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日的清晨。
豐州的一處山嶺間佈滿了濃霧。
天放亮了已經有一陣子,山嶺間天師軍一大方渠帥孫和軍的部隊都開始吃起了早餐,由於豐州被封鎖,爲了節省糧食,天師軍全軍平日間一天只有兩頓飯食,分別是早上和晚上。
昨晚的時候在山嶺上獵殺了一頭黑熊,此刻可以在粟米粥中看到些許的肉丁。
孫和軍雖然是大方渠帥,但實力只有六品,連番的交戰,讓天師軍中的強者接連的戰死,後繼頂上的,實力一個比一個弱。
此時山嶺的高地上,兩名孫和軍部的士卒正緊張的看着遠方。
他們部昨天接到了天師的急件,讓他們迅速馳援五十里外的城縣。
接到命令後,連夜出發,一晚上幾乎沒有休息,趕了一晚上的路,方纔在這片山嶺歇息,並填飽肚子,待會還要繼續趕路。
兩人被孫和軍派出來偵查,但山嶺間的濃霧太大,縮短了可見的距離。
久違的寒風從北方呼嘯而來,偵查的兩人精神一震,現在軍中在傳這樣一個消息,“堅持住,等入冬後,豐州之圍便能解除”。
這個消息不知道是誰傳起來的,但卻是全體天師軍士卒心中的一個寄託,讓他們對這個消息堅信不疑,希望寒冬早點到來。
“有些冷了,喜歡寒冬到來,淮軍真的能退兵。”偵查的士卒搓了搓手道。
寒風也帶來一些奇怪的響動。
同伴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說道:“你聽到了嗎?”
“什麼?”那偵查的士卒一愣。
“馬嘶聲。”同伴說道。
“應該是我們的斥候.霧太大,再看看。”
兩人不敢確定,沒有輕舉妄動,畢竟假傳軍情可是重罪。
風中的馬嘶聲越發的急切了起來,隱約之間,兩人都已經可以聽見,濃霧之中傳來猶如大潮漲起般的稀里嘩啦聲。
“嗚——”
蒼涼的號角聲從山嶺間一個又一個高地上傳來。
北面的寒風吹得更大了,山嶺間的濃郁終於是被徹底的吹散了,且寒風未歇,又是一股強勁的寒風吹襲而來,一陣陣寒風吹過,山嶺間的濃霧猶如紗衣被捲起一般。
龐大的淮軍軍陣赫然出現在了兩人的視野之中。
排列着整齊軍陣的淮軍步卒正在緩步向前,一杆杆長槍扛在他們的肩膀上,銳利的長槍組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槍矛之林。
旌旗如海,幾乎遮天蔽日,身穿暗金色甲冑的淮軍軍卒,緊緊的貼在一起,排列着整齊的軍陣,揹着大纛的淮軍武者站在軍陣的中央,一杆杆令旗遊走在隊列中。
陣容鼎盛,軍勢如山般。
兩人看到這一幕,頭皮都發麻了起來,大喊了一聲敵襲後,連忙吹動了手中的號角。
“嗚——”
“咚咚.”
“咚咚咚!”
伴隨着號角聲的停歇,淮軍軍陣中,數十面戰鼓被赤裸着上身的淮軍武者擂響,激昂的鼓聲傳遍了整片山嶺。
大纛上繡着的“策”字讓孫和軍部膽顫,這居然是淮王麾下最精銳的龍策軍。
見已被發現,淮軍開始了衝鋒,數百鐵騎如疾風般掠過淮軍的軍陣,在山嶺間的官道上呼嘯而過,將一支支正在休息的孫和軍部分割,包圍。
在這些鐵騎的衝擊下,孫和軍部的士卒就如同羔羊一般弱小。
首當其衝的楚策單槍匹馬殺向孫和軍部的中軍,朝着正在慌忙指揮的孫和軍殺去。
沒有一絲意外,主帥孫和軍被楚策所斬殺,前者的親兵攔都攔不住。
一場戰鬥,不到半個時辰便結束了。
楚策端坐於馬上,靜靜的看着士兵清點戰俘,收繳武器。
他帶着五千龍策軍,根據淮王的命令在此阻擊天師賊的援軍。
這一切,都是計劃好了的。
圍點打援,逐個擊破,依次削減天師軍的兵力,收攏戰圈。
“將軍,此人自稱是這支賊軍的副帥,名叫齊東。”
就在這時,楚策的親兵營押送着一名瘦弱的高大男子,興高采烈的來到楚策的面前。
抓到一條大魚,當然值得他們開心。
一支合格的軍隊,都會嚴格的執行賞罰。
楚策讓人把他帶下去,由專人進行訊問。
楚策則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
此錦囊是他離開前,第五浮生交給他的,說是這場阻擊仗打贏了,再讓他打開來看,裡面有下一步的計劃。若是沒贏,就地銷燬便好。
楚策打開錦囊,裡面是一個小紙條,看完紙條上的內容上,楚策的臉上露出笑容,道:“來人。”
親兵校尉走上前來。
“把齊東帶過來。”
“諾,”
很快,剛纔被帶下去的齊東,又被帶到了齊東的面前。
齊東是個軟骨頭,就剛纔這一會的功夫,龍策軍都還沒審,齊東便交代了剛纔被斬首的渠帥名叫孫和軍,並說了孫和軍部有多少人。
重新被帶到楚策的面前,齊東神色忐忑,看到楚策的目光看來,頓時被嚇得一個激靈,身子不停哆嗦。
楚策是個粗人,不會彎彎繞繞,直接問道:“想死還是想活?”
