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石御醫來了,石御醫來了。”玉嬪一路走來,尤爲失儀的嚷道:“石御醫來了。快請他來瞧瞧四阿哥。”
皇帝的注意被吸引了去,難免鬆開了握着定嬪的手:“正好,定嬪已經醒轉了,石御醫,你去瞧瞧是不是這種藥對化解劇毒有效。”
“是,皇上。”石黔默行禮順帶着睨瞭如玥一眼。這一眼很短暫,也沒有過多的心緒外泄,在皇上面前,甚至後宮裡任何宮嬪面前,他都得謹小慎微的守護住心底的秘密,爲了她的安危。
如玥輕聲寬慰了玉嬪幾句,這才轉過身去看四阿哥。豈料綿忻這會兒已經醒了,睜開的雙眼滴溜溜的轉動,略微無神。
“皇上,姐姐,綿忻醒了。”如玥欣喜的聲音略帶哽咽,難以掩飾的激動:“你們快來看看。”
皇帝先於玉嬪,緊着去看四阿哥,不由得俯下身子,貼在他臉側:“綿忻,你看看,皇阿瑪來了。朕來看你了。”
綿忻聽見了皇帝的話,不住的轉動着水霧的小眸子,伸出小手卻是向着玉嬪的:“額娘……額娘,要額娘……”
玉嬪一邊抹着淚,一邊走上去握住綿忻的小手:“額娘在這裡,額娘在這裡……”
就在玉嬪的手握住綿忻的這一剎那間,在場的人都看見或是聽見了,綿忻清脆的笑了。如玥的淚水,是怎麼也忍不住了。這麼小的孩子,飽受這樣的折磨,卻在看見待自己最親的人時,歡愉的笑了,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愛。因爲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玉嬪的真心——沒有一點瑕疵的母愛。
“綿忻,告訴額娘,疼麼?”玉嬪想哭,酸紅了鼻子,卻怕嚇着綿忻,生生的笑着忍住。“不疼,不疼。”綿忻搖着頭,撲閃着眼睛和玉嬪說話。
石黔默替定嬪診治好,悄無聲息的走近了四阿哥的牀榻邊,如玥身後。看見滿是淚水的她,不由得心如刀割。爲什麼一個心存善念的人,要這麼難才能在後宮生存。爲什麼皇上的心,從來沒有專一的時候,要這樣辜負一個如此的好女子!
打定主意,石黔默的腦子裡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那便是他要保護她,默默的保護她,哪怕是做一些令人不齒、違背良心的惡事,也要保護她。心裡這麼想着,石黔默的臉上溢出幾分堅韌,倘若皇上要怪罪四阿哥中毒之事,石黔默也打算自己扛下來。賠上性命也要如玥平安。
“石御醫,怎麼樣?”皇帝也被這一幕感動了,他否定了自己的方纔的話,四阿哥留在玉嬪身邊絕對是最好的去處,而中毒的這件事,皇上也決意不再追究。只要四阿哥平安無事,大事化小還後宮一片寧和。
“啓稟皇上,微臣已經爲定嬪娘娘細細檢查,發覺娘娘所中的,是一種奇特的西域劇毒。劇毒一旦入口,就會令人昏迷,可藥性卻是極慢的,不至於馬上攻心。再加之御醫有爲娘娘施針減緩毒素攻心,服用了御藥房配製的解毒丸已經好多了。
臣可以篤定,解毒丸對此毒有清退的作用。建議減半給四阿哥服用。”石黔默雙手呈上他方纔取來的解毒丸,每一粒他都有細細的檢驗過,絕沒有任何問題。
“好,服藥。”皇帝鄭重而信任的目光,帶着一股王者霸氣:“石御醫,馬上給綿忻用藥。”“嗻。”石黔默上前走了幾步,玉嬪忙接過她手裡的藥瓶。“玉嬪娘娘,先給四阿哥用三粒兒,每個一個時辰再用一粒兒。臣會一直留在這裡,直道四阿哥的毒性解清,便不再需用了。”石黔默仔細的解說:“此藥丸不便用水送入需在口中充分融化,略微苦澀,只怕四阿哥會不肯吃。”
“不會的。綿忻最乖,又是額娘喂的,他一定肯吃。”玉嬪將藥碗倒在掌中,俯下身子對四阿哥溫柔的說:“綿忻生病了,吃了藥就會慢慢好起來。額娘再陪你躲貓貓,好不好?”
綿忻稚嫩的聲音,清脆悅耳,爽快的答了聲好,乖乖的張開小嘴。
玉嬪輕輕把藥丸送進他口中,三粒兒也纔有成年人一個小指大小,可濃烈的藥味兒,還是嗆得綿忻直咧嘴。“是不是很苦?”玉嬪看着心疼,回首問石黔默道:“能不能配些蜜餞給四阿哥服藥?我實在不忍心……”
“是不是很苦”如玥也忍不住俯身來問:“綿忻要好好吃藥,等病好了如娘娘帶你去玩,好不好?”
