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鳴澤一臉無辜的表情,一副“事到如今怎麼還問這種基礎問題”的樣子。
蘇墨卻臉色一黑。
“你什麼時候提到過這個?”
弗裡嘉是北歐神話中的女神的名字,她是光明之神巴德爾和黑暗之神霍德爾的母親。
神話中,這位女神爲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光明之神巴德爾,而強令九界除了槲寄生之外的一切生靈立下誓約不許傷害巴德爾。
於是萬物都遵從她的意志立下了誓約,光明之神不會被除槲寄生之外的任何事物傷害,槲寄生本身又過於弱小,不足爲懼。
混血種社會常用的鍊金麻醉彈,便因爲幾乎沒有殺傷力的特點,而以“弗裡嘉”這個名字命名。
當然,在鍊金術中名稱本身也有特殊的神秘學含義。
除此之外,在諾諾通過深度側寫靈視得到奧丁位置的時候,也曾在靈視的幻境中被奧丁稱作“弗裡嘉三號”,蘇墨猜測這和她繼承的陳家血脈有關,但並不知道詳情。
至於“黑王的巫女”這一名詞,更是第一次聽到。
“你這傢伙,還有什麼情報是藏着掖着的?”
蘇墨目光頓時有些不善起來。
“誒嘿!”
路鳴澤撓撓臉頰,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還以爲我說過,原來是忘了說啊!不過不用急嘛,現在告訴你也來得及哦!反正也不是什麼值得特地拿出來說的大事。”
看着他這嬉皮笑臉的態度,蘇墨嘴角微微一抽,目光轉向一旁的夏彌。
事到如今,他不會因爲這點小事來懷疑路鳴澤,比起情報,已經到手的實力纔是最重要的,在這方面沒有干涉過蘇墨的路鳴澤,不至於在些許情報上做文章。
不過,看他滾刀肉一般的態度,蘇墨覺得,有些時候路鳴澤還是需要有人刺激一下,不然不夠老實。
來人!關門,放夏彌!
對於蘇墨的目光,夏彌小姐自然是第一時間有了反應,雖然不明白蘇墨具體是什麼意思,但她本來就對路鳴澤十分不爽,自然是立即開口拱火。
“蘇墨,我之前就說吧,路鳴澤這傢伙不靠譜,嘴裡沒一句實話。不然我們現在就把他處理掉?吸收了他的權柄,伱的實力必然也能變強一截,掌握【元素置換】應該不難!”
聽到這話,看着夏彌小姐摩拳擦掌的樣子,路鳴澤戰術後退一步。
過河拆橋,這頭母龍還有沒有道德底線了?
等等,她好像本來也沒啥底線來着!
不過,蘇墨比她靠譜多了,應該不可能同意這麼荒誕的建議吧?
這麼想着,路鳴澤向着蘇墨的方向挪了一步,本來以爲能聽到蘇墨和之前一樣斷然拒絕的言語,卻沒想到這次,蘇墨只是詭異的沉默了兩秒,甚至還摸了摸下巴沉思了起來。
“聽起來有點道理啊,就算只剩下殘缺的權柄,和我已經掌握的力量疊加起來的話,將元素論平均疊加到普通龍王級別應該不難吧……而且掌握四種元素就能習得【元素置換】,怎麼感覺有些心動了?”
如此說着,蘇墨意味深長地看了路鳴澤一眼。
“喂喂!不會吧,你怎麼能信夏彌的話!”
看到蘇墨的態度,路鳴澤眨眨眼,這纔有點小慌,甚至不由得將求助的視線投向另一旁的零。
小棉襖救一下啊!這正是你應該發揮作用的關鍵時候啊!
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看到他的暗示後,零眼都不眨的保持之前的平靜神色,完全沒有介入對話的意思。
路鳴澤幾乎能從這個金髮小女孩冰藍色的眼瞳中讀出對方的潛臺詞——你已經不是我的老闆了,爲什麼我要聽你的話?
“咕唔!”
路鳴澤一時間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反駁對方。
雖然說逼零辭職的是自己,她現在也的確只需要聽從蘇墨的命令沒錯,可我讓你去那邊是爲了讓你吹枕頭風,不是完全讓你去當賢內助的啊!
這黑心小棉襖已經不是漏風不漏風的問題了,她完全就是穿反了的反甲,裡面全是刺,扎的全是他啊!
