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日月如梭,轉眼就到了崇禎元年臘月十八,林純鴻一行三十多人將已伐樹木置於溪邊,返回家過年。雖說樹木還沒有運到清江口,無法給工人結算工錢,林純鴻給每人提前支取3兩銀子,按照林純鴻的話說:給工人發了工錢,過個好年,自然會有人免費幫我們說好話,來年招人容易。並且特意交待林德海等來自小灣村的玩伴:回村後一定要紅紅火火的過這個年,咱們現在還怕以後會缺錢?該給家裡的人買新衣的就買新衣,該吃肉的就吃肉,有錢修房子一定先把地基打好,做到這點,就算給我幫忙了。
林德海等人正有此意,正所謂:“富貴不歸鄉,如錦衣夜行。”誰有了錢不想在鄉里炫耀炫耀?一時之間,夷陵州附近和小灣村到處充斥着這些話語:
“要說林老闆就是有本事,半年時間不僅自己抖了起來,順帶着一些苦哈哈也抖起來了。”
“林老闆?何人啊?”
“就是小三啊?噓,林老闆不讓別人叫小三。本以爲他爹和兄弟死後,他就傻了,沒想到一下子就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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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貓耳也發了?這小子除了一張碎嘴外,什麼也幹不了,居然也有錢了?還上酒樓?這世道是不是亂了?”
“誰說不是?聽說是跟了林老闆呢,大貓耳說明年林老闆還招人,你去不去?”
“不去,大貓耳什麼貨色?連這個混球都能發,肯定不是正經買賣,保不準就被官府抓了!”
“大貓耳怎麼啦?這傢伙除了嘴損人外,也是一把好力氣,爲人也實誠!聽說有人上門給他說媳婦!二桿子也過了年就辦喜事,他孃的,二桿子當初邀我,我怎麼就不去呢?”
……
周望和李承宗對林純鴻此舉相當不解,苦勸道:“常言道人怕出名豬怕壯,槍打出頭鳥,這樣被別人盯上了不好!”林純鴻的理由比他們還多,說什麼只要自己強,別人盯上又奈我何?這年頭,被別人拿在嘴裡說,不管是稱讚還是被損,也可以用來賺錢!周望和李叔苦勸無效,只好由得他,不過終日提心吊膽。
出風頭一事還好說,更讓周望揪心的是,林純鴻在談他的打算時,居然想買下整個百里洲島的田地,還想把隔河巖附近的土人也納入管理之中。周望看着林純鴻的眼神中充滿着自信,雙眼放出灼灼的光芒,第一次覺得林純鴻如此陌生,心中不由冒出一句話:人心不足蛇吞象!
林純鴻絲毫不管周望的驚愕,他有着自己的規劃:百里洲四面環水,方圓百里,與外界交通不便,一旦徹底掌控該島,便可以秘密在島上訓練兵卒、打造兵器。至於清江沿岸的土人,林純鴻認爲那裡就是上天留給自己的處女地,那裡宣慰司、長官司多如牛毛,佔據着大塊大塊的深山老林,朝廷和地方官府對這些地方根本不管不顧,正適合自己見縫插針滲透勢力。只要自己招募的人手足夠多,應付起這些土人還不是小菜一碟?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說的就是長江從白帝城經過百里洲到荊州的這一段水路。從三峽奔涌而出的長江,辭巴蜀,過宜昌葛洲,水寬闊如海呈浩蕩之勢,一路向東,水流變緩,泥沙沉積,常年累月,便形成了百里洲。百里洲是地處長江中游的一個孤島,也是萬里長江中的第一大島。北面便是枝江縣,隔着長江主道而相望,南面河流較窄,與鬆滋相望。直至明初大洲小洲因經年累月河沙堆積,99小洲逐漸淤連成片,於是就有百里洲之說。該島面積約22萬多畝,但可耕面積僅僅5萬多畝,大多數地區爲沙洲,夏季洪峰來臨時,便被淹沒,冬季露出水面。
“現在江陵地價大概8兩銀子一畝,百里洲雖說便宜點,也要4兩銀子上下,買下來要20多萬兩銀子,我們怎麼賣得下?”
“錢不是問題,有多少先買多少吧,慢慢來。”
林純鴻對這個問題很固執,以至於周望認爲他患了妄想症。
“周叔,趁着過年還有七八天,我們上百里洲看看去?”
