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打嗎?”
樑左用怪異發音說着韓靖教他的幾句本地話臺詞。
泰斯特率先半跪在地上,嘴裡喃喃。他所說的話樑左聽不懂,卻讓周遭主教大主教,以及一旁的荷魯斯都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聖靈使者,我等誤將使者看做邪靈使徒,還請懲罰。”
韓靖合上書同聲翻譯說。
樑左不由露出佩服的神色,這老頭子還真是一號人物,能屈能伸,看到事不可違立刻及時停止,以敗者姿態求和。
“他說,三神器無法傷及你分毫,所以你一定是聖靈使者,之前冒犯和錯誤判斷,都是之前和你戰鬥的那位奧卡姆的主意,他和荷魯斯並不想要直接動手。”
韓靖繼續道。
樑左也不追求誰是誰非。
眼下奧卡姆已經被自己翻山錘正面擊中,當場就已震碎五臟六腑,以肉體形態生命來說已經死亡。
將黑鍋都推給死者,這是一向做法。
“那個荷魯斯也說,他不知是聖靈使者降臨,還請你寬恕和指引福音。”
韓靖說話之間,周圍上千人都匍匐在地,不敢直視眼前倆人。
真是荒唐,樑左心裡失笑,明明一分鐘前自己還是一介異端,他們口口聲聲要燒死和審判自己,可轉眼自己就變成了他們的精神領袖,是來拯救和指引他們的救世主。
信仰這種東西一旦凝固,還真是容易被控制。
“爲什麼?”
韓靖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一樣,看向樑左:“因爲他們所有的世界觀都是來自於‘聖靈教’,對他們來說,聖靈教就是他們人生的啓示和對自我審視的方式。打個比方,計算機的計算方式是二進制,0和1是其中唯一的元素,所以計算機理解一切數據和運算都是以0和1來架構。你眼中的3,在它眼裡卻是二進制的10。也許你看起來十分愚昧,不過他們只能夠理解到這樣的程度,因爲世界觀和認知體系的限制……”
經過搭檔的分解樑左有些明白了。
在地球,認知體系變成了科學爲絕對主流,可在C71,聖靈教認知體系卻是神學。一切福祉對他們來說都是聖靈恩賜,一切災禍也都是聖靈的懲罰與警示,本質上並無差異,只是效率和實際認知程度上的確存在巨大差距。
唯有一套完整的認知體系才能夠成爲所有信徒思維的共同信仰。
“交涉我來。”
韓靖直接說。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進入泗海城。
原本在城牆上圍觀窺視的王權士兵們好奇地看着爲首的兩位年輕人。
連三教首都不敢和他們並排齊驅,主動落後一步距離,這就是階層的區分,後面是大主教,主教,教長,浩浩蕩蕩一大羣,所過之處平民們紛紛跪倒在地,誠心祈禱,瘋狂地想要過來觸碰“神蹟”。
不久前士兵們接到了軍隊命令,禁止他們去外面,聖靈教的內部事務由他們自己完成。士兵們只能夠看到那裡燃起驚天火焰,彷彿發生了一場劇烈爆炸,而後就沒了後續。
“他們教宗早就消失了,據說是被聖靈感召而走。”
韓靖一路給樑左轉述着。
“是崑崙徵召了?”
樑左靈光一閃。
“有這個可能,根據他們的描述,和京介不太一樣,也不排除做過僞裝。”
韓靖手持崑崙之書,侃侃而談:“正是因爲教宗離去,現在三教首沒有定下誰是教宗,需要大主教們參與到選拔之中來,所以抓捕我們這樣的異端就變成了很重要提升威信的手段。”
進入聖靈教教廷後一路往下,經過了幾層地下牢獄,樑左看到不少人可憐地看着自己,或許以爲自己也是過來跟他們作伴。
“放了他們。”
樑左說。
泰斯特趕緊說是,立刻讓主教給囚犯一個個打開牢籠,並且叮囑他們記得,這是“聖靈使者”的恩賜。
不過這番討好遇到完全聽不懂他的話的樑左可沒什麼用,而聽得懂的韓靖又不會被這種小把戲博得好感。
最深一層由層層鐵門鎖住,兩旁點燃火燭,瀰漫着一股潮溼寒冷的氣息。
“裡頭就是使徒了。”
韓靖說。
泰斯特和荷魯斯將三神器湊在一起,緊閉的大門緩緩自行打開。
裡頭很是空曠,中央處有一座柱狀高臺,一具有些恐怖的活屍被鐵索捆在柱子上。他腦袋被一個球狀鐵盔整個罩住,上面有一排出氣口,樑左能夠聽到氣流從小孔之間流動產生的聲音。使徒的雙腿自膝蓋以下被斬斷,末端被包紮後用鎖鏈穿透,上面還有些烏黑色血跡。在他下身則是有一個鐵桶,讓他能夠隨時排便。使徒左臂齊肩而斷,右臂則是被砍斷之後縫合在肩頭,手指尖還在燃燒着微弱火焰,將他皮膚烤得龜裂開來,黃紅粘液沾滿皮膚。
根據泰斯特的說法,使徒自從被捕獲之後就被教宗大人親自關在這裡,最初教宗大人是砍斷了使徒四肢,避免他能夠掙脫枷鎖逃走。後來又發現如此一來他生命力在不斷下降,爲了能夠長期淨化使徒,教宗親自將使徒右手臂縫合,以聖火灼燒,用痛楚來警戒和懲罰使徒,十指的痛楚往往是最讓人難以承受的。
用痛覺來壓制使徒內心的暴虐與邪神。
這就是教宗採取的方式。
樑左走到使徒身旁,嗅到一股濃郁的肉類被灼燒味道,血腥味反而變得很淡,還有一個就是惡臭與腐爛味,他甚至看到有蛆蟲在斷肢處爬行。使徒身下的便盆散發出一股噁心味道,樑左卻發現了一個異常。
泰斯特趕緊解釋了一番,不安地看向韓靖,他知道,這纔是大人信任的人。
“他說,每天他們都會用藥物擦拭,不過依舊有蛆蟲,可能是因爲環境潮溼的原因。”
韓靖轉述之後眼睛突然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他體內的氣‘橋’被人徹底破壞了。”
樑左點點頭:“我也發現了,那位教宗有些手段。”
說着,樑左突然伸手捏住對方的鐵盔,雙手一撕,鐵盔下的真容露出來。
那勉強能辨認是一張中年人的臉,只是嘴脣被鐵線封住,上面已經有了被反覆拉扯開的跡象,滿嘴都是血污,他的眼睛卻很平靜,接觸到外面的光線讓瞳孔微微收縮,眼淚自然而然流出來。
和描述的京介不一樣。
韓靖也確定。京介偷偷投射的身體是一具高級女性軀體,哪怕整容和變性別有些東西也無法改變,那就是“投射軀體”的特殊之處——由於是精心培育的,軀體內細胞十分緊湊精密,和自然而來的軀體截然不同。再一個,投射軀體細胞是不會衰老的,只會增加或者減少。十年時間對於高級軀體並不會有任何影響,只有生與死兩個狀態。
“教宗大人……”
身後傳來一聲顫顫巍巍的呼喊。
泰斯特和荷魯斯都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