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海靜的話,傅箏暫時打消了墮胎的念頭,然後就是更平靜的等待。
王府中靜悄悄的,無人知道葉跡翎的命令,直到第三日,管家張毅到達馨香園,指揮下人開始收拾東西,府中人才知,似乎出事了。
其實收拾,也不過是收拾傅箏的衣物,隨嫁帶來的一些習慣性常用的物件而已。
看着瑾珍玉珍、海靜諾妍裡外的奔走忙碌,傅箏坐在竹椅上,表現的淡然若定,可心裡的疼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三天來,她再不曾見過那個男人,也不曾聽到關於一點他的消息,雖是同在一個高牆大院裡,卻已如陌生人,他終於聽從了她的話,讓她走,她該高興的,不是嗎?不在同一個屋檐下,不用擔心出去走走會巧遇,以後各過各的,不是很好嗎?他再有多少女人,都與她無關了……
“王妃,您的東西都打理好了,您可看看,還需要帶什麼?”張毅不知何時近前,輕聲問道。
遊離的思緒被拉回,傅箏茫然了數秒,才搖頭,“沒什麼,讓海靜諾妍檢查吧,她們檢查好了,那便行了。”
“是,奴才知道了。”張毅答道。
“什麼時候……走?”這一句話,傅箏問的很遲疑,本該是雀躍的事,奈何那個“走”字卻難以出口,而終於在說出後,她卻無法面對的迅速偏過了臉去。Pxxf。
張毅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明天早膳後,奴才送王妃到別院。”
明天,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在這院裡生活了一個來月,這裡的一草一木,她剛熟悉了,便要離開了,萬千的愁緒涌上心頭,眼睛突然酸澀,傅箏起身回房。
夜墨濃重時,突然颳起了大風,樹枝拍打着後窗子,夾雜着風聲,發出“嗚嗚”的響聲,像極了女人的哭咽,聽在耳中,甚是淒厲。
傅箏從睡夢中被驚醒,坐於牀頭,抱着雙腿,身子忍不住的瑟瑟發抖。今晚她睡的早,丫環全被打發下去了,而平日又睡的沉,哪怕雷聲轟鳴也吵不醒她,可是今夜,卻突然醒了過來。
風聲不止,且越刮越狠,門外諾妍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公主,你睡着了嗎?風很大,要不要奴婢進來陪你?”
“公主!”
傅箏聽到了,可是不想說話,就那樣抱膝而坐,披散着長髮,空洞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晶亮,渾濁無光。
諾妍的敲門聲,和激動的詢問聲,突然停止了,而後除了風聲,再無聲響。
門,悄無聲息的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閃身而入,步子輕的,未發出一絲響動,簾帳被掀起,矗立在牀前久久,那低頭呆坐的人兒,都仍是無動於衷。
似是受不了這樣的漠視,來人忍不住輕咳一聲,就是這一聲,驚醒了傅箏,她豁然扭過頭來,擡眸看他,黑漆漆的光線,她看不清他,卻從那一聲咳嗽裡,知道是他。
原以爲,他不會再來了,管家說了,早膳後送她走,那個時辰,她知道,他是在宮裡的,所以定不會與她相見。
現在……
久久的,相顧無言,聽着外面依舊肆虐的風聲,傅箏恐懼的心,卻漸漸鬆下來,化作平靜,終是,他先擡起手,輕顫着撫上了她的臉,指尖觸及到那一抹冰涼時,他心如被碾過的疼,低啞着嗓音,薄脣輕啓,“怎麼哭了?”