環顧一下眼前三人,路鳴澤終於意識到了現狀的不利。
擅長捕捉人心的他知道蘇墨沒有違背盟約的打算,只是嚇嚇他而已,但也明白這個局勢不適合作死,至少不能繼續隱瞞情報。
於是,他連忙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並訕笑道。
“好吧好吧我認栽了,這些情報我都會好好說出來的,就不要動手動腳的了,多傷和氣啊!”
“還不是你心眼太多!”
蘇墨瞥了路鳴澤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
路鳴澤會隱瞞部分情報其實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按照他的計劃,蘇墨一方的實力不斷上漲,路鳴澤一方的籌碼卻會越來越少,不將一切情報在一開始就托盤而出其實是一種自保行爲,就算他相信蘇墨人品,也不會將一切寄託在這上面。
不過,在自己無視了昂熱的暗示,表達了足夠誠意——直接將路鳴澤身體救出來,而不是以此爲把柄拿捏對方——的情況下,路鳴澤自然也該投桃報李,不應該再有所隱瞞。
不然,夏彌小姐“全都殺了”的方案固然不可行,昂熱所暗示的同時將路明非、路鳴澤納入掌握之中的方案卻並非沒有操作的餘地。
當然,路鳴澤主動提到黑王巫女情報本身也是在表達誠意,只是對蘇墨來說這還不夠,他要的不是這一個情報而是所有重要情報,畢竟要面對黑王的人是他,他自然要爭取主導權。
即使在雙方都有極強合作意願的情況下,這種試探和衝突也是在所難免的,蘇墨和路鳴澤都十分明白這一點,也並不會因爲這種小事而心存芥蒂。
在小小的交鋒後,雙方各自再次確認了自己的位置和合作方式,並再次取得了共識。
除了夏彌小姐對於這麼簡單就放過路鳴澤有點失望之外,蘇墨和路鳴澤都十分默契的放下之前的爭論,推進起了之前的話題。
“所以,黑王的巫女到底是什麼?”
蘇墨問道。
“唔,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一下,你知道【因果嫁接】吧?”
路鳴澤沒有直接回答蘇墨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蘇墨相信路鳴澤不是在逃避問題,所以沒有發出質疑,而是徑直點了點頭。
“知道,你以前說過,這是龍王面具的製作原理,屬於【因果分離】這一鍊金王國的基礎使用技巧。”
如同【空間開闢】這一鍊金王國也能夠進行空間轉移、空間改造一樣,【因果分離】這一鍊金王國也有多種用法,實際命名應該是【因果操作】才更貼切。
而【因果嫁接】則是字面意思,將原本屬於這一事物的因果嫁接到另一個事物之上。
奧丁面具的製造原理便是如此,只需要將面具和龍王本身的權柄建立足夠強大的因果鏈接,就能夠通過面具借用龍王本身的力量。
這是隻有掌握了鍊金術【因果分離】的存在才能夠使用的技巧,所以之前就算夏彌吞噬了諾頓,也製造不出類似的面具,只能由路鳴澤親自動手冶煉。
“沒錯!實際上不僅是面具如此,奧丁平時使用的岡格尼爾,也是藉助這一技巧而從本體截取到的力量,所以他發揮出來的威力和本體相同。”
路鳴澤點點頭,進一步做出解釋。
岡格尼爾本體一直在這裡封印路鳴澤,奧丁正是藉助【因果嫁接】這一技術,來如同使用面具一樣,獲得岡格尼爾本體的力量。
“可這和黑王巫女有什麼關係?”
蘇墨再度詢問。
“你覺得,以奧丁對【因果分離】的造詣,這一手他是從誰那裡學到的?”
路鳴澤微微一笑,提示到。
蘇墨曾藉助面具感受過奧丁的鍊金術造詣,並獲得了相當多的經驗,如今聽路鳴澤這麼一說,他稍加思忖,便意識到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奧丁的【因果嫁接】是從黑王手上學到的技術?”
如果光是這一點,還並不足以被蘇墨放在心上,因爲奧丁的鍊金術學自黑王是早已知道的事情,不值得再次重申。
之所以特意提到這一點,是因爲蘇墨進一步猜到了奧丁是從什麼成果上學到的這個技術,也猜到了黑王爲什麼會開發出這個技術。
“難道說,你哥哥之所以能夠獲得黑王的力量,被承認爲新的至尊,就是被黑王用這個技巧嫁接了原本屬於黑王自己的必死命運?!”
