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顯然對秦子楚爽快的回答而感到高興,但他仍舊強調道:“朕也知道這樣的要求很過分,但仍舊希望除了朕,你此生不要再喜歡任何人。”
秦子楚點點頭,親了親嬴政的掌心,輕聲說:“時間會證明一切。”
嬴政勾起嘴角,將秦子楚攬在懷中。
忽然,他拿出一卷白紙平攤在桌面上,帶着點自得的口吻說:“子楚,你猜這是什麼?”
秦子楚目含迷惑的結果嬴政手中的白紙,捧着讀了起來。
一個接一個人名仔仔細細的被謄寫在其中,清晰的展示着他們的父母和在家中的地位。
秦子楚心中一驚,驀然擡頭看向嬴政,雙眸睜得極大,深棕色的瞳孔之中被驚訝的神色填滿。
他不敢置信的說:“阿正,你竟然將我這一代所有公子和他們的孩子都查出來了?”
嬴政眉眼含笑的看向秦子楚,認真的說:“正如你說‘時間會證明一切’,朕也認爲有些事情只有做完了,纔有資格說自己能夠做到。朕沒辦法承諾目前的自己能夠抵擋住羣臣的建議,此生不設任何後宮。但朕能夠向你承諾絕對不會再與任何人親密,所以,朕現在就將所有的孩子都查出來,打算等他們年紀到了就全部收入宮中教養。這羣孩子的身份都很合適,只要足夠優秀,就選擇最好的過繼,冊立爲太子。”
秦子楚湊上前,貼住嬴政的臉頰蹭了蹭。
嬴政的舉動讓他心裡十分感動,可秦子楚卻覺得這樣的做法對嬴政的名聲影響未免太大了。
他有些抗拒的說:“阿正,你平滅六國之後,必定有許許多多的人想要在你身上潑髒水,這樣做會讓他們怎麼說——秦王政身懷隱疾、不能人道?我、我沒辦法忍受這樣的侮辱落在你身上。”
嬴政滿不在乎的說:“朕上輩子哪怕兒女成羣,還不是有許許多多被滅國的人,說朕是呂不韋的兒子?所以,就算這輩子有人說朕不能人道又如何?螻蟻之言,何足掛齒。”
說着,嬴政曖昧的笑了起來,貼在秦子楚耳邊語調緩慢的說:“何況,朕行不行,子楚你最清楚了。只要你滿意朕的表現,其他人說什麼,朕根本無關痛癢。”
他枕在秦子楚腿上,手掌握住秦子楚的手,不斷輕吻着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咬着不明顯的骨節。
嬴政眼中閃過一片冷光,自信的說:“等到朕執掌天下的時候,臣子也就沒有資格對朕指手畫腳了。”
嬴政說完話,拉着秦子楚和自己並肩躺在一起。
他低笑一聲,向上蹭着,將額頭頂在秦子楚額頭上,閉上眼睛輕聲說:“子楚,你是個溫和的人,所以大臣們對你都表現得沒上沒下。可朕哪怕名義上只是‘太子’,他們對着朕卻不敢放肆。”
秦子楚摸了摸嬴政的臉頰,柔聲道:“阿正一直是最優秀的。對了,給我講講最近幾天都有些什麼事情發生,忽然閒下來真是不習慣。”
嬴政聽了秦子楚的話,不由得笑出聲來。
他嘆息着說:“朕也覺得你會不習慣現在的生活。此番大戰一結束,朕已經加派四十萬大軍,讓王翦帶領他們攻打楚國。至於李牧,之前逃走的趙國代太子不是在燕國邊境僞立了新趙國麼?燕國的國主也帶着幾名貴族逃亡邊境,重建燕國。就讓李牧將他們都殺了吧。留下他們只會惹得當地百姓心存疑慮,不肯歸順我大秦。”
秦子楚擔心的說:“這樣頻繁的連年征戰,會不會對將士們壓力太大了,讓他們厭戰?”
嬴政搖搖頭,平靜的說:“出征的將士可以免除家中不少賦稅和徭役,而且獲得軍功的封賞非常豐厚,他們其實都是盼着打仗的。”
有了這些保證,秦子楚就放心了。
他放鬆了心情,懶洋洋的窩在嬴政身側,低聲道:“軍中沒有厭戰情緒就好。對了,阿正,我對強弩上望山的修改方法,你看可行嗎?”