“……害怕。”久久的,傅箏才動了下脣瓣,而後偏過臉,躲開了他溫熱的大手。
葉跡翎返身至桌前,點燈,而後再回來,俯身將傅箏攬入懷中,把她的臉,壓在他胸前,不看她,仰起頭,輕聲叮嚀,“以後這樣的夜,讓丫環守在跟前,燃着燈入睡。”
“好。”這一次,傅箏答的很乾脆,卻有更多的眼淚流出,丫環相陪,與他無關。最後一夜享受他溫暖的懷抱,所以她允許自己放縱。
“東西……都拾掇好了嗎?”他沒話找話,實不想在無話可說時,黯然離開。
傅箏輕應兩個字,“好了。”
“……阿箏,你恨我吧,我不是個好男人,是我辜負了你……”葉跡翎輕勾脣,一抹深濃的苦澀,自嘴角溢開,眸中有水光浮動。
傅箏緊咬住了下脣,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葉跡翎垂下眸來,定定的凝視着她,那灼熱夾雜着苦痛的目光,讓她無所適從,她欲躲開,他卻將她抱起,往大牀的裡側放了放,然後鬆了她,站在牀邊自行寬衣解帶。
傅箏楞楞的看着他,半響,才找到自己的舌頭,“你,你幹什麼?”
“累了,在你這裡睡一晚。”葉跡翎答她,褪至裡衣時,猶豫了下,想褪掉,又癢癢的住了手,而後上牀來,掀起錦被躺進去。
“你,我,我們不……不能再在一起睡。”傅箏結巴着,無血色的雙頰,染上羞人的紅暈,他們不是決裂了嗎?
葉跡翎蹙眉,看着她好一會兒,才波瀾不驚的道:“只是睡覺,不做什麼,這幾日公事繁忙,四更就要起。”
“哦。”聽見他如此回答,傅箏緊張的心,慢慢放鬆下來,卻也被一股失落感包圍着,她緩緩躺了下來,側轉了身子,留了個脊背給他。
葉跡翎盯着她的後腦,嘴角的苦澀愈發的深濃,最終,閉了眼去睡。
聽着身後他均勻的呼吸聲淺淺的傳來,傅箏方纔敢回身,隔着半個枕頭的距離,呆呆的看着他的臉,在心裡,一筆一筆的刻畫着他的模樣。
外面的風聲,在一陣肆作之後,終於換成了電閃雷鳴,而後是瓢潑大雨,雨點拍打着樹枝,這在寂靜的深夜裡,猶顯得恐怖和不安。
然而,若是她一個人,興許會嚇壞了,可是看着身旁熟睡的他,她卻無一絲懼意,彷彿有他在,她便勇者無畏,然而,今夜可以,明夜呢?後夜呢?以後的每一個颳風打雷下雨的夜,誰會陪着她?
對的,他說了,丫環可以陪着她,而他不會……他還有更重要的人需要陪……
四更時分,葉跡翎醒來,揉着惺鬆的睡眼,他極不情願的坐起身,呆坐了稍許,眸光偏過去,落在熟睡的傅箏臉上,她是面朝自己的,而且與他距離極近,他猜想,她該是半夜習慣性的睡在了他身邊,她心中,定是對他不捨的,不然,也不會一直哭……
忍不住的,他又躺下來,第一次如此賴牀的不想起,生怕驚醒她,他輕輕的抱她入懷,將吻輕輕的落在她的額頭,然而,只是這樣的輕吻,已激起他滿身的燥熱,彷彿與她身體一相碰,他便情難自已,如此,他的吻,貪心不足的移下,劃過她的鼻,貼上了她的脣,卻是再不敢動作,只睜着眼睛看她,她長而捲翹的睫毛,像蒲扇一般垂下,她自然的體香,一縷縷的撲入鼻中,他一陣心旌盪漾,舌尖情不自禁的伸出,舔抵着她的脣瓣,這輕柔的癢意,令她在睡夢中,輕攏了眉頭,發出一聲嚶嚀,“嗯……”
葉跡翎被嚇到,忙逃似的離開她的脣,氣息紊亂,俊臉染上尷尬的紅,等了一會兒,見她沒什麼動靜,像是又睡熟了,才心虛的又試圖想吻她,想着再吻一下,就起牀穿衣離開,然而……
“夫君!”
