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加圖索是一個空洞的人。
從誕生之初,他就不理解自己的慾望,也不明白自己的訴求。
【像個普通人一樣活着】
如果要對他的內心做出總結,或許會是這樣吧。
但是帕西知道,無論是家室,容貌,又或者壽命和能力,自身的一切都在否定着這個願望。
所以他放棄了。
宛如機械一般在加圖索家族中侍奉着代代家主,聽從龐貝的命令,也僅僅是因爲對方是唯一一個看穿了自己的本質,並且願意在此基礎上給予自己使命的人。
【帕西,你要爲了我,爲了愷撒而活着】
那明明是如此惡劣的命令,但是帕西卻感受到了安心。
他終於知道了自己生存的意義。
思緒攪成亂麻,那就乾脆放着不管,起因未知,過程不明,但只要結果還存留在視線的一角,帕西加圖索這臺機器就還能夠運作。
不過只是很偶爾的時候,他也會對他人產生憧憬。
對基爾什塔利亞,對藤丸立香的憧憬,僅僅是因爲他們是‘天才’。
世俗意義上的完美,自己青睞他們並非是敬仰敬慕,而是下意識覺得‘如果是他們這樣完美的人,一定會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不對勁吧’?
帕西加圖索想知道答案。
——啊,帕西你,還沒滿足吧?
而果不其然,基爾什塔利亞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並且給出了答案的前一步。
滿足?
自己原來還沒有被滿足嗎?
自己需要嗎?
——當然,呀咧呀咧,真是的,你們這些混血種還真是和龍種一個樣子,沒點心裡毛病活不下去啊~
這句話並非是基爾什塔利亞所說,而是在這場大戰開始前,自己在名爲藤丸立香的少女那得到的評價。
——
當時,作爲龐貝分配來侍奉藤丸立香,同時也是監視作用的帕西,正作爲貼身侍從跟着對方在紐約到處亂跑。
上過網絡熱搜的美式髒熱狗,網絡名人好萊塢巨星打開過的名勝地帶在這場曠世決戰開始前,少女一直都顯得輕鬆自在,宛如遊客般逛着紐約。
用她的話來說,畢竟是很快就要消失在地圖上的都市,在最後留念也理所應當吧?
是沒錯啦,但是這話由您來說真的好嗎?
而就是這樣自由散漫的少女,卻完全不提示,而自己也沒有主動發問的情況下注意到了自己的問題。
紅絲絨般暗沉而優雅高貴的兩人沙發,偏暗的光線。
少女平躺在加圖索駐地的沙發上,純白寬鬆的襯衫因爲打落的光線而陰影分明,讓她在本該顯得稚嫩的年紀多出了一種莫名的深沉。
腦袋枕在本來是扶手的位置,藤丸立香翹着二郎腿,用手抓住紅酒杯纖細的腰身,搖晃着裡面連帕西都覺得價格不菲的紅酒。
“帕西伱啊~爲什麼要支持奧丁?”
宛如傲慢的金色之王,保持着那般姿態發問,而作爲聽衆的帕西則是微微一愣。
是因爲他沒想到藤丸立香會主動對自己產生興趣,也是因爲——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爲什麼要突然問這個呢,藤丸大人。”
“啊~迴避了問題?算了我自己來猜吧。”
很快就把帕西內心的小九九挖了個一乾二淨,和常規狀態會給人留面子的藤丸立香不同,alter藤丸立香沉迷於那種超人的觀察力,並且對於‘用自己的能力來把別人剖析,還要將對方最不想面對的事情強行灌輸給對方’這件事情感到愉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alter藤丸立香或許是看吉爾伽美什看多了()
但總而言之,她在沙發上保持着那副傲慢的姿態,繼續敘述。
“你肯定也沒什麼想追求的吧?稍微看一下你的狀況就知道了,身體沒多少年能活了吧?不是自然生產,你大概也是奧丁用基因工程強行造出來的高血統混血種,爲了彌補戰力——不,他不缺少你這樣的戰力,大概率是作爲失敗品而偶然誕生的吧。”
藤丸立香瞟了眼抿着嘴沒有說話的帕西。
“你~也是奧丁的孩子吧?不過是和愷撒不同,失敗的那種。”
“我見過蠻多你這樣的例子啊,兄弟姐妹之間,因爲年幼而富有天賦的個體誕生,導致長兄或者長姐失去任何價值。”
藤丸立香還真的見過很多,超級多,連摩根都屬於這個案例的一員。
在這樣的情況下,憎恨是無可避免的。
用極端的情緒發泄不公的憤怒,完全合理,不如說,這纔是唯一疏解的途徑。
但.
