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肖夜突然從後面追上來,擋在了她身前,擔憂的看着她,“公主,你怎麼了?臉色似乎不太好……你方纔提的那個人,微臣考慮…”
“肖將軍,那個人……不用查了!”傅箏用力的吸氣,說完,牙齦一咬,攥緊雙拳,朝驛館正堂走去。
“公主!”
肖夜迷茫,原地楞了幾秒鐘,立刻提步跟上,瞧着傅箏的臉色,心中隱約覺出她該是知道了什麼,難道……難道是已經知道那男人是誰了麼?
“王妃!”蘇培元從椅上站起,看着突然邁進來的傅箏,忙躬身行禮,“王妃請上座!來人,奉茶!”
“不必了,蘇大人,我馬上就要回王府了,聽說方纔遇到的男子,竟是大鄴的海寧王,平陽有眼不識泰山,真是失敬,想要來拜會海寧王,不知他此時在何處?”傅箏目光搜尋了一圈正堂,除了蘇培元與丫環下人之外,再無外人,不禁拐了個彎兒詢問道。
蘇培元稍楞下,便答道:“回王妃,在王妃與肖將軍離開後,海寧王便也離開驛館了,此時,下官不知王爺在何處。”
“哦,那好,我便告辭了!”傅箏臉色僵了僵,微笑着說道。
“下官恭送王妃!”
“蘇大人留步,我自己回去便好,叨擾蘇大人了!”
傅箏客氣的說完,轉身朝外走去,肖夜自是跟上,臉色卻極不好看,跨出大門時,終是忍不住上前,低低的問她,“是那個人嗎?”
“不確定。”傅箏如此答道。
肖夜看着她,心中似有萬隻螞蟻在咬,心痛的從喉中擠出話來,“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兒?爲何……”
“別問了,在我沒有讓你做什麼事情之前,你稍安毋躁,因爲,我只是推測,而沒有實在的證據。”傅箏快速眨動着眸,沒讓溢在眼底的淚水落下,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快走幾步,逃似的鑽進了轎子。
等在轎旁的倆丫環,倆侍衛,及轎伕皆一言不發,起轎,調轉方向,朝恭親王府而去。
肖夜挺立在原地,墨眸緊緊的閉起,額上爆出了青筋,此刻,他真想一劍抹了脖子,大鄴人氏……還用問麼?肯定是在大鄴發生的事兒,他竟沒有保護好她,他真該死,真的該死!
軟轎徐徐而行,經過鬧市街時,原本晴朗的天氣,竟突然變得陰沉,幾道閃電破空而下,一陣電閃雷鳴之後,竟下起了瓢潑大雨!
“趕快避雨呀!”
“快跑啊!”
百姓們紛嚷着,凌亂的奔跑着,攤販們急切的收拾着東西,這突來的雨,使得原本熱鬧的街市,變得擁擠不堪,人人都在急於奔回家,或者是躲在哪個房檐下避避雨,所以,不時有推擠跌到在地的哀嚎聲傳來,還有小孩兒的哭叫聲,連着豆大的雨聲,將轎子裡的傅箏,吵的腦子嗡嗡作響。
轎伕們想加快腳程,卻因雨勢太大,眼前如白霧一般,看不清楚路人,而被迫慢行,兩名侍衛無奈的抹着臉上的雨水,朝四周望着,尋找着合適的地方能讓他們先躲躲,然而,但凡空餘的屋檐,都被百姓所佔,根本沒地兒可藏!
“這該死的雨!”
諾妍咒罵着,雙手搭在額上,只擔心這淋了雨,傅箏肯定會生病,瞅一眼已淋溼的轎子,心裡急的上了火,海靜腳下突然一滑,跌在了地上,全身早就溼透了,扭到了腳,痛的眼淚混着雨水大肆的流,諾妍被雨淋的說不成話,急的忙去扶她,誰知,突然又有百姓衝過來,似是沒看清她們幾人和轎子,直直的撞了上去!
“啊!”
