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平陽不敢!”聽得這番冷嘲暗諷,傅箏心中一緊,忙擺低了姿態,乖順的請罪。
葉跡舜側目,表情淡然,語氣卻生硬了幾分,“母后誤會平陽了,她懷着身子,可能是不太舒服,歇歇便好。”
“是嗎?希望如此。”太后傲擡了下巴,眼神一閃間,恨意濃濃,凜冽如刀般,似要將傅箏一寸寸凌遲,對這個可能會毀掉她兒子的女人,她絕不會手軟!
心中這般想着,太后玉指上鮮紅的豆蔻輕敲着銀筷,眸光作不經意的掃過下方的南陽,嘴脣微翹起,心下冷哼,平陽倒是聰明,躲過了那個位子,然而,好戲便在後頭,南陽那個蠢貨倒是湊巧幫了她……
傅箏強作鎮定,心裡其實已緊張萬分,今日,一步錯,可能就萬劫不復,她到底敢不敢吃菜?莫說她沒帶銀針,就是帶了,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又怎麼驗毒?
葉跡舜雖說正經的在看着臺下的表演,但心思都在傅箏身上,眼角的餘光瞥到她的遲疑猶豫,驀地明白了什麼,遂不動聲色的說道:“朗青,把朕的這幾道菜,各夾些給恭親王妃嚐嚐,御廚給朕做的,味道定勝於王妃的,王妃一定喜歡吃。”Pxxf。
“是,皇上!”郎青躬身,應道。
傅箏心頭一梗,沒敢去看葉跡舜,卻忍不住眼底酸澀,這個男人懂她……
太后緊攥了雙拳,面色一瞬間沒忍住,竟泛起猙獰,兒子是她險些搭上命生下來的,絕不允許有人搶走她的兒子!
臺下,歌舞表演歡快,葉湘琳快樂的加入進去,跟着舞姬翩然起舞,興起時,還拉了白紫菱上場,引得全場更加註目,紛紛叫好,太后的目光也終於不再死盯着傅箏,而是看向了葉湘琳——除了皇帝外,她唯一珍愛的女兒!
“好!”葉跡舜龍顏大悅,帶頭鼓掌,眼尾瞟向傅箏,傅箏晶亮的眸子,亦閃動着流光溢彩,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她回看他,脣邊的笑容擴大,微點下頭,又去看葉湘琳。
同是公主,她的生辰,卻從來都是母妃一人幫她過,親近的太監宮女圍着她跳舞,如此歡鬧一天,父皇從不來參加,只派人賞她一件東西而已,旁的人更不會來,除了二皇兄,如果當日他在宮裡,便是一定會來的,但很多時候,二皇兄都不在,不知被父皇派出京做什麼了。傅箏看着看着,心中不禁低落起來,她明年正月的生辰,母妃不在,誰會記得?葉跡翎他……會不會知道?正胡思亂想間,葉跡舜的聲音,卻夾雜在宮曲中,輕飄飄的傳過來,“平陽,你生辰在正月二十,是不是?”
傅箏驚愕,“嗯?皇上怎會……怎會知道?”
“朕自然知道,禮部呈交和親國書時,上面有你的生辰八字,朕不知怎麼就記住了!”葉跡舜輕笑,執起高腳翠玉杯,將透明的液體,緩緩倒入喉嚨,連帶着內心的苦澀,盡數喝下。
傅箏無語凝噎,怔怔的盯着臺下,心思紛亂如麻。若沒有葉跡翎,沒有蕭遙,她會不會愛上葉跡舜?可惜……無從得知,因爲她的生命裡,早就除了那個男人,再也裝下不其它男子,包括肖夜。
一曲歇停,葉湘琳大放光彩,興沖沖的奔上來,雙手展開,伸向葉跡舜和太后,嬌俏的臉上,滿是喜悅幸福,“母后,皇兄,我要禮物來啦!”
“這丫頭真不知羞,朕還沒主動給呢,你就激動的來要了,真是的!”葉跡舜笑不攏嘴,寵溺的數落道。
“哎呀,皇兄日理萬機的,我擔心皇兄會忘記嘛!”葉湘琳小嘴一厥,笑的更歡了。
太后笑道:“行了,哀家的禮物,就是挑個好日子,把你嫁出去!”
“啊?母后……”葉湘琳驚訝,繼而羞赧的小臉通紅,上前挽住太后的手臂,撒嬌的跺腳,“琳兒纔不要嫁,琳兒要一直陪着母后!”
太后故意扳起臉,“喲,你還記得要陪母后啊?母后可是一天到晚想見你都難呢!”
“這話朕同意!”葉跡舜插話進來,笑道:“民間有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朕想,琳兒最想要的禮物,就是駙馬吧?”
“皇兄——”
“哈哈!”
