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當空,涼風習習。
石崇離去後,綠珠在樓下心煩意亂地徘徊,被不安的情緒煩擾着,揮之不去。她索性上樓拿起碧玉笛吹曲,以求減輕自己的煩惱。一曲接一曲,吹着吹着,不由自主地開始反覆吹奏着羅成所譜的那些曲子。
綠珠正不知第幾次吹奏《別亦難》,她已沉迷;她心中萬千思緒和濃濃情愫融入曲中,綿綿的曲調悲涼清悽,送出一絲絲纏綿悱惻的悽婉,一縷縷依依不捨的愁緒,一道道孤寂無助的惆悵,聽之,令人倍覺月光的刺骨清寒,深感秋風的無情……
突然,園內鼓聲大作,綠珠禁不住渾身大震,雙手一抖,碧玉笛跌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彈了兩彈後,“軲轆轆”滾至她身後一個人的腳下。
那人俯身撿起玉笛,緩緩走向正背對她呆立在那兒的綠珠,柔聲道:“綠珠妹妹似乎心亊重重。”
綠珠渾身一抖,倏然回過身來,驚訝地看着來人道:“翔風姐何時上得樓來?”
被稱做翔風姐的女子年約三十五、六,着一身湖藍兼白對襟廣袖衫和長裙,一頭烏黑的頭髮梳成高髻,上面點綴着幾樣玉質頭飾;兩汪略微凹陷、美麗而嫵媚的明眸和那挺而輪廓分明的瑤鼻,突顯出其異域女子的風韻;兩道長長的柳眉漆黑如畫;大小適中,厚薄相宜的美脣生動性感;高挑豐盈,曲線突出的身材令人歎爲觀止!若非她那張白晰的瓜子臉上已令人遺憾、不經意地留下些許歲月痕跡的話,其美貌指數絕不遜於綠珠。
“吾已上來一陣子了。聽妹妹吹得如此專注,情囿其中,便不忍打擾。沒成想妹妹還是被這令人心悸的鼓聲給煩擾了。”翔風注視着一臉憂慮的綠珠道。
“翔風姐來此,想必不會僅是爲聽綠珠吹曲而來?”綠珠此刻心中有亊,神情顯得很是焦躁。
翔風走到綠珠跟前將玉笛還給他,輕嘆一聲:“聽聞衛尉大人因雲嫣不願屈從於他,將羅成一行人扣了下來,可有此亊?”
綠珠憂慮道:“正是。姐姐爲何問起此事?”
“據聞衛尉大人將雲嫣的母親也擄來相脅了,吾不明白雲嫣爲何仍毫不顧忌其母和羅成等人的安危,而拒絕衛尉大人。”翔風十分困惑的說。
“依綠珠看,雲嫣或許已有屈從之念,之所以如此,應是羅成不答應。”
“唉,如真是如此,這羅成不是這世上最癡情的男子,就是最愚頑之人。”翔風嘆道。
“或許他已有應對衛尉大人之法,既能救下雲嫣母親,又能攜美安然離去呢?”
翔風聽後,不由審視了綠珠一眼,問:“既然如此,妹妹爲何仍愁眉深鎖,心亊重重呢?”
“綠珠擔心衛尉大人已發現羅成等人有異,已開始對付羅成他們。”綠珠情急之下,坦言道。
“是了!之前的鼓聲應是召集武士的,羅成一行人危矣。”翔風語中惋惜之意顯露無遺。
綠珠一聽更是憂心似焚,忽然焦急的對翔風道:“是綠珠害了羅成,倘若綠珠不去給雲嫣送補品,就不會令衛尉大人生疑。綠珠要去勸阻衛尉大人,綠珠不能陪翔風姐敘話了。”
綠珠說着便欲下樓。
“妹妹不可!你如此冒然而去爲羅成求情,必會更令衛尉大人更加忌恨羅成,羅成想無亊都難了!”翔風立刻阻止並提醒綠珠。
“那眼下如何是好?綠珠怎能對此置之不理?”綠珠顯然已亂了方寸。
翔風見綠珠如此着緊羅成不由暗歎不已:唉,這羅成果然魅力不小!連綠珠也被他迷得七暈八素。遺憾沒能見上一面。
翔風正要寬慰綠珠時,卻聽見石崇在樓下問宋褘:“褘兒,聽見有何人進來?”
“沒聽見。”
“嗯?可兒怎麼會在這?翔風來了?”石崇見翔風的丫環在,不由問起。
“回稟衛尉大人,夫人在樓上與綠珠姐敘話,聽綠珠姐吹曲。”可兒回道。
“哼,夜晚也四處亂跑!”石崇不耐道。
“夜裡找啥人,跑到綠珠這兒來找?”翔風一面下樓,一面問。綠珠緊隨其後。
“羅成那小子殺了本尉十幾個手下後向這個方向跑來,如今不知去向。”石崇一臉憤怒,咬牙切齒道。
綠珠聽了頓時心中一喜一憂,喜的自然是羅成至少現在無亊;憂的是羅成殺了石崇的手下,石崇更加不會放過羅成。
翔風將綠珠的神情看在眼裡,不禁暗暗揺頭嘆息。
“莫非衛尉大人懷疑羅成躲在綠珠妹妹這兒不成?”翔風語帶譏諷。
“本尉是擔心綠珠纔來看看,汝少在這胡言亂語。”石崇怒斥道。
“好了,可兒,吾等回去了,明日再來與妹妹敘話。”翔風不理會石崇,兀自與綠珠告辭後帶着可兒離去。
“汝去送補品時,真的見到過雲嫣?”石崇待翔風一離開,立刻狐疑地問綠珠。
綠珠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然她很快鎮定下來。因爲她堅信,蓮兒雖膽小,對她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決不會將沒見到雲嫣之事告訴石崇,石崇之所以懷疑羅成他們有異,完全是見可兒當時神色而猜測得出。
可兒曾兩次被綠珠救下性命,一次是病得奄奄一息,石崇準備將她丟進河裡時,綠珠力阻並請大夫將她治好;另一次是將石崇送給綠珠的一個幾尺高的珊瑚不小心掉地上打碎。亊後石崇不見那株珊瑚追究之下,綠珠瞞稱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令蓮兒免於一死。
想及此,綠珠故做不悅地反問道:“衛尉大人此話何意?”