秦軍攻擊力最強大的一部分就體現在了強弩隊上。
三排強弩隊輪番拉弦、搭箭,當萬弩齊發,敵軍哪怕擁有千軍萬馬也難以前進一步。
秦軍的強弩隊使用的弓弩只用手完全沒辦法拉開弓弦,必須用腳上弦,而扳機卻被設計得卻非常精巧,戰士將其舉起之後能夠用手指輕鬆勾動,並且以最小的抖動幅度將箭矢射出。
而且,通過弩機上的望山能夠在上弦時,能夠自動的把扳機重新調整到激發的位置。
甚至,望山還擁有另外一個不可思議的功能——它能夠讓使用強弩的士兵通過望山估算出拋物線的落點,進而保證射擊時候的準確性,能夠讓敵軍一箭斃命。
可以說秦軍裝備的強弩上“望山”這個裝置已經具有了現代瞄準系統的功能,是個驚人的創舉,先進得不可思議。
但“望山”這個裝置的瞄準功能對秦子楚來說卻太落後了,他直接畫了新圖,將望山做出改良。
此時,秦子楚出聲詢問,正是希望嬴政能夠對自己說說看,自己的設想是不是現在的工藝水平可以達到的。
嬴政並不是戰爭狂。
可只要是男人對戰爭天生就有着無法掩飾的狂熱,對強大的武器也有着不輸於任何人的興趣。
一聽到秦子楚的問題,嬴政馬上張開眼,驚喜的說:“子楚,你修改過的望山簡直太令人驚奇了!寺工今日回稟,按照你的提議改動過後的望山能夠更加精準的測算敵人的落點。使用這樣的強弩,哪怕射手沒有以前熟練,也能夠更加良好的掌控箭矢射出的方向,殺傷敵人。”
秦子楚滿足的笑了起來,側躺在嬴政身邊眯着彎彎的眉眼道:“有用處就好,我最近再想想未來有什麼適合造出來的。”
“子楚,你喜歡孩子的話,朕今日帶來名冊上的孩子和六國遺民選送上來的孩子,都交給你看管教導。”嬴政眉眼溫柔的注視着秦子楚,輕聲說出自己思考過後的想法。
秦子楚一驚,睜開了原本眯起的眼睛,口中道:“阿正,你打算將他們養在一起?”
“有何不可?”嬴政揚眉笑道,“朕也不是天生就處在太子之位,接受最好的教育才變成始皇帝的。”
說到此處,嬴政眼中露出一絲黯然的神色,忽然嘆了一聲,開口道:“朕有二十幾個兒子,可卻沒有一人真的讓朕滿意。扶蘇是朕的長公子,他很孝順、也很優秀,可心卻太軟了,爲人也單純。朕臨死前曾經下詔書傳位於他,可心裡卻不覺得扶蘇能夠管理好我大秦的疆土,沒想到一語成讖,他竟然連皇位都未能坐上。”
秦子楚難得聽到這一類的話,不由得坐起身扒到嬴政身邊。
他雙眼閃着好奇的神色凝視着他,忍不住問道:“難道你覺得胡亥矯詔登基的行爲很好?”
嬴政發現秦子楚的目光,臉上掛起笑容。
他跟着坐起身,很隨行的將手撐在下巴上,平靜的說:“你已經跟朕說過胡亥聯合李斯和趙高做的事情。說實在的,朕並不覺得胡亥登基的做法有什麼錯誤,但他登基之後的做法卻十足愚蠢。”
“阿正,若是你,你會怎麼做呢?”秦子楚眨了眨眼睛,側首看向嬴政。
見他一臉期待的神色,嬴政牽過秦子楚的手,在他掌心拍了一下,低嘆一聲:“子楚,若是朕真的到了那個地步,用趙高和李斯牟朝篡位之後,立刻找個理由先後將他們都殺了,讓天下從此以後沒人能夠用這個秘密威脅朕。然後重用蒙毅、蒙恬兩兄弟這樣多年爲我大秦進獻忠誠的故舊。隨後,找上罵朕最嚴重的各學派弟子,對他們許以高官厚祿,做出禮賢下士能夠聽進勸諫的模樣,讓他們爲朕揚出賢德的名聲,掃平民怨。與此同時,不知不覺的提拔親信,將整個朝局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有政績才能讓君王坐穩皇位!胡亥太年幼了,他沒經過挫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朕能夠掌控九州,不只是因爲朕有百萬秦軍,這與朕多年積攢下的威嚴,讓官員不敢在朕活着的時候弄鬼是分不開的。”
秦子楚聽了嬴政的話,忍不住真誠的誇獎道:“嗯,我的阿正果然是古往今來最優秀的男人。取得皇位的方式本來就與一個人是否能做好皇帝是兩回事,沒想到阿正你是中華的始皇帝就已經能能夠清醒意識到這一點了。”
聽到秦子楚的誇獎,嬴政笑得得意。
可他卻將秦子楚攬入懷中,按回被褥之中說:“子楚,你睡一會吧。你今日起太早了,肯定沒有休息好。”
秦子楚閉着眼睛點點頭,嘴角仍舊帶着一絲笑容。
李斯用過飯後趕忙來到咸陽宮中。
這是國主第一次親自任用他,李斯心中道:我一定要讓國主見識到我的本事,不能再被埋沒到處理沒人願意搭理的各國遺民了!
