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謙的雙腿是被人打斷的。
他的次貨充好騙術在蓬萊夜市被識破，逃跑時被抓住，讓他印象深刻的是，竟然是一個地球老兄出賣了他。那人之前還和唐子謙稱兄道弟，說要好好關照他，的確是關照了他。
“這就是蓬萊的生存法則，抓住你能看到的東西。”
那老兄一臉抱歉從貨主那裡收到一筆錢，輕鬆地快步離開。
唐子謙已經別無退路，他被人綁成一個十字架，固定在鐵架上。
他徹底慌了：“老大，這位老大，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賣的是假貨……真的，我沒有故意騙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賣的假貨。”
將臉藏在帽下陰影的人露出雪白牙齒。
“不過是爲了找個藉口處理一下你而已，看你不爽，明明那麼悲慘，卻還要裝作過得不錯。究竟是什麼給了你自信，在蓬萊這麼跳脫？你很自信，覺得一定可以提前擺脫麻煩，這雙腿一定跑得很快。”
他手指唐子謙的小腿上移動，輕輕揉捏着骨頭、膝蓋，讓唐子謙渾身發毛。
“的確很健康。”
帽子人點點頭，彷彿確鑿了自己的猜測，語氣中透出一股高興。
“你眼睛也很亮。”
乾枯的手指觸碰到唐子謙的眼眶，將他的眼皮往下拉扯，唐子謙渾身都在發抖，由於過度恐懼甚至話都無法說出口。這人是一個造法者，自己在他手中毫無反抗之力……媽的，他媽的，來個人幫忙！
對了，對了！
唐子謙彷彿抓住裡救命稻草：“我認識幾個朋友！他們願意付出代價救我，這位老大，我可能冒犯了你，付出相應代價是合理的，我請求能夠讓他們幫忙贖回我的罪孽……求你了，求你了。”
他聲音都在顫抖，喉嚨呼吸都要被音節堵塞，鼻涕都在忍不住滲出來。
“尾指銀戒樑左？”
帽子人手指稍微停頓：“的確有這個人，不過也是自身難保，被通緝到處流竄……”
他突然科科笑起來：“蓬萊的人誰不是呢？我們都是一羣喪家之犬，被崑崙趕出來，只能在這原本是夜魂的地盤混日子……唐小子，今天我教你一課，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通過理論上的價值進行交換，尤其是你毫無還價資格的時候。原本我是準備卸掉你一條腿，現在我改主意了，還是兩條一起斷掉比較好，那樣一來你就會知道真正殘破的人應該是怎樣的表演，在蓬萊夜市你也可以演得像一點。”
帽子人從大麾下摸出一柄小巧的鐵錘，對準唐子謙左腿膝蓋砸去。
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讓唐子謙發出一聲撕裂喉嚨的慘叫。
那股刺入脊椎深處的痛楚與刺痛感讓他身體劇烈掙扎，被鐵鏈深深勒住，只能夠劇烈顫抖着，皮膚與金屬摩擦出血痕，皮破，流出血來。
唐子謙惡狠狠盯住帽子人，牙齒都咬出血來。
不斷瀰漫，海浪一樣層層疊疊的痛楚令他清醒，他要記住眼前不共戴天之仇的人的樣子，終有一天，手刃大敵！這將是他餘生唯一的目標！
帽子人彷彿看到了美妙的畫面一樣，一邊一節節敲碎唐子謙雙腿膝蓋骨頭，一邊手舞足蹈，唱着唐子謙聽不懂的歌謠。
“痛楚是多麼美妙啊。”
帽子人說着怪異的話。
“你知道嗎？像我連痛楚都感受不到……”
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張猶如補丁一樣縫補起來的臉，一雙眼睛裡閃爍着讓人心悸的目光。
“你運氣好，得罪的不過是我這樣一個廢人，廢人是無法廢了其他人的。所以給你長點記性，這雙腿我收下了。”