皇帝微微一笑,輕輕撫了撫綿忻還扎着銀針的額頭,故作嚴肅道:“良藥苦口利於病,綿忻,你是朕的皇子,是愛新覺羅的子孫,一定要撐住知道麼?”
綿忻想來並不是很懂,只略微點了點頭,皺着小眉頭認真的說:“不苦。”
如玥趁着衆人不備,將目光投向了定嬪,她的臉色果然好了不少,人看上去也精神多了。“姐姐可好些了麼,難爲姐姐您以身試毒,爲四阿哥尋找合適的解毒靈藥。令妹妹我實在汗顏。”
定嬪聽了如玥的話,沉重的闔上眼皮:“只要綿忻平安無事就好,我這把身子還有什麼豁不出去的呢。”
“說的是呢!”如玥微微一笑,轉臉對皇上道:“綿忻有石御醫與定嬪姐姐照顧,必然不會再出差錯,臣妾請皇上恩旨,對於下毒之人,當如何處置?”
皇帝見如玥一臉坦然,方纔又哭成那個樣子,不免更信了幾分。加之玉嬪與如玥一向交好,即便是知曉令四阿哥中毒的糕點是來自永壽宮,依然不起疑心,就更能斷定此事必然與永壽宮無干。
沉默了片刻,皇帝終於有了決斷:“後宮裡的事兒,朕本就交給如玥你來做主,此事雖然牽連甚廣,干係重大,卻猶如尚未剝絲的亂繭。朕的心意,大事化小,防微杜漸。”
“遵旨。”如玥恭敬的朝皇上福了福身,喚了樂喜兒來,當着定嬪的面道:“永壽宮司職爲四阿哥做點心的奴才杖斃,將點心一路送進延禧宮的奴才杖斃,延禧宮接下點心呈上玉嬪的奴才杖斃,伺候四阿哥用點心的奴才杖斃,專職照料四阿哥的奶孃杖斃。將人都拖去雜役院裡行刑,當值的不當值的宮人一應的去觀刑,一個不落。”
如妃一連說了五個杖斃,樂喜兒心裡一顫,面上卻沒敢顯露,忙不迭的應了是。
如玥的凌傲之氣尚未減退,格外嚴肅的問定嬪道:“姐姐也深受其苦,認爲妹妹這樣處置應當不應當?”
定嬪略微撐起身子,頷首道:“如妃娘娘一向獎罰分明,不偏不倚,向來是最爲公正的。臣妾沒有異議,全憑娘娘處置。”
“好,去辦。”如玥好不容易忍下這股惡氣,對皇上道:“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臣妾現在倒覺得,若是沒有鐵腕之治,後宮裡還有心存僥倖,作亂爲禍之人。還請皇上勿怪臣妾心狠。”
“爲難你了。”皇帝知道如玥七分凌厲之中,必有三分仁慈,而這一次,若非真的發了恨,也不會苛責若此。遂寬撫道:“既然有了決斷就不要再想了,你也累了,昨夜又沒休息好,不若早點回宮歇着吧。”
“臣妾還想陪兩位姐姐說說話,何況四阿哥服了藥丸,纔剛入睡,走開了臣妾也不安心。不若請皇上移駕養心殿歇着,讓臣妾留下可好?”如玥與定嬪的樑子算是結下了,尚未問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她怎麼能甘心離開。
皇帝聽了微微點頭,允准道:“也好,朕還有好些摺子沒看,這裡就交給如玥你了。”臨走前皇帝不忘囑咐一句:“若是往後再有此等爲禍之人作亂,加倍處罰。”
“是,臣妾記下了。”如玥與玉嬪、定嬪一併跪安,待到皇上走遠,纔有一併起身。
玉嬪還不知道定嬪的真面目,如往常一般的伸手去扶她,就要道謝:“今兒多虧了姐姐……”
“哎!”如玥拉回了玉嬪的手,強勢的加以攔阻。
“如玥你……”玉嬪有些不解,還想問什麼,卻聽定嬪道:“臣妾的身子,沒有玉嬪想象的那麼不堪,不要人扶也站得起來,如妃你是想說這個吧?”
如玥看了一眼好不容易纔睡着的四阿哥,對石黔默吩咐了一聲:“好好照顧四阿哥,千萬別再生出什麼亂子來。”又轉頭對玉嬪道:“姐姐,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還是回了內寢再議不遲。”
定嬪沒有插嘴,只是緩慢的往門口處去:“若是沒有其別的吩咐,臣妾就告退了。寒霜,回宮吧。”
“姐姐好走。”如玥不痛不癢的來了這麼一句。轉頭又對玉嬪道:“四阿哥中毒之事,怕是有人刻意博取皇上的同情,姐姐何苦要謝她。說不定那毒,就是她下的。”
玉嬪一哆嗦,臉色白的唬人:“如玥,你在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呢,漫說是姐姐聽不明白了,連我自己現在也有些糊塗了。”如玥刻意剜了一眼定嬪,見她就着寒霜的手緩慢的往外走,到底也沒敢回頭,心裡這口氣纔算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