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傅箏終於踏上出宮的路。
煎熬的等待,在馬車駛出宮門的一剎那,傅箏的心,纔算落了地,有些無力的靠在車壁上,心中的結,剪不斷,理還亂。
伸手探入懷中,摸着那枚玉佩,冰冰涼涼的觸感,就如葉跡舜龍袍上的冰涼,傅箏掏出玉佩,在手中舉了舉,還真想再砸下去,這玉佩於她,不是好事,反倒無形中增加了她的壓力,然而,砸又砸不得,這玉佩主人最後說的那句話,帶了魔音般,時時刻刻縈繞在她心頭,提醒着她,不僅不能砸,還要妥善的保存好。
當然要藏好,若是這枚玉佩被葉跡翎發現,保不準兒又會罵她不知廉恥,說她勾引皇上,她可不想聽他的侮辱,輕嘆一息,傅箏將玉佩遞給旁邊的人,“海靜,幫我藏起來,別弄丟,別弄壞,更別讓人發現。”
海靜接過,疑惑的低頭看去,卻見玉佩上刻着一龍騰飛的巨龍,下方是一個楷體小字“舜”,心中吃了一驚,再看傅箏,只見她已閉上了眼睛,楞了楞神後,海靜把玉佩揣入了懷中。
這一夜,躺在牀上,傅箏再度失眠。
心思,比昨夜更加的煩亂,進了一趟皇宮,她煩燥的心情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加重,這原因,自是因爲大鄴皇帝葉跡舜。
她怎麼都想不通,他那麼一個掌控天下的男人,怎麼就會看上她一個非完璧的女人呢?男人不是都重視自己的女人是否完璧嗎?至少,現在和她關係最近的男人裡,葉跡翎就嫌棄她不潔,因此還賞了她一巴掌,那麼相比起來,皇帝真的比葉跡翎好,至少不嫌棄她,還承諾要給她三千寵愛,說對她一見傾心……
只是,做皇帝的女人,便是妃嬪,而他的後宮,妃嬪自是無數,再多的寵愛,也要分給別人好多,輪到她身上,又剩下多少?
因爲有十年前的情,她從未想過,她有一天會和母妃一樣,做皇帝的女人,而是想着,與遙哥哥恩愛比翼,君爲磐石,妾做蒲葦,執手一生,不負如來不負卿。
如今,不幸嫁給了葉跡翎,至少,他的大宅門裡,女人沒有後宮多,她不用疲於應付,讓自己成爲滿腹心機、手段毒辣的女人。
想到此,傅箏輕輕一笑,其實這些,都不是理由,最大的理由,還是因爲遙哥哥,因爲她心中早已住進了人,所以,任誰也再無法取代,反正嫁不了遙哥哥,那麼她寧願保持現狀,和葉跡翎在一起,誰也不談感情,只談責任,他因責任關心她,她因責任順從他,比如……她已決定了,待他回來,若他還堅持要她,她躲不了一世,便順了他,大不了……大不了再疼個死去活來,幾天走不了路而已,他一旦碰過她,看到了她的無趣,索性興趣就消失了,日後各過各的,再不來煩她了!
葉跡翎……
一時,從葉跡舜想到葉跡翎,便由此想到了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事,便不禁在亂想,他這會兒在哪裡,在做些什麼,此時,是睡了,還是忙公事,又或者,身邊有哪個女子伴寢……如阮側妃這般的女子,風情萬種,肯定很會取悅他,討他歡心,那時分,他肯定不是對着她時那張陰沉的臉,肯定是笑容滿面,很溫柔,很溫柔的……
思緒停在此,傅箏突然感到些許的落寞,雙手揪緊了錦被,心口莫名堵的慌,身子滑下,枕在枕頭上,恨恨的低咒了聲,“葉跡翎,你個無恥的混蛋!”
罵完,傅箏用力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去睡,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無恥的男人,在昨天吻了她之後,可能昨晚,或者今晚又同樣在親吻別的女人,脫別的女人衣服,和她們做那種羞恥的事情……
與此同時,距京畿百里之外,最大的軍隊虎嘯營中,某處主帳徹夜燭火不熄。
“王爺,該就寢了,都快子時了!”池秋添了燭臺,看着葉跡翎仍在奮筆疾書,不禁小聲提醒道。
葉跡翎頭也不擡,“你羅嗦什麼?這是明早要發往軍中各部的,耽誤下怎能成?”