“原來給我做老師的人就是你。”沒等李斯整理好衣衫,扒在門邊的少年已經探頭髮現了他的身影。
少年上下一掃李斯的裝扮,露出嘲諷的眼神,嘟噥了一句:“穿着還像模像樣的,都是老熟人了,誰不知道誰啊?”
李斯看着脣紅齒白,比少女還姣美三分的少年臉上一黑,沉聲道:“張良,你這頑劣孩童怎麼也會被師弟選上來?!”
張良雙手抱胸一笑,故作謙虛的說:“因爲我面前算是個優秀的人,而且日後也會努力做最優秀的學生。倒是不知道你有什麼本事,足以擔任眼前的重任了。”
李斯略有些陰險的笑了起來。
他上前一把將還沒他腰高的張良夾在腋下。
張良一時不查,被李斯抓住,伸胳膊蹬腿的反抗,卻沒辦法從無論身高力量都遠遠超過他的李斯懷中掙脫。
他不由得大聲喊道:“你怎麼能這樣?”
李斯大步流星的走進院落之中,直接把張良摔在地上,對上少年憤怒的眼神高高跳起眉毛,不客氣的說:“我明知道單單比體力就能夠制服你,爲何偏要用腦子?張良,你再聰明也就是個孩子罷了,我要是想收拾你,不過是擡擡手的事情。”
不給張良反駁的機會,李斯不耐煩的一擺手,直接說:“回你的位置去坐好,一刻鐘之後上課。國主給你們安排了許多課程,我沒心情跟你們混鬧。”
提起“課程”,張良也沒了對付李斯的想法。
他收起一臉孩子氣,抿緊嘴脣又擺出小大人的模樣,將一個個熟悉或是陌生的同窗叫到身邊。
院落正中央已經豎起一塊淺灰色的巨石,石面打磨得極爲平坦。
李斯拿起毛筆,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下五十個字,原本還坐在底下發出窸窸窣窣聲音的一羣孩子立刻靜了下來。
他們盯着石板上從未見過的文字,整個人都傻了。
這特麼的全都是啥啊!
李斯轉過身,高高揚起眉毛,眼神得意。
他手掌溫柔的摩挲着石板,字字清晰的說:“從今天起,你們要學着識字——沒錯,就是識字。每日五十個字,每十日考試一次,記住的人帶上國主準備的獎勵,回家探親;記不住的人,呵呵,我想你們不會希望知道懲罰有多麼嚴苛的,比如永遠留在咸陽宮裡面,再也出不去。”
什麼身份的人能夠永遠留在咸陽宮之中一輩子不出去呢?
答案是宦官。
在場的少年們對上李斯含着微笑的眼神,下意識的紛紛夾緊兩條小短腿,整齊的吞嚥着口水。
李斯並不與他們計較,聲音平板的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解釋起到底是什麼意思,由哪一個字轉變而來,這個字在曾經七國的寫法,然後引經據典的將相關的知識統統交代清楚。
李斯把好老師的態度擺得極爲端正。
他和專注於學問的師弟韓非不同,心思靈透,善於揣摩上位者的心思。
李斯心裡知道秦王既然將韓、趙兩個遺民之中的孩童接到咸陽宮中,就絕對不會是爲了日後引人唾罵,而是爲了收攏這羣孩子的忠心。
因此,李斯講課的時候極爲用心,絕不報一丁點敷衍的想法。
秦子楚來到此處,見到的正好是這麼一副師徒相得的景象。
他不由得滿意的點點頭。
給一羣少年講課對知識積累極爲深厚的李斯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他三心二意的注意着院子裡面的動靜。
當李斯發現一名華服青年滿意點頭,心中得意的笑了一下,道:這一定是國主派來的官員,看來我成功了。
隨即,李斯反應過來站在角落的“青年”根本不是什麼官員,而是秦王子楚本人!
他驚訝的不已的想:國主應該已經年屆四十了吧?怎麼看着竟然還這樣年輕,容貌沒有任何凋零的痕跡?
秦王子楚真是駐顏有術!
李斯不敢再多想,飛快的收回視線,繼續講解題目。
直到結束了一半課程他才收聲,面色嚴肅的說:“休息一刻,隨後繼續。”
李斯本以爲秦王子楚偷偷見過之後就會離去,沒想到他放學生課間休息,秦子楚卻主動走上前向他拱手行了一禮。
“國主!”李斯立刻跪下叩首,慎重的模樣讓秦子楚有些反應不過來。
Σ(°△°|||)︴爲什麼日後權傾朝野,跟着矯詔篡國的李斯丞相,現在看起來這麼激動?
他完全是一副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的慶幸表情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penny扔的地雷,麼麼噠╭(╯3╰)╮
感謝讀者“暖心”,灌溉營養液+1
感謝讀者“二月裡的兔子”,灌溉營養液+1
今天干活太累,實在是寫不動了。
明天多更一點,寫滿1w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