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又一天到來了。
今日良兮實在有些悶得慌,連青嬸都看不下去將她趕出門來:“你去外面買菜吧。”
良兮懷裡揣着臨出門前青嬸謹慎地數了又數、掂量了又掂量,估計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買大白菜和豆腐的銀兩,一路哼着輕快的小調悠哉悠哉地進城。
想不到她良兮這輩子還有這麼一次。她第一回進城的心境譬如當年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情形。估計古往今來,沒有多少人能有這樣的機會來比較二十一世紀2010年的現代文明城市與這樣未知時空的古代文明相比較。她,安良兮竟然能有這等奇遇,到底是何德何能啊。
良兮隨時保持着一種自能我安慰的心境,不去想她是老天錯亂時空而導致的錯誤,不去想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能不能安生下去,但始終相信生命中有無限的契機。
好像現在,不管是賣糖果的大媽、酒家茶館站門的小二還是算命的先生,無一不是看向她,看得良兮差點承受不住這麼大功率的電瓦。
難道穿越過來的人和他們有什麼不同,她被認出來了,還是第一次進城表現的太過新奇,所以別人鄙視她。於是乎,良兮搖頭晃腦的走路姿勢立馬換上一副中規守距的村姑儀態。
可惜,人們還在看,小聲的議論又控制得格外的好,偏生就他們兩個三個人之間談的眉飛色舞的,而她就半點都聽不清楚。
爲了找個究竟,良兮故意放慢看步子,停在算命先生的卦前,佯裝排隊等要算命。
“這個女人怎麼還能大白天的出來呢?”
“真是不怕死啊。”
……
良兮本想繼續聽下去,奈何前面正在算卦的書生回頭一見是她立馬神色大變,掉頭就走。這良兮就不好繼續站在卦前旁聽了。她那什麼都算得清清楚楚的青嬸給的那點銀子弄不好連卜個卦都不夠。
但是僅僅聽到這裡良兮就更搞不明白了,爲何弄得她好像是隻鬼似的,大白天的都不能出來,還不怕死呢,這是誇獎她勇敢堅強嗎?
好奇心能殺死一隻貓。
良兮再次停駐在茶館門口,記得前人總結過一個經驗:人越多的地方,信息就越多。
果然,前人的經驗總是經過無數次的實踐得來的,這次良兮總算得到了詳細些的消息。
也看不清是誰說的:“良兮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她真當楊公子是死的麼?這麼明目張膽的出來晃盪,有人不去報給楊公子就是奇蹟了。”
“是啊,是啊。前幾天看見楊公子雙目好像都要噴出火來,定是被這個女人氣得不行,所以向來對女人溫柔的楊公子也說出‘再見到她就剁了她’這種話。”
另有一聲嘆息調侃道:“可惜了那個女人,如果給我做個幾房小妾的,也算是換換口味。”
這臭男人,她安良兮如果還有命不被那個楊公子剁了,第一個操刀要砍的就是你!
心下雖然這樣默唸着,但良兮轉身就走,她聽了這些之後確實沒膽子再在這一帶呆下去了。不管怎麼說也要珍惜老天賜給的這個穿越的機會啊,要從2010穿越到這裡一定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她可不能辜負了老天的期盼。
雖然不知道這副身子之前有什麼地方惹怒了那個楊公子,但爲了謹防被小人告到小心眼的他那裡,良兮又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那便是抄小路行進。
集市。
瞄了一眼遠遠近近,並沒有發現什麼凶神惡煞的人物,良兮放寬了心,走到賣大白菜的攤子面前。
“買白菜啊?”
“是的。”
大媽一驚:“呀,是你啊!”
“是的。”
“給你給你,快走吧,離開我的攤子。”大媽扔了一把白菜過來。
“欸?”
“走走走!”
好吧,良兮本來是想付錢的,但是這位大媽這麼熱情地趕她和她的銀子走,良兮也就不好意思再站在攤子前面擋了別人的生意,轉而到了賣豆腐的店。
“良兮!”豆腐竟是個儒雅書生,一見到良兮也是見到鬼的表情,還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你來做什麼?”