和原著中奧丁使用面具來隱藏自己真身、用分身來騙取敵人大招的技巧一樣,【因果嫁接】其實是用來製造傀儡的技巧。
在這方面,蘇墨和夏彌兩人的玩法反而是異類,因爲能相互信任所以拿面具當變身道具的用法,其實是邪道。
既然是用來製造傀儡的技巧,自然是因爲想要製造傀儡纔會被開發出來。
而龍族史上最有名的傀儡,大概就是大名鼎鼎的至尊、剛誕生就被衆王背叛、最後被君主們集體弒殺的新神——路明非了。
之前路鳴澤提到過,黑王是因爲想要逃避註定死亡的命運,纔會把路明非推上神座,只是沒有說是怎麼做到的。
現在看來,【因果嫁接】或許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銳!”
路鳴澤小聲嘀咕了一句,而後才搖了搖頭。
“想要欺騙命運本身當然沒那麼簡單,單純的傀儡是沒用的,必須要讓對方成爲真正的黑王,才能以真正黑王的身份來承載命運,不然我哥哥也無法繼承至尊的力量。”
說到這裡,他話音一轉。
“不過,想到得到傀儡這條路行不通這一結論,說明黑王本身已經嘗試過這條路……”
說到這裡,蘇墨徹底明白了路鳴澤的意思。
“所以,所謂黑王的巫女其實就是最初的實驗品,黑王試圖利用巫女作爲祭品,頂替自己註定死亡的命運?”“答對了!”
路鳴澤點點頭,證實了蘇墨的猜想。
在此,時間線已經非常清晰,黑王起初試圖使用【因果嫁接】將自己的命運嫁接給他人,於是創造了巫女,然後發現這條路走不通,這纔將主意打在創造新神,也就是路明非身上。
這位被用來承載註定死亡命運的巫女,其名即爲弗裡嘉。
弗裡嘉和路明非的悲劇,指的應該是他們都曾被黑王當做傀儡這一共同的過去。
路鳴澤的提醒,則是讓蘇墨小心,不要被黑王用命運所支配。
聽到這一全新的情報後,蘇墨沉吟半晌,而後開口問道。
“諾諾和繪梨衣所繼承的陳家血脈,其實就是這位弗裡嘉的血脈?”
“沒錯,包括古爾薇格也是如此。”
路鳴澤點點頭。
“激活了弗裡嘉基因的返祖個體,頭髮會呈暗紅色。”
“按照你的說法,你哥哥是成功案例,巫女弗裡嘉只是失敗品。可既然如此,爲什麼她的血脈還能擁有過濾提純龍類血脈的效果?難道說,這是作爲祭品的副作用?”
蘇墨低頭看向路鳴澤,目光滿是探究。
既然無法勝任祭品的功效,弗裡嘉應該沒用了纔對,可就蘇墨的理解,這一血脈的用處應該不小,絕不是失敗品。
“不,並不是所謂的副作用。”
早就猜到蘇墨會問到這裡,路鳴澤低頭嘆了一口氣,
“她是命運的鎖鏈,是黑王設立的最後一道關卡,也是哥哥曾經不得不面對的障礙。”
“什麼意思?”
“——神賜了自己的眼睛給他的女兒,因爲他愛她,不惜傷殘自身。哥哥就是上了這個當,才被尼德霍格算計,不然也不會不至於無法鎮壓那些叛逆。”
路鳴澤搖了搖頭,然後冷笑一聲。
“陳墨瞳這個名字,恐怕也是奧丁這個喜歡看熱鬧的狗東西故意起的吧!”
巫女,又被稱之爲神的女兒,黑王的眼睛自然便是所謂的墨瞳。
和奧丁完全是黑王的傀儡一樣,所謂的紅髮巫女,如果沒碰上蘇墨的話,其實也有着如同傀儡一般的既定命運。
“說人話!”
蘇墨言簡意賅。
“哦!”
路鳴澤乖乖點頭。
“簡單來說,我哥哥之所以答應黑王的要求,不是爲了力量,而是因爲拯救弗裡嘉這個巫女。爲此他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眼睛,剝離出黑王最本源的血脈,即使對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勢也在所不惜。”
“嗯。”
蘇墨點點頭,心想原來路明非在太古時代就是舔狗了,不過這一點似乎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然後呢?”