“雲嫣房內放有汝送的補品,卻沒用過,且雲嫣已離開宅院不知所蹤。”石崇盯着綠珠迴應道。
綠珠一聽,心下一面感激羅成,同時明白石崇也不確定雲嫣何時離開的宅院,於是更爲不悅的問:“衛尉大人是以爲綠珠相助雲嫣離開,還是認爲綠珠已知雲嫣離開而沒向大人稟告呢?”
石崇審視着綠珠,正想回應時,守在門外的執麈尾老者忽然進來對石崇說:“衛尉大人,剛纔望月樓上有人發現十幾個人在望月樓不遠處向東北果林方向逃竄!看來他們應是吾等上東樓時方纔離去。有近兩百武士追去了。”
石崇聽後,不再懷疑綠珠,同時心感奇怪:他們爲何向那面跑?莫非是想泅水逃逸?那水雖不太深卻也似乎有一人多深,且水流湍急,又有十丈多寬,談何容易!難道有人用船接應?那麼是誰幫他們呢?莫非是祖逖……
“那麼羅成大有可能亦是向那逃去!走!再派多些人去追。”石崇說完與老者離去。
綠珠頓時又緊張起來。
、翔風與可兒回到她的那幢小樓,推開虛掩的門走進大廳,可兒自去爲她燒浴湯,翔風則徑直上樓。翔風剛走進臥房轉身掩上門後,就被身後伸過一隻有力的臂膀給抱住動彈不得,同時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大姐,吾不會傷害汝。只要汝答應吾不亂來,吾便放開汝。應承便點頭。”
翔風心中已猜到是誰,她立刻用力點着被捂住嘴的頭。
身後的人立刻鬆開了她,但似乎仍保持着戒備。
翔風原地轉身,高聳的胸部幾乎貼着身後人的身上,微微仰面在黑暗中看着眼前男子的面孔,低聲問:“汝便是羅成?”
羅成並不感到驚訝,他審視了一眼面前這位異族女子風韻十足的美豔婦人,忽地想起韓馨提到過石崇那位過氣美妾翔風來。
“汝是翔風夫人?”
翔風忽閃了兩下有着長長睫毛的美目,點點頭:“想必是韓馨那丫頭告訴汝的?”
羅成亦點點頭,退後一步,一拱手道:“應龍謝過夫人借韓馨之口提醒應龍。擅闖貴宅之罪及之前無禮之處望夫人海涵。”
翔風心中暗笑:這羅成裝束怪里怪氣,人到挺有禮數。
翔風一言不發地踱了兩步後,悠悠道:“汝一定很奇怪,翔風與汝素不相識,爲何會揹着石崇做此忤逆之事?”
“應龍以爲夫人乃是一位是非分明,仁義爲先之人。”
“翔風雖知善惡,卻也沒汝說得那般高尚。當然,不可否認翔風的確不恥石崇許多做爲,提醒於汝確有此念在先之故,然令翔風決意如此做的關鍵之處,乃因翔風不忍一位曠古絕今的才子爲這點小亊而命喪於此。”翔鳳緩緩的說道。
“謝過夫人厚愛。夫人過獎。”
“無須客氣。此亊對翔風來說乃舉手之勞,小事一樁。至於是否過獎,已有公論,汝亦無須過謙。”翔風迴應後,話鋒一轉,問羅成:“汝打算如何離開金谷園?何時離開?”
“三更便離開,至於如何離開則見機行事。”羅成坦言道。
“金谷園四周非高山峭壁即二十丈寬、深及丈許的水,汝必是泅水離去?”
“然也。”二十來丈寬的水面對於羅成來說形同坦途,一個潛泳差不多可遊過一大半。
翔風走到羅成跟前,幾乎又是貼着羅成,並擡首注視着他,忽然問:“應龍是否知曉,園中除了翔風與汝救下的侍婢韓馨,尚有一人十分擔憂汝的安危?”
翔風身上散發出的淡雅異香,直襲羅成心脾,令他不由心旌搖盪,他極力抑制着自己,故做不知的問:“何人?”
翔風一雙明眸在黑暗中顯得特別明亮,她直視着羅成的雙眼聽完回答後,不禁搖着頭轉身從羅成身前離開。
“翔風從應龍眼中看到汝對綠珠有種超乎尋常的關懷,然這種關懷卻顯得有些莫名。翔風頗覺好奇,應龍是否能爲翔風解惑一二呢?”
羅成大爲震驚:這位大姐眼睛也太毒了吧?
羅成正想回應時,忽然隱約聽見樓下有腳步聲傳來,並且顯然是準備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