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墓室的光已經完全消失,唯一找到的可能是打開這間墓室的機關也沒有半死的動靜。人站在黑暗裡,可以聽到周圍有些細碎的聲音傳來,像是來自古老王朝的呼喚,一聲聲,一遍遍,敲擊鼓膜,刺激着神經裡最薄弱的地方。似乎又有水聲,那種清涼緩緩的水,是孔雀河的水,從遙遠的西北山巒順着堅固的石質山體淚淚而下,在荒原上匯聚,然後流經沙漠。
白瑕在那樣的生音裡漸漸結束自己的敘述,靜靜聽着這種聲音。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呀!使它可以穿過如此浩瀚的沙海,一直流到沙漠邊緣的羅布泊,難道有誰曾經召喚了它們,所以它們不辭千里。忍受沙漠的吸附,忍受沙漠裡酷烈的陽光,忍受一遍遍從身旁呼嘯的沙風,忍受兩岸不斷加劇的引水灌溉,生活索取。
她恍然中覺得自己的命運也像這麼一條河流,一條清澈的流經沙漠,最終歸入大湖懷抱的河流,經歷艱難坎坷,經歷日夜蒸騰,現在一切都歸於大湖,可是,爲何,大湖的秘密得不到解答,而把自己困於此地。水的潺潺聲,水的澎湃聲。溫柔,剛強。生性的柔弱和骨骼的健全。她一直也是像那些河流一樣再找着自己的歸宿呀!可是歸宿又在何方。
水晶的壁面忽然反射出薄薄的光線,接着不同切面的水晶都漸漸凝結成一個倒影。白瑕和蘇北從恍惚中醒來,看着周圍不斷變換的色彩。是水流,不錯,是水流。這些水晶記憶了一些東西,像是童話中女巫手中的水晶球一樣。大漠深處的水晶也具有這種魔力。
圖像凝結,漸漸變得可以辨識,漸漸變得清晰,最後,整面的水晶壁上的圖案連接在一起。是大湖,淺藍色的大湖,波光浩渺,連綿無際。周圍有一個聲音在叫她,一聲聲蜜兒,蜜兒的不斷叫着。是孩童的聲音。他們尋找,想知道那是誰,是誰一直在大湖的裡面叫着這個沉寂千年的名字。
他們看到了,湖邊的小鎮,匆忙的行旅中,是那樣漂亮的男孩在大街上叫着那個名字。他穿過人羣,在人羣裡四處探究,他找不到她,只有聲音一遍遍的飄散在人海中。男孩的身影孤獨,在那裡美的如同薄暮中靜靜的茶花。他穿過人流,聲音留在空氣裡。
身邊的白瑕那一刻對着男孩的身影叫着,他聽到,她一遍遍的叫着沁兒哥哥。大街上的小男孩背影消失在人羣裡,視線拐到下一個街道,那裡的人衣着光鮮,比起前一個街道已經好了很多。周圍很多的高大樓宇,粼粼總總,一片片規則的排列着。
很多的樓閣名稱第一次進入眼簾,那些都是他們所熟悉的名字,現在看來,這裡就是樓蘭湖邊最爲著名的煙柳街了。他在很小的時候誤踏進這裡,看到流落在這裡的衆多靈魂,優美外表,迎賓笑臉。一羣羣,一簇簇的豔麗和奢華。他看着他們,然後在人羣裡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她是一個乖巧的小女孩,夾在衆多大人的中間,她手指放在眼睛上,在人羣裡哭泣。
他找到了她,在一聲聲的喊着妹妹,她看到他,哇的一聲哭的更厲害了。她抱住他,抱住這個在茫茫陌生人海里唯一認識的人,她在他懷裡哭泣,聲音顫顫的叫着沁兒哥哥。他緊擁着她,看着周圍依然歡聲笑語,依然繁華盛榮。他帶她離開了那裡,那裡不是屬於他們的天地,雕樑畫棟,玉宇瓊樓,那些不是他們的。她在街上拉着自己的妹妹,一步步走向大湖,那裡纔是他們的樂園,碧藍湖水,陽光下泛着閃亮白色的沙岸,展着羽翼的飛鳥,視線裡匆匆而過的彎彎小船。
站在水晶前面的人靜靜的看着他們,看着他們消失在碧藍的湖面,看到小船留下的波紋漸漸消弭。她想在那裡呼喚,呼喚那個漸行漸遠的男孩,千年前,她一直叫他沁兒哥哥的人,她愛他,或者是一直沉埋在她心中的另一個靈魂一直對他依依不捨。
所有的繁華昌盛都消失在湖面,曾經的種種只化爲湖面起伏不定的水紋,而那兩個遠去的年少身影,他們在湖面之上幹着什麼呢!遊戲,驚歎,圍着匆忙的飛鳥身影歡呼,爲了周圍再沒有其它人而喜悅。那是他們的世界,磅礴闊大,只容下他們的年幼身影,在其中往來穿梭。
畫面轉化,那些神秘隱忍的藍色已經消失,代之是霧氣濛濛的湖面,什麼也看不清,只能聽到不斷有槳打擊水面的聲音,遙遠的地方似乎還有狼的長哞聲,在靜寂的霧氣裡,那種聲音來的異常的驚心動魄。因爲周圍都是一片的朦朦朧朧,所以什麼都是無從辨識。
躺在船上的小女孩,身上的白紗裙已經沾上了些許的水漬,正在百無聊賴的整理着自己的衣着和髮鬢。而旁邊的男孩也已經丟下船槳,不再拍擊水面。他蹲在船頭,用一隻小手撐着自己的下頜,在那裡靜靜的看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的嬌柔動作,看着她的端美賢莊。他似乎看到她長大的樣子,像他們的母妃一樣溫柔和美麗。
遠處傳來縴夫的號子,隔着霧氣,看不到他們的身影,但是循着聲音,他們可以找到他們。在霧氣裡漂泊了整夜,他們現在忽然找到了可以觀望人羣的地方。儘管還沒有看到,但是聲音已經可以爲他們指引方向。
她在沙岸上遇到了另外一個男孩,他比她大了幾歲,瘦瘦的身子,臉上總是帶着飢餓的神色。但是他的眼睛吸引了她,那雙眼睛恍如漆黑深夜裡天邊最閃亮的星星。她攝於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