“然後哥哥就遇到了龍王們的背叛。”
路鳴澤瞥了一眼夏彌小姐,而後接着說道。
“新生的黑王也是龍族至尊,未必無法戰勝其他龍王的聯手,可殘缺的至尊就未必了。在尼德霍格的算計下,剛孵化的哥哥先是失去了完整的權柄,後是被迫應對龍王的叛亂,最後被叛逆們當做真正的黑王弒殺!”
這回,路鳴澤補完全部劇情,將黑王隕落的前後因果全部都說了出來。
就連夏彌也不清楚其中如此多的內幕,一時間難以消化。
而略微思忖後,縷清前後聯繫的蘇墨開口問道。
“既然你哥哥已經答應接受黑王的力量和命運,爲什麼尼德霍格還要多此一舉,故意讓他失去完整的權柄?這是害怕你哥哥轉過頭來用這份力量對付他,還是爲了給他預定好的傀儡奧丁鋪路?”
“大概兩者皆有,不過他最重要的目的可能不在這裡,而在於現在。”
路鳴澤搖搖頭,語氣幽幽道。
“現在?”
蘇墨微微一愣。
“如果說,重新奪回至尊之位的條件是剝奪任意一位繼承了弗裡嘉血脈女孩的性命,你覺得我哥哥會同意這種條件麼?”
路鳴澤如此提示道。
“不會。”
蘇墨立即搖頭。
雖然路明非一直被噴舔狗,但其本人絕對不是什麼壞人,甚至是個善良到有些懦弱的性格,絕不會同意這種條件。
“也就是說,黑王這麼做,是爲了將你們從至尊座椅的競爭中排除出去?”
他立即明白了尼德霍格的打算。
黑王的權柄只有一個,競爭者卻有三個——路明非、奧丁、尼德霍格自己。
奧丁是尼德霍格用命運操縱的傀儡,自不必擔心;而如果路明非不願意犧牲弗裡嘉血脈少女的性命,那他也就無緣於皇位;最後的贏家便只剩下尼德霍格自己。
如果說,尼德霍格用來操縱奧丁的最大依仗,在於他的弱點傲慢的話。那麼,他用來操縱路明非的最大依仗,說的好聽點是善良,難聽一點就是舔狗了。
真是妙到毫顛的算計!
“我猜是這樣。”
路鳴澤攤攤手。
“……怪不得你之前不願意說。”
蘇墨微微恍然。
路鳴澤之所以將這個情報隱瞞到現在,或許只有一小部分原因是爲了增加自己的博弈地位,真正的原因其實是爲了掩蓋自己哥哥的舔狗經歷。
畢竟爲了一個女人丟掉了王位,一直到幾千年後還放不下,聽起來的確有點丟人。
弟不言兄過,大概就是如此吧。
聽完這些秘辛,就連夏彌小姐也意識到了其重要性,思忖數分鐘後,她得出結論。
“這麼說的話,富婆一號其實很有用?”
“沒錯!”
路鳴澤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雖然繼承了弗裡嘉血脈的人很多,能夠激活的也不少,可迄今爲止最接近初代血脈的,恐怕就只有陳墨瞳一個了。”
在這方面,繪梨衣都略遜一籌。
“這樣麼……”
夏彌小姐陷入沉思,數分鐘後,她擡頭看向蘇墨。
“蘇墨,既然諾諾這麼重要,那我們——”
那我們一定要好好榨乾她的價值——以夏彌的風格,蘇墨本以爲她會這麼說。
卻沒想到,夏彌小姐脫口而出的是。
“那我們一定要保護好她呀!”
聽到這麼純良的話語,在場所有人都微微一愣,以詫異的目光看向龍王少女。
這是你能說出來的話?
路鳴澤的目光充滿了懷疑,要不是沒看出問題,他都要覺得這頭母龍被人奪舍或者掉包了。
只有蘇墨在最初的詫異後,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或許是自帶濾鏡的原因,和其他人不同,在蘇墨心中夏彌小姐的底色還是善良的,除了有時候有些不坦率外,和普通少女沒什麼區別。
他相信,這的確是夏彌小姐的心聲。
於是他微微點頭。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