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塔從鐵欄杆的縫隙裡偷偷望着窗外,漆黑冰冷的鐵欄杆將窗外的風景硬生生割裂成一小條一小條。其實窗外也稱不上風景,因爲外面無非就是光禿禿的一片荒原,一眼望不到邊。
現在是秋季,很快又要到最冷的寒冬,明明在課外書裡看到的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但雷娜塔感覺自己住的地方三季都是冬天,剩下一個是蕭索的秋季。
今天窗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冷雨,雨中夾雜着一些冰碴,噼裡啪啦地落在屋頂上,像一串珠子被剪斷線後噼裡啪啦地散落在地上。雷娜塔討厭這樣的天氣,因爲下雨天意味着今日的戶外活動時間取消,一天本來就只有寶貴的兩小時戶外活動,現在她只能坐在被鎖上的房間裡面呆呆地望着窗外。
房間裡除了一些必要的衣物、髮夾等生活用品、幾本共產主義宣傳書籍,還有她現在手裡拿着的小熊娃娃外可以稱得上一乾二淨。共產主義知識宣傳書籍她在無聊的時候已經看過不知道多少次,本就天資聰穎過目不忘的她現在對裡面的內容倒背如流。書籍多次翻閱後快要散架,現在靜靜地躺在裝了衣物的小皮箱裡面。
雷娜塔的眼神從窗外收回,她看了看屋內。房頂吊着綠色燈蓋的燈泡,燈泡上沾了一層灰塵。牆壁右上角兩米高左右有一道淺淺的裂痕,不知是不是因爲上次實驗爆炸導致的。左邊那堵牆壁上有一塊長得像兔子耳朵的污漬,污漬在一個月前其實很細,細的像一條小蛇,但是雷娜塔發現它每天都在慢慢變粗,變圓,直到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自己座下的牀架是鋼製的,鋼架表層塗上一層綠色的油漆,和這裡工作人員經常帶着的墨綠色軍帽一個顏色。牀架支撐着一塊堅硬的木板,木板上鋪着棉絮牀墊。牀墊上蓋一層白色的牀單,然後是疊的整整齊齊像豆腐塊一樣的墨綠色被褥。
裝着衣服等雜物的深棕色皮箱放在牀鋪下面,被四個牀腳圍在中間。地板是灰色的水泥,和外面馬路的顏色差不太多。雷娜塔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太久太久,她敢說自己絕對是這個世界上對這間屋子最熟悉的人。
窗外淅淅瀝瀝的冰雨停下了,雷娜塔心頭一動,今天的自由活動時間會不會取消呢,這得看負責人的心情。一般這種雨下到一半停下的情況,還是有三分之一的可能自由活動照常進行。
“佐羅啊佐羅,你說今天我們還能不能出去看外面有沒有小花開放呢?”雷娜塔對手裡的小熊布偶輕聲道。
邦達列夫在白茫茫的雪地裡滑雪,木材、金屬以及塑料混合製成的滑雪板在他的身後留下兩條長長的尾巴,向飛機劃過雲層在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雲線。他像一隻靈巧的麋鹿,一邊高速移動一邊避開一塊塊岩石,一棵棵樹葉已經凋零,枝頭掛滿冰棱的銀樹。
前方是一個山坡,邦達列夫“啊哈”叫了一聲,手中的雪杖在地上用力一撐,一個加速向上衝去。滑雪板越過山尖,帶着邦達列夫衝到半空,邦達列夫騰空來了一個後空翻,然後落到雪地上,濺起一灘飛雪,藉着下坡路高速下滑。
在這極寒的北極圈以內,方圓幾十裡荒無人煙的雪地裡獨自滑雪還做各種高難度的花樣動作,不是瘋子就是超人。邦達列夫不是瘋子,他有着超人的體魄和技巧,他是蘇聯最高機密機關的克格勃少校。裡面的人每個都身懷絕技,徒手與狼搏鬥不在話下。