補丁人摸出一把刀將唐子謙膝蓋以下的腿給截斷，又撒上藥粉，唐子謙傷口處一陣發癢，斷口處迅速結痂，杜絕了被醫治重新恢復如初的可能性。
“可我就沒你那麼好運了啊，小子，你知道嗎？我得罪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夜先生‘星蠍’，被剝奪了痛覺，每天如同行屍走肉……哈哈哈哈，行屍走肉……”
他將小刀刀尖從唐子謙左眼眶往下畫了一道傷痕。
“痛覺，只有沒有了你纔會明白你失去了什麼……”
喃喃自語的補丁人神色恍惚：“看到你痛，痛了，就說明還活着……真好。”
他臉上露出一股怪異的笑容。
說着補丁人手中多了一團柔軟球體，他將球體舉起，球體在他手中破碎，變成一團流動的金色火焰，從頭往下澆落。他在火焰之中毫無反應，好像不過是一場來得迅猛了一些的大雨。
“能夠在臨死之前再體驗一把痛覺，謝謝你了，小子。”
補丁人竟然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在火中一點點化爲灰燼……
唐子謙再次痛醒時身上的枷鎖已經消失，沒有了補丁人的加持，道具用不了多久就會失效。
他咬牙爬到了補丁人死亡的地方，用手指感應着還未消散的溫熱能量，眼睛裡涌出淚水。
王八蛋，他媽的！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沒法報仇了。
這纔是對方對自己的真正懲罰。
就像是補丁臉人知曉自己永遠沒法去向夜先生“星蠍”報復，他自稱一個廢人，不敢向比自己強悍太多的人揮拳，只能夠在弱小者身上體驗到復仇的快感。繼而獲得虛假慰藉。
由於藥粉徹底封閉了骨骼與血肉，唐子謙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原裝雙腿。
在那以後他也曾有機會再次重生腿部，可他最終沒有這麼做，而是裝上了很不方便的輔助義肢。
因爲他要用這雙被人奪走的腿時時刻刻警示自己。
逃跑是沒用的。
不要再玩弄所謂的小聰明。
在真正亡命之徒面前，任何理由和邏輯都是蒼白無力的，要生活下去沒有任何捷徑，只能夠自己變強。
幾年內他以麪包師的身份到處賺錢，刻苦求學和鑽研術士之路，廢寢忘食。
漸漸，他終於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在蓬萊夜市，唐毒師之名聲名鵲起，他製造和附魔的道具都帶有極強的毒性，獲得了殺人越貨習以爲常的蓬萊衆人一致好評。
過去的唐子謙也慢慢被大家遺忘。
如今只有一名年輕有爲的毒師術士。
當韓靖找來時，唐子謙不由想起過去的經歷。
被稱爲廢物的自己曾說過，一定要讓韓靖求着自己加入他們。
唐子謙半開玩笑半試探道：“加入麒麟沒問題，不過我沒有忘記我幾年前說的話，我說過，會讓你跪着來求我加入。”
韓靖直接跪在地上，不帶猶豫的。
“那你現在滿意了嗎？”
唐子謙吃驚之餘也恢復了慎重：“你們的誠意我收到了，以後請多指教。”
他將這位前輩拉起來。
唐子謙總算意識到以前自己爲什麼不被韓靖看中，他對於追逐目標的覺悟比自己可要強太多。
爲了明白這個道理，他付出了雙腿。
另一方面，他也終於打破了自己無法前進的桎梏——
此時麒麟駐地，唐子謙朝衆人拱手。
“唐子謙，見過麒麟諸位。”
羊歸寧點點頭：“韓靖向我和豪哥推薦你，我們查看了你的資料後發現可以試試。能否適應這裡，跟上大家的節奏，就要看你自己了。如果遲遲無法達到我的要求，我會立刻讓你離開。”
“明白。”
唐子謙露出謙卑靦腆的少年笑臉。
“請諸位盡情鞭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