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她走得好累

這件事似乎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騷動。

老閣主走火入魔,臨終前將偌大的寐宇閣交到了少閣主欷華手裡,於是接下來又有了成堆的事情要欷華親力親爲。

若然取來了喪服,但管家卻沒有讓琴奏去送老閣主,在欷華公子掌管寐宇閣前,所有的人都要聽命於閣主夫人白鳳嬌。琴奏曉得,白鳳嬌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自己嫁給她兒子欷華。只是琴奏沒想到白鳳嬌會將事情做得這麼直截了當。

“我不會同意華兒娶你的,即便是妾,你也不夠格。”白鳳嬌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冰冷,雖然穿着白色喪服,但卻依然美豔。

“夫人,這話,您跟琴兒說不頂用。”琴奏倒不是有心要跟白鳳嬌頂撞的,她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從來,決定一切的就不是她琴奏,而是欷華公子,他可以要她生,也可以要她死。在爹將她遺棄在雪地的時,她的命便真的不再是自己了。

白鳳嬌眯着眼,面色倒說不上什麼難看,“你若是乖乖離開,我便把解藥給你。”果然,琴奏忍不住搖頭,身上那些傷口早就好了,即便當時失血很多,但她不該一直使不上力氣,這麼看來,老夫人的確是對她手下留情,沒有派人要了她的命。對於此刻的琴奏來說,取她命,實在是極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記憶從過往中抽出。琴奏看了眼躺在牀榻上的那道玲瓏有致的身影,忍不住伸出手去撩過帳子,烏髮襯得那一張蒼白卻又豔麗的容顏叫琴奏連着心魂都一處顫了起來,終究還是回到了起點啊。

她的呼吸極弱,眉心間帶着一抹黑氣,看上去很不好的樣子。琴奏輕輕抓過牀上女子的手。她記得,她的一雙手漂亮極了,如同美玉一般,當初欷華公子是那樣喜歡寶貝着,只是現在——

琴奏低下頭,卻又難過地別開眼,不忍卒讀。手背上交錯着數道月牙白的疤痕,掌心更是鋪滿了一層薄繭,貼在自己掌心上時,就好像握着一塊冰冷的沙

石,叫琴奏心底刺痛了。琴姑娘,不怕,什麼都可以養回來的,不就是一層繭子麼?用火鹼多泡上幾回也就能好回來了。

小心翼翼地將當初的琴姑娘,現今的喬小姐蓋好被子,如同之前每一個夜晚,琴奏看着牀上的女子,嘆了口氣,然後站起身走開,只是那背影顯得愈發消瘦且單薄,一股無力的蒼涼感從那垂下的雙肩透出來。

這兩年,她走得好累,也很辛苦啊!其實這些年,不止是她吧,琴姑娘也過得一點也不好。

當初老夫人將解藥丟給她,作爲一個曾被拋棄過的人,琴奏其實有着很深的求生慾望。老夫人的斷然拒絕正好給了琴奏一個臨陣退縮的藉口,她不過順水推舟離開寐宇閣罷了。

離開寐宇閣後的日子,她過得也不算太艱難,只是徹底不知道做什麼纔好。也就是那個時候她遇見了蕭逸書。

老夫人沒有給她什麼話別的機會,等她喝掉解藥,整個人昏昏沉沉時,便讓人將她擡着送出寐宇閣了。

這是她自進了寐宇閣後第一次走出寐宇閣。下人將她丟在荒野裡便回去覆命了,等她醒過來時,天色已晚。

那解藥制住了她的內力,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好回去,但起碼這一時半會兒她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琴奏並沒有多少獨自過活的本事,盤點了下身邊放着的那個小包袱裡的東西,她不知道是不是還要謝謝老夫人,那把情殤劍也靜靜地躺在一邊。

琴奏將東西收拾好就開始漫無目的地走着,走得很慢,她只知道不能停在原地,且不說留在原地會不會被人找回到,就是這片荒野也不知道會不會什麼危險。

好在琴奏的運氣很好。

天微亮的時候,她就遇上了早起揹着藥簍出來採藥的蕭逸書。

一身淡青色儒衫,下襬紮在腰際,一邊走一邊唸叨着藥草的名字,面容俊秀,十足一副書呆子模樣。但琴奏忘不了她在

晨曦中見到的那雙眼,裡面的清澈與善意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美的。

琴奏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雙腿沉得已經再也走不動了,腳上有火辣辣的東西在灼燒,那雙繡鞋早就磨穿了,她也不知道這樣子盲無目的究竟是爲了懲罰誰。受苦的是她,但走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不爲自己心疼了,這一切,是不是表示都失去了意義?

蕭逸書後來告訴她,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還以爲見到了鬼。

可不是,她被人丟出寐宇閣,醒來時只有一個小包袱跟情殤劍,她除了慶幸自己醒來時沒有遇見歹人並不奢求太多。可她一路走,這片林子可不算小,枝椏刮擦扯破了裙裾,雲鬢早就散亂不堪,蕭逸書沒被她嚇死也算是膽子挺大的。

琴奏第一次見到蕭逸書時,只問了他一句,“去最近的城鎮怎麼走?”蕭逸書揹着藥簍呆了好一會兒才往他來的那個方向點了點,“往這方向走上兩個時辰就能到最近的集市了。”然後,琴奏便不再多說什麼就拄着棒子繼續往前走。

蕭逸書這人的確是個傻子,看見琴奏渾身落魄,身上卻揹着一把殺氣騰騰的劍竟也不怕,隔着四五步的樣子一直跟在琴奏後頭。琴奏雖然暫時還沒恢復功力,但招式都還在,對付一個呆書生,也不至於落了下風。可琴奏知道對方也沒什麼惡意,所以也就不去管他。這條山路也不是她的,人家愛走遍走,她還不至於那麼霸道。

當琴奏被腳下一方石子給拐着狠狠地跌倒後,蕭逸書連忙追了上來,二話不說便從藥簍裡面抓出一把草藥用牙咬碎了之後,褪了琴奏的鞋襪抹了上去,然後順手摘了片葉子,綁好。

當蕭逸書停下手上的活時,琴奏的劍正好抵住他的喉,“滾。”琴奏的聲音不帶絲毫起伏,但裡頭的殺氣卻很濃。蕭逸書低下頭看着劍,然後忽然低聲驚呼了一聲,便又去翻藥簍,從裡頭摸出一隻瓷瓶,往琴奏手上撒了不少白色的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