轎伕一個沒站穩,立刻朝地上跌去,轎子傾斜,侍衛趕着去扶轎,哪知道,卻踩絆在了轎伕身上,頓時幾人跌做一團,轎子直直的倒了下去!
“公主!”
模糊的聲音,被雨聲覆蓋住,傅箏被跌的七葷八素,額頭磕在了轎櫺上,頭皮一陣發緊,她咬咬牙,艱難的爬起,打算先爬出轎子再說,然,一隻大手,卻在朦朧的雨霧中,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臂,驚愕間,她來不及思考,便被一股重力拖出了轎子,然後,只覺頸間一痛,便失去了全部的知覺!
“公主!公主!”
諾妍和海靜掙扎着爬站起,轎伕和侍衛也互相攙扶着起身,一干人急急的奔到轎前,將轎簾掀起,透過灰濛的大雨,卻發現轎中竟空無一人!
“王妃……王妃呢?”
“公主!我家公主呢?”
“公主!”
“王妃!”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懵了,震驚的四下找人,將轎子擡起,裡裡外外都不見人,周身的百姓已漸漸散去了,諾大的一條街上,就剩下他們,在大雨中焦急的一聲聲呼喚着!
“王妃——”
“王妃——”
“公主——”
諾妍哭成了淚人,跪倒在地上,“怎麼辦?公主去哪裡了?之前明明在轎子裡的,丟了,竟然丟了!”
海靜大吼着,“我去西邊,諾妍你去東邊!”
侍衛和轎伕們也分散開來,全然顧不得身在雨中自己會生病,只知道,若是王妃尋不到,王爺怕是會摘了他們的腦袋!
天地間,灰濛一片,隨着雨勢的又漸增大,天色變成暗黑,舉目,幾乎無法視物。
…………
彼時,拙園裡的燈籠,燃的正亮,走廊裡掛了長長的一排,在昏暗的天地間,照亮了一方。
葉跡翎還在忙碌,書案上擺放着兩大摞公文,各關口的駐軍,正到了一年一審的時候,他掌管軍機處,又因摔傷腿、大婚而耽擱了一段時日,所以,公事自是繁忙。本應在宮中軍機衙門處政的,因早上的敬茶,他又把公事帶回了王府。窗外的柳條,不時的拍打着窗子,書房裡的燭臺,也忽明忽暗,攪的葉跡翎心中一陣煩燥,“來人!”
張毅應聲進來,似本就有話要說,神色焦慮的率先開口,“王爺,這雨下這麼大,不知王妃的轎子是在路上,還是在驛館呢!奴才正想要請示王爺,要不要派人去接?”
“王妃離府多久了?”葉跡翎屈指揉了揉額心,舒緩着滿身的疲憊,雖問的漫不經心,心中卻沒來由的緊張起來,右眼皮也似在跳。
張毅答道:“回王爺,超出一個時辰了,可能是被大雨耽誤了,王爺莫急……”
“本王急什麼?”葉跡翎倏地打斷,臉色不豫的盯着張毅,冷硬的道:“派人接什麼?本王定的時限,若她和肖夜少說幾句話,早該按時回來了!”
“王爺……”
海出出到。“行了,退下吧!”
“是!”
張毅蠕動着脣,遲疑着,無奈向外退去,然而,才關上書房門,便聽得裡面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似是拳頭砸在桌上的聲音……
葉跡翎鐵青着俊臉,幾步走到窗前,望着那仍舊下個不停的大雨,右眼皮似乎跳的更快了,此時,腦中竟滿滿都是她的臉,該死的,幹嘛非要出府?非要找肖夜?他應該……應該派人把肖夜請來,給她請到馨香園,讓他們卿卿我我個夠!
“王爺!”
門上,突然響起了拍打聲,張毅的聲音急急的傳進來,“出事了!王爺,不好了,王妃失蹤了!”
葉跡翎一震,幾步走到桌前,俊顏已是難看至極,“進來!”