“母后——”
葉湘琳羞囧無比,卻情不自禁的悄悄看向依然坐在角落裡的穆流星,偏巧他正看着她,朝她微微一笑,她忙低了眸,心如小鹿亂撞般,加速跳動着,臉頰紅的能滴出血來。
她這細小的變化,自是落在了葉跡舜和太后眼底,兩人相視一笑,葉跡舜大聲說道:“衆所周知,三公主的貼身侍衛穆流星是先帝欽命的,伴在公主身邊四年,深得公主之心,朕將遵從先帝指婚遺命,在今日三公主生辰上宣佈,冊封穆流星爲三駙馬,明日正式下詔,擇日完婚!”
此言一出,葉湘琳眼中跳躍着激動,卻羞澀的連頭都鑽進了太后的臂彎裡,衆皇家親朋,皆在震驚之餘,紛紛拱手祝賀,“恭祝三公主!恭祝三駙馬!”
傅箏不無意外,雖早想到穆流星可能做駙馬,但乍聽到這消息,仍是驚的半天回不了神,先帝遺命?這是怎麼回事?這麼看起來神秘的侍衛,竟是先帝安排下的嗎?
而角落裡的穆流星,在聽到這宣佈時,深邃的黑眸中,快速閃過一抹不受控制的錯愕,雙拳緊捏着,臉色悄然白了幾分,這樁喜事,太過突然,他……
善於隱藏情緒的穆流星,在片刻間,已恢復一慣的冷淡,從容步出,近前恭敬的跪下,朗聲道:“穆流星謝主隆恩!”
“平身!”
“謝皇上!”
太后笑意吟吟,“流星,哀家和皇上送琳兒的禮物,你滿不滿意?”
“回太后,流星很滿意,能娶到三公主,是流星的福氣。”穆流星稍擡眸,拱手微帶笑意,不論方纔心緒有多複雜,此時說這話,卻是情真意切。
堅守四年,發誓不爲任何女人動情的他,卻早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那個瘋瘋癲癲的迷糊丫頭,希望,他真能娶得她……
“那你給公主送什麼禮物啊?拿出來,也讓哀家瞧瞧。”太后黑眸眨動,脣邊揚起意味深長的笑。
這個賜婚,當然不是偶然,能利用的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葉湘琳已悄悄露出了頭,期待雀躍的看着穆流星,穆流星抿脣而笑,“流星準備的禮物,要去外面才能看到,請皇上太后移駕至蘭溪齋外的碧湖畔。”
“嗯?在碧湖畔哪?到底是什麼啊,如此神秘!”葉跡舜的好奇心被勾起,當即便站起身來,朗笑道:“大家都隨朕一起去瞧瞧三駙馬的禮物吧!”
“是,皇上!”
葉跡舜帶頭,大踏步往外走去,太后由葉湘琳攙着,所有賓客跟上,傅婕心急,也忙着獻殷勤,打算趕去攙太后,卻突覺肚子不舒服,臉色頓時難看,抓住一個隨侍宮女,悄問道:“我想如廁,去哪裡?”
中笑笑來。“請王妃隨奴婢來。”宮女小桃含着笑,微一福身道。
“好。”
傅箏本已走到殿門口,卻在前面的人羣裡沒看到傅婕後,心中莫名的不安,忙回頭去尋人,只見傅婕的衣角,正閃過大插屏,往內殿走去。
“不好,會不會……”悄聲嘀咕間,傅箏終是放心不下,退回來匆忙去追傅婕,她想,傅婕最愛熱鬧,此時非但不看熱鬧,反而跟着宮女往內殿走,是不是有事呢?
大殿裡,片刻間,所有的人,便全都去了碧湖畔,連宮女太監都一併跟去,空蕩蕩的無一人!
傅箏穿過大插屏,兩邊都是走廊,一下子看不到傅婕和那名宮女,便焦急的左右張望,並小聲喚着,“皇姐!皇姐你在哪兒?”
聽不到迴應,卻突然聽到一聲低沉壓抑的尖叫,而下一刻,似叫喚的人被捂了嘴巴,而生生的被切斷,傅箏大驚,此時放眼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所有的宮人都因葉湘琳生辰,而被調去了前殿,她依着叫聲判斷,人應該在左面長廊的盡頭拐角那一邊,幾乎是立刻便邁出了步子,然而,又陡然生生的打住,心中的惶恐,如洪水漫延過大腦,她害怕到極致,要不要去看?如果真有危險,怎麼辦?
可是,傅婕有危險,說不定,馬上就會死,也說不定,現在便……傅箏不敢再往下想,頭皮發麻,手腳冰涼,理智告訴她不能去,應該馬上往外跑,跟瑾珍她們在一起,但是,讓她眼睜睜的看着傅婕出事而不去管,她的良心,怎能安穩?
想到此,她毅然邁出了步子,並悄悄將手探到衣裙裡,捏住了匕首的把柄,一步一步接近那聲源所在處,想放信號彈,但這不是露天,信號發不出去,跑出去叫人,又來不及,只能硬着頭皮上,希望只是她緊張過度,虛驚一場……
彼時,碧湖畔邊,無數的紙鳶飛天,構成皇宮奇景,其中最大的一隻亮紅色的紙鳶上,赫然寫着醒目的大字:琳公主,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