一聲輕喃,卻帶着質問的語氣,傅箏豁然睜開了雙眼,如墨染的黑瞳,直直的看着他,使得他驚駭的僵住,俊臉潮紅一片,如做錯事被逮住的孩子般,手足無措,囧的半響才憋出一句話來,“你,你醒了……”
“如果我不醒,你打算幹什麼?”傅箏平和的問,語調裡沒有一絲起伏,只有她自己清楚,方纔她有多麼的不捨得睜眼,以爲自己是做春夢了,睜開眼來,才發現她真的在他懷中,他也真的吻了自己。
一句話,問的葉跡翎楞住了,腦袋空空了好一會兒,才極不自然,又頗帶委屈的道:“本王又沒幹什麼,不準碰,還不準親一下麼?”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眼神,竟令傅箏突然心軟下來,她垂了眸,雙手不自覺的拉高被子,把自己包裹嚴實,不再尖酸,只是輕柔的道:“幾更天了?你該去上朝了吧!”還回回道。
“四更了。”葉跡翎回答,眼眸裡的光,在她防範的動作下,漸漸灰暗,默了一會兒,鬆開了她,默默的起身穿衣下牀。
臨走時,他背對着她,輕聲道:“到了別院,好好養胎,有時間,本王會去看你。”
傅箏怔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
久久的,等不到回答,葉跡翎放棄了等待,大步跨出了房門。
傅箏無力的閉上眼,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般,眼淚又似止不住的清泉,汩汩而流……
早膳,只吃了幾口,便沒了胃口,在倆丫環的乞求下,傅箏勉強又吃了半碗粥,最終擱下筷子,然後起身。
張毅來了,問安之後,便通知起程。
隨傅箏走的,有海靜、諾妍、瑾珍、玉珍還有希萍,其它的侍衛下人,早在昨天已入駐別院。
阮玥和胡秋潔候在大門上,胡秋潔溫婉客氣的道別,阮玥語氣明顯尖酸了幾分,眼角的光,流露着不屑與譏諷。
傅箏笑容甜美,“日後夫君的起居生活,就勞煩兩位側妃了,我這懷孕的王妃,還能遭遣,真是丟人呢!望兩位側妃瑾記教訓,千萬別步我的後塵纔是!”
胡秋潔隨和的點點頭,“妾身瑾記,王妃慢走。”
阮玥曬笑一聲,“恭送王妃!”
傅箏上車,丫環們跟着上來,馬車駛動,往城郊而去。
到達別院時,傅箏已在車上睡着了,被諾妍喚醒,迷糊着下車,大門上空無一人,進去才發現一排侍衛和下人在裡面候着,站成兩列,恭敬的跪地請安,“恭迎王妃!”
“免禮!”
“謝王妃!”
衆人起身,傅箏挨個打量過去,竟詫異的發現,宋梓墨和尹奕也在,四目相對,那兩人有禮的拱手,眼角的餘光,卻往傅箏身後看去,傅箏一楞,不禁瞭然的回頭,就見海靜和諾妍不自在的微紅着臉,隱隱有着嬌羞的囧迫。
傅箏含笑不語,張毅上前,領着往臥房走去,一干丫環們便去收拾帶來的行禮,見傅箏走遠了,尹奕才磨蹭着到諾妍跟前,悄聲問道:“妍丫頭,是不是感覺有驚喜?”
“有你的頭!”諾妍厥着嘴回他一句,咬牙道:“你怎麼提前不告訴我一聲,害的我以爲……”
“以爲再難見到我了嗎?”尹奕失笑的挑眉,語帶戲謔道。諾妍翻整包裹的動作停下,站起身,撩一把髮絲,眼眉彎起,笑的甜美,“是啊,本姑娘是想,昨天很突然的聽到管家說,駙馬爺讓公主暫住別院去,這暫住是多久,誰也說不準,那麼,本姑娘興許就會有很久的時間,不用再看到你了,多美的事兒啊!”
聞言,某人嘴角勾帶起的笑,刷的就掉下來,黑沉着臉道:“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從現在起,恐怕你要忍到胃疼了!”
“尹奕你——”
“咳咳!”
一道突來的咳嗽,將諾妍氣急敗壞的指責打斷,兩人回頭,宋梓墨尷尬的站在一米處,抽搐着臉道:“尹兄,輪你值崗了!”