隨同張毅進來的,還有派去保護傅箏的兩名侍衛,三人朝地上一跪,連頭也不敢擡,侍衛全身溼淥,上下牙齒打着顫,抖的連話都說不完整,“稟,稟報王爺,奴才們護送王妃回府途中,經過東街時,突然,突然下起了大雨,百姓擁擠的厲害,轎子傾倒,待奴才們從地上爬起去扶轎時,竟發現王妃不在轎子裡,失蹤了!”
“失蹤?”
“是,奴才們尋遍了整條東街,都不曾尋到王妃,實不知王妃去了哪裡,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王妃竟然就不見了!”另一侍衛微微擡頭,說完,又磕下了頭去,“王爺,奴才們護主不力,請王爺重罰!”
葉跡翎默然,陰霾的臉上,隱隱泛起駭人的冰寒,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地上的侍衛,凜冽如刀,“連個人都看不住,本王留你們何用?”
“奴才該死!”侍衛似是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原本因淋雨發白的臉,一下子又白了好幾分。
葉跡翎一甩錦袖,腦中陡然想到了那瓶假死藥,及肖夜想帶傅箏逃跑的事兒,不禁身子一顫,難道……難道她今日非鬧着要出府,便是與肖夜私奔嗎?
“王爺……”
“丫環呢?”
張毅剛要開口,葉跡翎的怒吼聲便隨之搶斷,“平陽公主身邊的那兩個丫環呢?她們在哪兒?”
“回王爺,丫環海靜和諾妍在尋人時昏倒了,奴才已差轎伕將倆丫環送回了馨香園,似是發燒了!”一名侍衛戰戰兢兢的說道。
“丫環還在?”葉跡翎緊繃的神經稍稍鬆了一下,傅箏待那倆丫環跟親姐妹似的,那一夜屈服於他,便也是爲了保住丫環的命,所以,萬不可能丟下丫環跑掉,那麼,人究竟去了哪裡?
侍衛點頭,“是的。”
葉跡翎眸色突的一沉,冷聲道:“你們可知驛館大周肖將軍的動向?”
“回王爺,王妃與肖將軍談話之後,便上轎回府,奴才們離開時,肖將軍還在驛館。”侍衛如實答道。
葉跡翎額上青筋隱現,一甩錦袍,朝外走去,“張毅,備馬!”
“王爺,您要出府?現在下大雨着……”
“閉嘴!平陽公主若就此失蹤尋不到人,大周便會立刻反咬一口,本王怎麼跟皇上太后交待!”
張毅激動的話,被葉跡翎狠戾的吼聲,嗆回了肚子,當下不敢再勸,急忙站起,奔出去準備馬匹和雨披去了。
蒼茫雨霧中,空曠的青石板路上,馬蹄聲“噠噠”的響起,馬上的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如離弦的箭,一縱即逝!
驛館中,肖夜聽聞恭親王到來,急急而至,他知道,定是有關傅箏的事,否則,該是蘇培元前去恭親王府拜見,而非葉跡翎冒雨突襲!
“肖將軍,平陽今日來找你,只見過你一人麼?”看到肖夜,葉跡翎安下了一半的心,至少傅箏的失蹤,不是與肖夜私奔,斂了斂眸,他如此平靜的問道。
肖夜一怔,墨眸涌上擔憂,立刻問道:“駙馬爺,不知此話何意?公主是出事了,還是她……”
“無事,本王只是隨便問問。”葉跡翎淡然一笑,負手朝外走去,“出府辦事路過驛館,便進來走走,打擾肖將軍了,本王告辭!”
“駙馬爺……”肖夜看着那道纖長的背影,眉頭緊鎖,心中隱隱感覺不對,想了想,提步跟上,試探着說道:“公主來此,問了我一些事情,便乘着轎子回恭親王府,天氣有變,不知公主此時,是否已順利回去?”
“可能吧,或者已經回去了。”葉跡翎一腳邁出門檻兒,卻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輕笑道:“肖將軍,平陽身子骨有些弱,連接宣了兩晚太醫,若她再有事找將軍,煩請將軍移駕恭親王府,可好?”