“買豆腐。”
“人都在追殺你呢,還有閒情買豆腐!”
“對啊,我想找塊豆腐撞死嘛。”
估計是這個書生與良兮的關係不錯吧,竟然願意與良兮搭訕,雖然只是那麼小一下下。
書生一邊說一邊挑了塊最大的豆腐遞給她:“你既是楊公子已定的小妾,就更要守婦道呀,怎麼能與別的男人再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有沒有人說過書生很囉嗦?但她良兮現在缺的就是囉嗦。
但良兮不知道以前這副身子做過什麼,不由得將疑惑說出口,“我有嗎?”
“你有沒有我怎麼知道?”
書生推了她一把,轉身急急地吆喝道:“賣豆腐啦,新鮮的豆腐……”
招攬顧客?這不就是擺明了不讓她靠近的意味嘛。不過良兮不與他計較,因爲此時不是計較的時候,重要的是逃命。
不知道這副身子揹着楊公子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啊,居然到該跑路的時候果真就跑掉了,留下她來承受楊公子的怒火。
良兮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拎着白菜和豆腐幾乎在城門外的十里坡兜了大半個圈子,纔想清楚哪條是通向村子的路。
第一次發現,原來現代世界中的路標、指向標也是一大文明的體現,爲何她以前還總是以沒審美觀念來定位現代的路標。
“哎呀,真是辛苦!”都是這副身子惹的禍啊,真害苦了她。
“還有那個強勢的楊公子,哼,都不是省油的燈,難怪兩個人能混到一起去!”
良兮看見了自家的院子,滿心歡喜地躲進去。
懶洋洋的清秀男音:“回來了。”
“恩。”
走了兩步,良兮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擡頭朝屋內望去,但見屋內站了一排人,俱都身着藍衫、神情嚴肅,他們正中擺了一張樟子鬆製成的貴妃椅,鋪着軟塌塌的墊子,席上又斜躺一人,鵝黃的錦繡衣袍、腰上懸掛翡翠,腳着紋花圖案的白靴;絳脣青鬢,眉目清秀,生的是能蠱惑衆生的堂堂相貌、儀表非凡,而一雙炯炯的眼眸卻透着逼人的光。
那美目在良兮身上一番流連,倏然停住。一剎那,良兮以爲自己聽到了他眼睫一眨的輕微聲響,四周簡直安靜的不像話,彷彿只剩下她的心跳。
良兮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砧板上的魚等待別人將你大切八塊,氣氛迫人壓抑。
那人還沒說話,於是良兮主動打哈哈道:“呵呵,這麼大排場……不知所爲何事?”其實相對這個問題而言,良兮更想知道的是青嬸去了哪裡。
那人充滿蠱惑的甜美一笑,慢慢走下地來,用玩笑的口吻道:“來看看我將來的妾室可還安好。”
“呃?你的妾室……”良兮總算醒悟過來,原來眼前之人就是揚言要剁了她的楊公子。
“良兮好像……長胖了些?”楊公子挑了挑眉,目光炙熱、故作打量的姿勢將她全身又看了個遍,同時,他笑得很猥瑣,好像良兮沒有穿衣服似的。
“沒有沒有啊。”雖然是肥了點,但也不代表就能被你剁了吧!看着楊公子一步步走近,良兮心下惶然,急忙擺手,“我最近食不下咽,還,還老是把吃進去的吐出來,公子你離我遠點,小心吐到你身上啊……”
“是,是嗎?那要不要我找大夫來替你瞧瞧?”這句話好像是有點效果的,楊公子果然不留痕跡地倒退了一大步。
良兮不禁爲自己編造瞭如此完美的理由而歡喜,可惜她馬上就開心不起來了。
楊公子似乎是看出端倪,關切地問:“或許是有喜了也不一定,可要擔心點身子。”
良兮抑鬱地小聲嘀咕:“去你的,你纔有喜了呢!”
“良兮的意思,難道是和我……有的孩子?”