尹奕氣結,“宋兄,你就不能替我值一會兒嗎?我還沒教訓完這死丫頭……”
“咳咳,那什麼,我要幫海靜拾掇東西去,她在喊我呢,你還是自己值吧!”宋梓墨很抱歉的說完,快速閃人!
尹奕氣的滿臉鐵青,扭頭狠狠的瞪一眼諾妍,低聲甩下一句,“回頭再收拾你!”便大步朝大門方向走去。
“切,還不知道誰收拾誰呢!”諾妍鄙視的吼回他,一彎腰繼續幹活。
而另一端,傅箏看着佈置精美的臥房,惆悵鬱結的心,終於有了一點點舒暢,試着坐了下牀,柔軟舒適,只不過,不像單人牀,而是大的足以容納四個人睡,看着這牀,她竟是想到了三個字:夫妻牀。
頰上悄然浸染了紅暈,傅箏慌忙起身,往窗前走去。
臨窗而立,眺望遠方,偶爾有熱鬧的街市聲傳來,只聽張毅在旁介紹道:“這一處別院雖靠近郊區,但四面臨街,有些喧譁,王妃嫌吵的話,可關上窗,隔音還是不錯的。”
“郊區?是南郊還是北郊?”傅箏隨口問。
張毅答道:“回王妃,是南郊。”
“哦,我記得,京畿驛館的方位就在南郊吧,那這裡,離驛館近麼?”傅箏又問,不禁想到,南陽到達,應該也是先住驛館的。
張毅卻由她的話,驚了驚,暗吞了下唾沫,才小心的回道:“是,有些近。王妃暫且休息,奴才還得出去張羅一番。”
“嗯,你去忙吧。”
“奴才告退!”
張毅退出來,額上冷汗淋淋,房中那一夜擺放的東西,包括牀上的褥子被子枕頭,他爲免萬一被王妃認出來,全部換了新的,可聽到驛館這個詞,還是心驚肉跳,只怕王妃會由此聯想到什麼,真是撒下一個謊,便得千方百計的用其它謊去圓,而他又怎麼也想不通,王爺何必把王妃放在這座宅院裡,可以在別處另外再購置一座啊!
長嘆一息,細細又交待了下人一番,張毅又去向傅箏辭別,返回了恭親王府。
葉跡翎這一日,直到掌燈時分纔回府,面對空蕩蕩的馨香園,駐足良久,才落寞的離開,回去拙園。
刻意讓自己忙碌,忙到這個時辰,手下的官員全都告辭回府了,他才磨蹭的出了軍機處,心情極不好的坐上轎子。
以往,就算他們吵了架,就算他們在冷戰,他也是一忙完,就毫不耽擱的回來,哪怕故意不見她,起碼知道她就在他的身邊,他的心也安定的,可是此時,他知道,她離他很遠,遠到他不能一伸手,就觸及到她……
“王爺,阮側妃來請!”
“不見!”
葉跡翎加快了步子,帶着怒意的吼聲,駭的身後的池秋驚了驚,然後悄然退下。
浣霞院裡,阮玥砸碎了一堆的物什,整張臉都扭曲成一團,“我就不信,那個賤女人能有九條命,還有她的賤種,休想生下來母憑子貴!”
胡秋潔站在旁邊笑,閒適的彎腰聞着花香,懶懶的道:“你還有機會嗎?得了,安份守已吧,總之,那女人不在王府了,你見不着她,下不了手,但王爺總歸不會被她纏着了,她剛走,王爺許是心情不好,你在這個時候去捅馬蜂窩,難怪會被馬蜂蟄了!”
“哼,你這是幸災樂禍呀?那你整個高手段的,給我瞧瞧!我就弄不明白了,那女人才侍奉王爺一個來月,怎麼就這麼輕易的懷上了呢?先前的兩三年,咱們倆人在王爺身下承歡的次數加起來也不少,怎麼就誰也懷不上呢?”阮玥冷哼,眼裡遂即泛起了嫉妒的恨意,忿忿不平的說道。
胡秋潔聞言回頭,頓了頓,輕笑道:“倘若我二人身體都正常的話,原因,你該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