“是。”肖夜緩緩低下頭去,再不敢多問什麼,面前的男人,雖是笑着與他說話,那雙眼神卻太過凌厲,在傅箏不貞的帽子下,他除了做好臣子的本份,再不能想其它。
蘇培元由管事撐着傘,立在大門上恭候,遠遠瞧着葉跡翎大踏步走來,心中的鼓,“咚咚”直響,他不是第一天混官場,能讓恭親王這個時候親來驛館,定是發生了嚴重的事,而這事,只能與不久前來此的平陽公主有關。
“下官拜見恭親王!”
“免禮!”
“謝恭親王!”蘇培元起身,悄悄看向葉跡翎,那一張冰冷的俊臉,令他雙腿都有些發抖。
葉跡翎睥睨一眼,“蘇大人,是冷麼?”
“回王爺,下官不冷,下官……”蘇培元緊張的有些語無倫次,葉跡翎的氣場太強大,只一個眼神,他便承受不住,卻又急着想撇清關係,免得大周公主出什麼事,會怪在他頭上,便囁嚅着脣,小聲探問道:“王爺,王妃她……”
“她如何?蘇培元,本王問你,平陽公主到此,有何異常?除了與肖將軍獨處說話外,還見過哪些人?”葉跡翎一針見血的問道,以他的分析,傅箏的失蹤,不是自己跑掉,就是被人擄走,現在顯然是後者。
聞言,蘇培元一驚,心中原本的忐忑不安,竟似成真,當海寧王提出要見平陽公主的時候,他當時只想到海寧王風流,直到海寧王離開後,他想起平陽公主的傾世之顏,再想到海寧王與恭親王之間的宿怨糾葛,當即一顆心便沉了下去,現在聽此話音,定是平陽公主出事了!Pxxf。
“蘇培元!”
一聲厲吼,將蘇培元震的回神,瞧到葉跡翎鐵青的俊臉,忙道:“王爺恕罪,下官正在回想,今日……今日王妃還見到了,見到了……海寧王!”
“什麼?”葉跡翎心中暗驚,俊眉立刻蹙攏,嗓音壓低了一分,問的有些急切,“海寧王到此做什麼?他不是離京辦差麼?他見到王妃說了什麼?”
“回王爺,海寧王從京外剛歸來,至驛館暫歇片刻,正巧遇到了王妃到來,下官要出去迎接王妃時,海寧王提議要一道去瞧瞧王妃,他與王妃之間也沒有交談,後來王妃隨肖將軍走了,海寧王便也離開驛館了!”蘇培元據實以告。
葉跡翎抿脣,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雨中,不斷的有雨水從蓑衣上滴落,神情肅穆,緊鎖着眉頭,不知在思索些什麼。蘇培元雖撐着傘,卻仍有半個身子也已全部淋溼,池秋池冰立在馬前,靜等着主子出來。
久久的,葉跡翎纔開口,“蘇大人,此事需慎言,萬勿張揚出去。”說完,便一轉身,朝馬匹走去。
“王爺!”
蘇培元怔楞間,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又追上去,急急的低語道:“下官記起來了,王妃臨行前,曾到正堂來找過海寧王,雖不曾說什麼,但下官瞧着王妃神色略有異常。”
“本王知道了。”
葉跡翎點點頭,一躍上馬,繮繩一甩,朝城中心而去。
身後,飛濺起水漬無數……
肖夜自一堵背牆後閃身出來,在蘇培元轉身之際,箭步上前,陰冷着眸子問道:“蘇大人,可曾是我朝公主出事了?”
“肖將軍!”
蘇培元驚楞下,他不知肖夜都看到了什麼,又或者聽到了什麼,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恭親王妃她,她……”
“她到底怎樣?”肖夜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冷厲的駭人。
蘇培元嚥了嚥唾沫,想起葉跡翎的告誡,搖頭道:“本官不知,恭親王不曾說,本官自是不知曉。”
“哼!我朝公主若有危險,你們大鄴難辭其咎!”肖夜冷哼一聲,豁然回身,疾步至屋中取了長劍,帶了兩名部下,連蓑衣也顧不得披上,便策馬追去!
雨,漸漸小了,潺潺雨霧中,又見快馬飛馳,今日,註定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