出來,那麼別人也一樣看不出來。那樣只是得付出一些代價,就是我得同意他以丈夫的名義出現在貝拉的身邊。我沒想到的是,他愛上了貝拉,一個傀儡愛上了女主人。”
蘇恩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奧金涅茲卻狂笑起來,邊笑邊拍打着地面,好像看喜劇看到最歡樂的場面。
“你小時候憧憬的女孩最後愛上的不是你!是你的傀儡!”奧金涅茲噴着滿口的血沫,“你知道她悄悄地去看過精神科醫生麼?她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因爲她覺得你根本不是她想的那個人。可後來她的抑鬱症自己就好了,治癒她的人是你自己造出來的傀儡!”
布寧臉上的神情變了變,旋即又笑了,“那又怎麼樣?他只是過了一段本來屬於我的人生!我從未允許他真的佔有貝拉,克里斯廷娜還是我跟貝拉生下的孩子!”
奧金涅茲依然狂笑,笑得說不出話來,但蘇恩曦說話了,“你從沒想過她爲什麼要生那個孩子吧?明知道生那個孩子會害死她自己。”
“爲什麼?”布寧下意識地發問。
“因爲她覺得她如果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得有個人陪着亞歷山大·布寧。她覺得她的丈夫缺少愛,既不愛別人,也不被別人愛,除了她之外。如果有個他能愛的人陪着,他纔不能掉進地獄裡去。”
“她拼了命也要生下來的孩子是爲那個傀儡生的!不是爲了你!”奧金涅茲終於吼出來了,“那個傀儡已經把你全部的人生都拿走了!是你冒充你的傀儡佔有了貝拉!那個孩子……是你傀儡的女兒,無論她身體裡流着誰的血!”
布寧愣住了。那張韃靼人年輕英挺的臉起初緊緊地繃着,忽然間扭曲起來,再是眼角眉梢都急劇地抽搐,他忽然推開身邊的孩子們,衝上去猛踩奧金涅茲的頭。
奧金涅茲似乎早就猜到了他會有如此的反應,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布寧無奈,只得暴怒地以拳和肘打擊他的後頸,發出敲擊金屬般的巨響,奧金涅茲的脖子像是隨時會被敲斷。
奧金涅茲根本不反擊,只是死死地抱着布寧的腿,任憑他把自己打得狂噴鮮血。孩子們視布寧爲他們的神和父親,也衝上來圍毆奧金涅茲。
一瞬間蘇恩曦就看不到奧金涅茲了,只看到血從孩子們的腳下汩汩地涌了出來,多到讓人懷疑一個人體內有沒有那麼多血。
“蠢女人!再不抓緊機會!我就要死了!”奧金涅茲咆哮。
“非常抱歉我親愛的朋友,你的幫助我很感激,但爲了克里斯廷娜我只能做出選擇。”布寧看着路明非的眼睛,眼神出人意料地誠懇而悲傷。
路明非瞥了楚子航一眼,楚子航把一手的長刀歸鞘,從揹包裡拿出了玻璃瓶子。
“你只是拿到了箱子,但沒有檢查一下箱子裡的貨物。”路明非說。
布寧居然沒有特別激動,而是苦笑,“所以你和我之間也並無什麼信任可言,對麼?”
“原本是有的,但我忽然意識到你的故事中有個很大的漏洞。”路明非也嘆了口氣,“你因爲某種原因自己沒法出面購買血清,所以才讓我幫你買血清的,對麼?”
“是的,作爲交易的主持人,我是不能染指任何一支血清的。”
“漸凍人症一般都是從青年時期纔開始病發,通常患者的壽命會拖到中年,對麼?就像你的妻子那樣。”
“是的。”
“可你和你的貴賓中,唯一一個沒有沾染過龍血的人就是你自己,克里斯廷娜身上也有龍血的氣息。”路明非緩緩地說,“你不是她父親,她的龍血是天生的,她的父親是一個混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