無語……這是哪家□□出來的孩子呀,真是厚顏無恥,自家的聲譽不顧也就罷了,幹嘛還要扯她進去啊!但是正面對着人家,良兮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傻愣愣地乾笑:“咳咳,咳咳。”
楊公子也跟着突匹地輕笑一聲,帶點不屑。這讓良兮感到呼吸一滯,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你怎麼不說了,是不是跟別人懷的野孩子!”楊公子臉色變得巨快,方纔還彎彎翹起的漂亮的脣角此時因爲氣憤而發顫,眼珠子裡也反射出危險的紅色。
呃,這個像不像是男人被戴了綠帽子之後的表情?姑且算是吧,良兮突然懷疑起這個楊公子的品味來,你說他這麼有錢的男人怎麼不找個富家女,偏偏要跟村姑卯上。或許是另有隱情,搞不好這個楊公子就是喜歡這個類型的也說不定,良兮抓不準他與之前的良兮是怎樣的關係,只好隨機應變,走一步算一步。
“你覺得可能嗎?我要是有什麼不守婦道的行爲表現,你不早就把我剁了,這我還哪敢啊。”呃,這麼說合適嗎,不管了,看他的表現再說吧。
“那我問你,那日黃昏,你和誰在一起,做了什麼?”楊公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似乎只要她一撒謊他就能看出來,冰冷冷的質問讓良兮心下一寒。
“哪日?”
“兩天前的這個時候。”
兩天前……黃昏……正好是被蛇咬的那天,穿越來的那天,等等,這麼說不是這副身子之前做的不守婦道的事情咯?難道是她自己?當天被蛇咬了以後幸好有那個“辰某”救了她,不過一起從山上滾下來了……良兮想到這裡忽然一拍腦門:“呀,你指的是這個啊!”
楊公子像兇狠的餓狼,露出尖尖的“獠牙”:“哼哼,這等事情做了都能忘掉,安良兮,這世上也就你能做得到!”
“噗嗤——”良兮忽然樂了。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倒是能確定一件事了,那便是楊公子必定不會拿她說砍就砍,說剁就剁,因爲他與之前的良兮關係非同一般。
見到她笑得那麼開心,對方更火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良兮這時已經不那麼怕他了,不知道爲什麼一看到氣鼓鼓的楊某人,她就玩心四起。不知道爲什麼,這世上,有些人生氣了會讓你感到害怕有些人笑了會讓你感到恐怖,至於楊公子越是生氣良兮越不畏懼他。
“只是個路人甲罷了。”良兮一嘆,說的很平靜。
楊公子的面色稍緩:“我說了再看見你就要剁了你,現在……你說怎麼辦呢?”
良兮笑道:“那就先剁了我的腳吧。”
“笑話,見血封喉,哪裡還容得商量!”他皺了皺漂亮的眉,疑惑道,“不過……爲什麼是腳?”
“哎,我中了蛇毒必須砍了這隻腳,不然巨毒攻心啊。”
“什麼,真的假的?”楊公子的傲慢不可一世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他的神色有些緊張,“怎麼又被蛇咬了!”
又,又,看來這個身體確實很倒黴,居然總在悲傷的事情上讓人用“又”字來形容。良兮想到前途是一片灰暗,不由沒好氣地道:“是啊,不過被那個路人甲解了。”
“解毒需要那麼解麼,至於兩個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來個親密接觸的嗎?”