前方看到了一個神秘的基地,高高的鐵絲網圍牆裡房屋林立,邦達列夫心知前方就要到自己的目標地點。他開始減速,手往上一提,握住兩根雪杖的中間段。兩根雪杖的握手處之前各自裹着一面紅白相間的小旗,現在在邦達列夫的揮舞下隨風飄揚。
哨所的哨兵原本都已經把黑洞洞的波波沙衝鋒槍槍口對準滑雪的邦達列夫,看到邦達列夫揮舞的旗幟,哨兵一愣,將槍放了下來。
邦達列夫使用的是蘇聯海軍的通用旗語,他用兩面小旗揮出了“列寧”一詞,這說明他是莫斯科派來的代表,他有權進入此地。
可是,往年揮舞旗幟的都是站在列寧號船頭的一名士兵啊,今年怎麼是一個滑雪者過來。
列寧號是一艘有一些年代的核動力破冰船,白色的船體,黑色的船頭,船殼很厚,以保證它不會被鋒利的浮冰撞破,功率在一萬馬力以上,從而使螺旋槳有足夠大的力量助尖利的船頭將冰層劈開撞碎。
列寧號每年都會光顧黑天鵝港一次,他像一位威嚴的帝王來到疆土的偏遠之處巡查,層層堅冰被他劈開,象徵着蘇維埃國度的繁榮與強大,也象徵着社會主義的堅不可摧。每年它的到來,都是黑天鵝港一次重大的節日,因爲它帶來了黑天鵝港一年的吃穿物資。
可是今年黑天鵝港並沒有等到列寧號的到來,現在已經是深秋了,馬上就要到最後期限,再過不久一入冬,附近的海域就會凍結,到那時,即便是以核能爲動力的列寧號也沒辦法破開。
哨兵迎接上停在門口的滑雪者,這才發現對方居然穿着軍用短褲和黑色無袖背心,在這零下十度的寒風中散發着騰騰熱氣。滑雪男將雪杖斜靠在鐵門上,取下防風目鏡以及背後揹着的軍用揹包。他將目鏡掛在揹包側面的掛鉤上,拉開揹包拉鍊取出一套深灰色的軍官制服。
很快,他就穿戴整齊,胸前彆着一枚紅旗勳章,通過軍官制服的肩章可以看出他有着少校的軍銜。
“少校同志好!”哨兵只是蘇聯紅軍的一名中士,他連忙向軍銜比自己大的長官行禮。
“嗯,我是來自俄羅斯的克格勃少校,”邦達列夫出示自己的軍官證,“帶我去見赫爾佐格博士,現在到了最生死存亡的關頭。”邦達列夫用簡明扼要的語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是,少校同志!”哨兵立正行軍禮,然後領着邦達列夫向基地內走去。
不得不說邦達列夫來得恰到好處,剛走進研究樓,外面就下起了冰雨。哨兵將邦達列夫送到門口,便有漂亮的年輕護士帶領他繼續前往地下室。別看這裡雖然地勢偏遠,但規矩同樣非常嚴格。不同身份的人負責不同的區域,未經上級允許絕對不能越界。
邦達列夫默默看着哨兵罵了一句老天便頂着冰雨往回走去,厚實的熊皮帽和防水的綠色軍大氅替他擋住冰雨的侵襲。年輕護士柔聲提醒了邦達列夫一句,邦達列夫回過神來,轉頭看到年輕護士有些羞澀地撩了撩額前的秀髮,想必是難得見到這樣英俊帥氣的年輕長官吧。
確實,即便是穿着軍裝,年輕護士也可以感受到邦達列夫強壯的肌肉與挺拔的身姿,還有一張五官分明的英武臉龐,讓人聯想到搏擊雲天的蒼鷹。畢竟,在這冰天雪地的荒涼地帶,除了一羣小屁孩就是皮膚髮皺上了年紀的教授,還有一羣不拘小節舉止粗魯的老兵。看着身邊又年輕又帥氣還有這麼高軍銜的精英將領,年輕護士難免不會心動。
邦達列夫看到護士有些羞澀的形態,微微笑了笑,他已經見過太多這樣類似的場景,他內心波瀾不驚地跟着護士向地下室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