“活活活”齊東連忙說道。
“很好,本將軍讓你幫個忙,事成之後,你不僅可以活,還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楚策說着,看向自己的親兵校尉:“嚴海。”
“末將在,”
“帶着伱的人,換上天師賊的衣服,扮做潰敗的天師賊,並帶上他,立即前往臨川。”
臨川,是豐州的州城。
“諾。”
……
臨川,天師軍在豐州的大本營。
隨着淮軍開始全面進攻豐州,天師軍在豐州多地佈下的防線,都被淮軍攻破。
潰敗的天師軍被打散,四處逃亡,更多的是逃往了臨川。
此時的臨川城外,彙集了一大批蓬頭垢面的潰兵,排成了長龍。
嚴海穿着破爛的衣裳,上面還帶着血漬,披着一件破爛的甲冑,混在人羣中,裝作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模樣,低着頭跟旁邊的齊東輕聲說道:
“待會過去的時候,別亂說話,天師賊敗亡的事已成定局,只有和我們合作,你纔有活的希望。楚將軍說了,只要這事能成,你就算立了大功,到時楚將軍會上報淮王,不僅會赦免你之前犯下的種種罪責,還會給你加官進爵,跟着天師軍,是沒有前途的。”
齊東點了點頭。
很快,就排到了嚴海他們。
守城的士卒道:“你是哪一方的?”
“俺們是孫和軍渠帥的兵,這位是俺們的副帥。”嚴海故作忐忑道。
“孫渠帥”守城的士卒一愣,看向齊東,道:“你們不是去增援軒縣了嗎?”
齊東一副傷心的如同死了爹的模樣,說道:“我們遭到了淮.賊的埋伏,損失慘重,渠帥他更是被淮賊所害,如今我部只剩三百不到的兄弟。”
此話一出,周圍響起一片唉聲。
可守城士卒顯然沒那麼容易將他們放進去,繼而進行了更詳細的詢問。
見再問下去很可能會暴露,嚴海不動聲色的扯了扯齊東的衣服。
齊東捂着肚子說道:“淮賊…真是一羣孫子,在後面追了我們一路,好不容易纔甩開。好了沒,我們幾天沒吃飯了,讓我們進去吃一些。”
守城士卒看了齊東一眼,道:“好了好了,進去吧。後面的人別急。”
嚴海一行人剛進城不久,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的人拿着羅廣剛下達的軍令,大喝道:“關閉城門,速速關門!”
……
天師軍大帳內。
羅廣端坐在堂案後方,身披戰甲,原本滿頭烏髮的他,在之前萬真戰死的時候,幾乎是一夜白頭,聽着各路報上來了各部戰敗,淮軍大軍壓境的消息,眼中也不由閃過一絲慌亂。
想當年,他在北地揭竿而起,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便攜衆百萬,所到之處,民衆竭誠歡迎,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猶在眼前,一路南下,幾乎無敗仗。
那個時候,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可這才短短几年時間,連吃敗仗,百姓見到他們,如看到豺狼虎豹,軍隊高層更是大換血,他看着下方的那些渠帥,有許多人,他都叫不上名字了。
強壓下心頭恐慌,他佯裝鎮定道:“今早上貧道起來的時候,地上已經起霜了,寒冬已經來了,只要我們再堅持一個月,我們就能迎來生機。”
寒冬來了,能阻擋住淮軍的腳步嗎?
羅廣不敢保證,他之所以說出來,無非就是給大家一點希望。
“陳墨那邊還沒有消息嗎?”羅廣又道。
一名信徒搖了搖頭:“幾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看來陳墨是不打算援助我們了。”
青州和豐州之間只隔了一條河,若是陳墨會援助他們的話,河上的淮軍水師建立起來的封鎖,會立刻被攻破,可是到現在爲止都沒有動靜,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陳墨不想救。
“天師,我上次就說了,陳墨狼子野心,在他與淮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時,我們就應趁着在他還沒有水師之前,出兵把青州給奪回來,並派兵駐守,給我軍留條退路,可天師你非要聽萬真的。”一道似乎帶着責怪的聲音幽幽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