池秋不敢再多嘴,只能繼續添茶,默默的守在一旁,直到一盞燈又燃盡,葉跡翎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身子靠後,疲憊的微閉上眼眸。
池冰上前,手勁適中的給他捏肩,池秋去鋪牀,端水侍候他洗漱,此次離京,是因爲虎嘯營中,主將剋扣軍餉嚴重,激起了士兵的憤怒,理論時,主將言辭霸道,拒不承認,還要抓了帶頭的兩名副將,結果士兵羣雄激憤,雙方大打出手,主將被誤殺,軍營亂作一團,有部分士兵怕朝廷降罪,棄甲出逃,軍心不穩,此事百里加急上報朝廷,皇帝便派了恭親王親自前往虎嘯營,壓制處理。
池秋暗歎,其實,這事不大,派個兵部尚書爲欽差大臣,便能解決了,士兵要的只是求個公正,並非存心叛亂,卻不知爲何,皇上竟點名親派他家王爺連夜出京。
“王爺,好了,可以睡了。”洗漱完畢,池冰扶起葉跡翎,往牀上走去。
似是看出池秋的心思,葉跡翎不置可否的一笑,“你們懂什麼?凡事有弊必有利,楊傑被殺,主將便得重新任命,本王既到此,又豈能放過安插的機會?調離十日,本王要做的事,一樣也少不了,又有何損失?”
聞言,池秋池冰恍然大悟,立刻欣喜的點頭,“是,還是主子有遠見,奴才們愚鈍!”
“好了,夜深了,都退下休息吧!”葉跡翎擺擺手,躺了下來。
“是,奴才告退!”
倆人剛要退出,池秋突的想到了什麼,轉回身,手虛握成拳至嘴邊,“咳咳,主子,晚膳那會兒,徐副將悄悄告訴奴才,他安排了兩個姑娘,若是主子有心思,就寢時就給主子送來……”
“倆姑娘,你倆一人一個,賞你們了!”葉跡翎輕吐出一句,閉上了眼睛,“本王困了,不許再吵,出去!”
池秋池冰愕然,不過也在預料之中,他們主子,其實真的不好女色的,府裡兩個側妃,也才一個月只去屈指可數的幾次,大部分的時間裡,主子都是睡在拙園的,睡前到宜園看看薔薇花,然後心情似喜似悲的回去拙園,一個人默默的入睡。
只是,兩人相互對視一眼,賞他們,就不必了吧!
翌日。
傅箏今早賴牀了,反正那倆側妃只在初一和十五來給她請安,所以,她也不必早起,頭一次懶洋洋的躺在暖被裡,補她失眠兩晚的睏意。
待到日上三竿才起時,聽到希萍和諾妍一邊做刺繡,一邊在說悄悄話,大意是廚房幫忙的花娘突然被管家調走了,然後調來了一個新幫工。
“諾妍!”
傅箏輕喚一聲,秀眉微攏着,關係到廚房,該是與瀉藥的事有關,難道管家查到是花娘麼?
“公主,您醒了!”玉也也傅。
諾妍頰上綻出大大的笑容來,幾步走過來,拿了傅箏的衣裙,侍候她穿衣的當口,欣喜的說道:“公主,那會兒宮裡來人了,皇上賞了公主好多東西,什麼人蔘啊,鹿茸啊,金銀珠寶啊,首飾玉器啊,反正一大堆呢!”
“啊?皇上賞東西?”傅箏愕然,心中大驚的同時,皺眉道:“那你怎麼不叫醒我?”
諾妍厥了厥嘴,“奴婢說是要叫醒公主啊,可是傳旨送東西的公公說,不必打擾公主,所以奴婢就沒有叫醒公主了!”
“那些賞賜在哪兒?”傅箏有些不悅,拿人手軟,她既要拒絕皇帝,就不能要人家的賞賜,不然,可就有虧欠了!
“管家和海靜正在清點入庫呢!”諾妍指了指外面,見傅箏並沒有高興的表情,便也收了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傅箏無語,憋悶了稍許,才道:“呆會兒叫管家來見我!”
“是!”
洗漱用膳後,管家便候在了一旁,微低着頭,那張臉,就跟他主子差不多,面無表情,不慍不喜。
“管家,那些皇上給的賞賜,你全部入王府的帳,不必撥到馨香園來。”傅箏直白的開口,恬淡的說道。
聞言,張毅微有吃驚,擡了擡眸,不解的道:“王妃,這是皇上給王妃的,奴才怎敢撥入王府庫銀?”
“嫁夫隨夫,我的東西,都是夫君的,皇上賞我,也就是賞給夫君的,我吃穿用度,自有夫君供給,多餘要那麼多銀子玉器首飾,也沒什麼用,你只把藥材給我留下一小部分就好了,以免我園子裡的丫環下人病了,用起來也方便些。”傅箏說到此,頓了頓,又笑道:“對了,挑些首飾,給阮側妃和胡側妃送去,大家共同侍候夫君,該是有福同享。”
張毅更是驚詫,爲難道:“那王妃呢?這些首飾可是名貴的很,皇上聖旨點明給王妃的,怎能……”
“我的首飾很多的,從大周帶來不少,你想留給我,就隨便挑幾件也行,以免皇上知道生氣,其它我真用不着。”傅箏淡笑道。
張毅拱手,“是,奴才依王妃的意思先辦,然後等王爺回府,請示王爺後再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