周望無奈,便與林純鴻同行,小鳳兒也吵着要去,李木匠左右無事,也被林純鴻捎帶上,四人便同行。
從夷陵州僱了一艘船順流而下,一日而至,只見百里洲樹木蔥鬱,一眼望不到盡頭。洲西邊地形略高,東邊低窪,都是一些沙洲。島上的耕地主要集中在西邊和南邊,而最西邊則沒有什麼耕地,主要是因爲江水沖刷,島基並不固定。
四人準備繞着島走一週,期望對島有個大致的瞭解。一行人在付家渡上島,沿着江邊往東走,走到白馬寺,便發現島岸折向東南,再前進大約5裡,抵達劉巷村,發現這裡江水流動變緩,並且岸邊陡峭,河牀很深。
林純鴻一見,大喜,說道:“這裡適合建一個港口!造船廠也可以建在這裡。”
其他三人一聽,無不大吃一驚,建港口和船廠可比買田更花銀子,更加坐實林純鴻患了妄想症的事實!
“錢沒掙多少,倒整天想着花銀子,這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小鳳兒總是想着損林純鴻,也許是林純鴻的固執刺激了她。
“只是說這裡適合,又沒說馬上去建!”林純鴻笑道。
小鳳兒和李木匠才放下心來,但周望知道,林純鴻肯定會這麼幹的。按照林純鴻的說法就是未雨綢繆,關於大明的命運,林純鴻和周望探討過多次。林純鴻認爲,大明的命運將在賊寇或者韃子手裡終結,湖廣也要亂起來,即便這裡賊寇不來,韃子也要侵入。而北人善騎馬,南人善舟楫,將來必定要靠水軍與韃子的騎兵周旋。
而周望則不以爲然,大明都持續了快300年了,哪有那麼容易亡的。固然現在民變四起,遼東也丟了,但還沒有到亡的那一步。再說崇禎怎麼看也是賢君,上位以來誅魏忠賢、取消礦稅、召回稅使,無不讓民間拍手稱快,這樣的朝廷怎麼會亡?
“取消礦稅、召回稅使,老百姓是滿意了,那遼東的餉銀怎麼辦?受災的地方如何賑濟?朝廷拿不出錢來!”林純鴻當時就說道。
周望聯想到最近聽說的遼東由於餉銀不夠兵變的事情,有點相信林純鴻的話了。
林純鴻總結道:“無論遼東韃子有多厲害,無論民變有多少起,只要朝廷有錢有糧,都不足爲患,關鍵是朝廷現在拿不出錢來!”
一行四人繼續往東邊走,走到八畝灘這個地方,便折向南,離開長江主道,進入南邊的小河附近。這裡的河道很窄,泥沙淤積嚴重,冬季的時候甚至可以淌過去。田裡的冬小麥已經冒出了苗,不過由於乾旱,麥苗很稀疏,更不知道來年的洪水是否會把這裡淹沒,所以,估計這裡明年的日子會不好過,再加上長江上的水匪越來越多,這裡的農民逃亡嚴重。小股的水匪不敢到長江以北去劫掠,但百里洲這裡隸屬枝江縣,和縣城隔江而望,在這裡劫掠風險極低,倒成了水匪的樂園,這裡的農民生存日益艱難,甚至有的忙時爲農民,閒時也出江劫掠,整個百里洲都快成匪窩了。
要不是周望、林純鴻等人隨身攜帶刀和弓箭,沒準就成了目標。林純鴻四人一打聽,這裡的地價已經跌倒三兩銀子一畝都沒有人要,林純鴻得意得腦袋直晃。小鳳兒實在看不過眼了,啐了他一口,道:“這裡的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你倒得意,你這人的心是什麼做的?”
“我的周大小姐,你是爲民請命、解民於倒懸的好人,我是無惡不作的壞人,好了吧?自己還是老百姓,倒覺得自己比別人高一等了。”
“你、你……”小鳳兒鳳眼圓睜,用手指指着林純鴻氣的說不出話來。
“我什麼我?等我買下這個島,不收他們的田租,他們就過得好點,我的心就是肉做的,對不對?”
小鳳兒哼的一聲,說道:“這樣還差不多!”
李木匠和周望見兩個小輩鬥嘴,在旁邊偷偷而笑。李木匠在旁邊補充道:“半年前,我們三十多人哪個不窮得叮噹響,要不是林小爺,我們哪能挺起胸來過好這個年?”
“這叫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有多大本事就幫多少人!”林純鴻得意的說道。
“看把你美的,賺了幾個臭錢,就高興成這樣,小心陰溝裡翻船!”小鳳兒見不得林純鴻得意。
“什麼?你咒我?這不連你爹一起詛咒了?”
岸邊傳來周望和李木匠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