“本來是不用的呀,但解着解着就那樣了嘛……”
“你……”
良兮發現越解釋越混亂,乾脆不說了,找了半天沒找到凳子,不對啊,今早出門的時候貌似還有很多椅子的……最後,良兮只得不顧周圍那一排人的大驚色變,一屁股坐到楊公子的貴妃椅上,舒服得像只小貓似的蜷縮起來。話說自打穿越到這裡之後,良兮好懷念那真皮沙發和席夢思啊。
手上忽然有一道冰涼的觸覺,硬邦邦的東西磕着她的手腕。
良兮一驚,睜開眼睛。
“哎——”首先看見居然是放大了的楊公子的臉,害她嚇了一大跳。
“這個翡翠鑲金的鐲子是我的傳家之寶,仔細收着了,丟了就剁了你祭它。”
明明方纔還是一臉溫柔的天使,怎麼轉眼就成爲魔鬼了?可是,傳家之寶這麼重要,任是哪個女子收到這麼貴重的禮物都會很感動的收下而後或許會慢慢愛上這個男人,可爲什麼要是一個有婦之夫送給她的呢!良兮心心念念地想要轉變,不願意再走老路,因爲實踐證明那是不歸路。
於是良兮試着反抗了一下:“我……”
楊公子復又威逼利誘道:“摘下來也要剁了你。”
“……”良兮便不再動作。翠綠的流光,盈盈亮澤,綴上奪人光目的金色花紋……看着這個光鮮富貴的翡翠鐲子,向來愛美對首飾沒有誘惑的良兮暗暗發出一聲感慨:好吧,即使不能一輩子擁有,至少現在擁有。
楊公子滿意地笑笑,而良兮驚訝於他的一個淺笑竟然也充滿魅惑:“青嬸,我吃了飯再走。”
“好嘞。”
良兮詫異地看着從廚房踱步而出的青嬸,不可置信般:“青嬸——原來你一直都在……”
“哦,良兮回來了呀,楊公子等了你好久的。”
“我的天——”居然對侄女被人在家裡大肆欺負充耳不聞!良兮要懷疑青嬸跟楊公子有沒有可能是一家的了。
真是想不明白,從青嬸對他的態度和城裡那些百姓懼怕的程度來說,楊公子不是應該很有錢有勢的麼,居然還要留在這個破村子、這麼小戶的人家蹭飯吃,說出去絕對會被視爲精神錯亂。
在這個小小的飯席上,青嬸爲了顯示其熱情好客,將從良兮那搜刮來的酒取來,點頭哈腰地給楊公子敬上。
良兮瞥了一眼極品家釀,酸酸地一句:“姓楊的都是水性楊花、挑三揀四,肯定不會喝,給他都是浪費。”
楊公子先是聞了聞味道,蹙了蹙他細長的眉,之後隨手將酒杯遞給良兮,諷道:“論水性楊花,我怎麼比得上良兮呢哦。這酒如馬尿,正是良兮之最愛,就留給愛妾吧。”
馬尿……最愛……良兮感到一陣惡寒。
好好的酒啊,想當時那個滿臉堆滿肥肉的掌櫃還獻殷勤般特地留給她的極品家釀啊,如果那酒驛掌櫃聽到他所謂的極品被別人諷成馬尿,不知會作何感想。
青嬸呵呵笑着打起圓場:“這與白府上的酒自然沒法比,楊公子就當是賞個臉吧。”
楊公子陰寒的目光盯着她:“這還要良兮捨得。”
哼,話是曲意逢迎低聲下氣,可這語氣尖聲尖氣怪異得似乎只要良兮稍稍點個頭就會屍首異處。如此脅迫之下,“呵呵,怎麼會捨不得呢,你喝你喝……”繼而,良兮暗暗發出低聲的怪叫,“死姓楊的,咒你全家喝酒被嗆!”
“良兮!”青嬸斥道。
不是吧,罵得那麼輕也被聽見了?
白楊把美目一橫,低笑道:“你跟姓楊的有仇嗎,要不要我幫你把全天下姓楊的都賜一死。”
“有那麼好商量?你……”良兮惑道。
“良兮不知道嗎,你以後的夫君姓白,叫白楊,出自濁世的翩翩佳公子白楊。”
“啊你你你叫白楊?那爲麼別人都叫你楊公子?”
白楊停住完美的笑容,滿臉鄙視地瞪了她一眼:“難道你喜歡別人叫你小白姑娘?”
良兮仔細想了想,最後乖乖地搖了搖頭。確實不好聽,跟叫白菜白癡一樣,可良兮不得不佩服起白楊這麼具有預知性的見解,遠觀到小白這一詞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