“本來可以享受的權力盡數流失,作爲僕人侍奉愷撒,你卻沒有因爲這件事而感到悲傷的跡象。從小就作爲奴才而侍奉這個加圖索家族,連任何正常人的時間都被剝奪,你卻沒有反抗和憤怒。”
藤丸立香搖晃着紅酒杯,臉上帶着愉悅。
“帕西,你的願望並不是成爲普通人吧?你只是通過排除法,得出了自以爲是的答案。因爲沒有追求,所以只能夠迷路。”
藤丸立香一陣見血地說出了帕西的窘境,男人握緊拳頭,卻並非有被說中的惱怒。
而是惶恐,與期待。
爲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呢?
藤丸立香,她果然——
“沒有追求的話,就去追求愉悅吧。”
毫無疑問。
她給出了答案。
忽然起身,藤丸坐正身子,將一口沒喝的紅酒放在一旁,對着帕西笑着開口。
“——這是我的熟人告訴我的知識。”
藤丸立香揚揚腦袋,用眼神示意帕西坐下,而後者也在稍作猶豫後坐下。見狀,少女露出了更爲隱晦的笑容。“所謂的愉悅,就是靈魂的形態。”
“並非是有或者沒有的問題,而是你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問題。”
“帕西,你必須知道何爲愉悅,而這就要從放眼世界開始——嗯?看你的樣子,更像是嘗試過卻失敗了啊?”少女挑眉,就像是看到了學生因爲簡單的題目而困擾,既帶着恨鐵不成鋼的些許無奈,又有着對於蠢而可愛的稚子的些許憐惜。
“嗯,那麼,就告訴你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吧。”
藤丸立香,在帕西期待的目光中,點了點腦袋。
考場的時候,在實在做不出做不出題目的時候,學生會怎麼做呢?
答案是.
“扭頭觀察法,觀察,然後扭頭觀察別人的答案就好,當然,在現實裡這樣的做法肯定會讓你困擾而無法確定吧,因爲愉悅的課題所針對的考試因人而異。”
“所以,你要觀察自己。”
“看看自己至今爲止都做了什麼。”
“我說了,愉悅不會‘失去’,而只會存在‘知道’與‘未知’兩種狀態,也就是——”
【就算你不知道自己的愉悅是什麼,你的生命的軌跡,也會自然而然地被那樣的愉悅吸引】
【帕西加圖索】
【你的人生】
【至今爲止的人生】
【你做的——】
【最多的事情,是什麼?】
“.”
過了許久,帕西纔回復到。
“我明白了藤丸大人,你這是想要策反我嗎?”
“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啦~”少女爽朗地笑,躺回沙發去。“不過,如果是真的話——”
雙手枕住腦袋,藤丸立香閉着眼睛,彷彿愜意得小眯着休憩。
“你會怎麼做?”
“.”
我.
“藤丸大人。”
許久後,帕西才終於開口。
“嗯?想好了?”少女睜開一隻眼睛,似有期待。
而帕西也深吸一口氣。
“不,我是想說藤丸大人您不喝掉那份紅酒嗎,很貴的還是說您其實不擅長喝酒呢?”
“吵死了,宰了你哦。”少女夾着嗓子說。
那顆種子。
那讓下屬與藤丸立香獨處所種下的惡果。
在此刻生根發芽。
——
“.是作爲加圖索的戰爭機器,用言靈碾壓敵人。”
言靈是‘人從自己體內流動的龍血中抽取出精神元素,進行靈視的過程’。
人類自己的血脈傳承自然是影響因素,爲什麼呢?
【因爲最初的混血種是從‘龍的精神’中獲得言靈,而如果是血脈傳承,那就意味着你有可能繼承的是——‘父母的精神’,沒有其他理由,僅僅是和龍相比,繼承人的記憶更加簡單】
【但,那並非絕對】
【就像莎士比亞會覺醒白王的精神元素一樣,相當部分的混血種,也會憑藉着自身的意志,覺醒特定言靈】
【而無一例外,這些言靈都能夠反映出使用者本人的特質】
是使用者決定了言靈?
不。
是言靈,決定了使用者。
無塵之地。
這個象徵着沒有絲毫污垢的淨土空間,卻被帕西用來當做強行壓制敵人的氣流屏障。
“是在無數縱橫的戰場上,用言靈碾壓他人。”
“帝王欲我也想證明自己在他人之上嗎?不,只是近似,我或許只是想要看到如今的這個畫面而已”
帕西怔怔地自語着。
“而最靠近我的‘王’,最信任我的王.不就在這裡嗎?”
他癡癡地看着龐貝,而對方也以驚疑不定的視線給予迴應。
帕西,背叛了自己?
爲什麼?
那數十年的忠誠,那絕對無法被填滿的空洞,怎麼會————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帕西見到了誰?
牙齦滲出猩紅,面部的肌肉徹底扭曲而異變,龐貝加圖索以恣意恐怖的姿態,將聲音從喉嚨深處拖拽而出。
“藤丸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