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重華道:“你不是算命去了嗎?怎麼算命先生都來找我了,可就是看不到你的影子?”
秦柔低下頭,小聲道:“我忽然想起你身體還需要靜養,所以就順便去醫館買了一點藥。”
項重華指着腰部的傷口,道:“結果現在呢?你想讓我多一條傷口排毒嗎?你買東西非得用金葉子嗎?你就那麼喜歡金子嗎?”
秦柔道:“對不起。我們的錢全被那個小偷偷走了,只留下了你的一包金葉子。”
項重華看着自己的腳,遲遲才蹦出一句話,道:“那個算命的老者居然說我會君臨天下。你,你的批語是什麼?”
秦柔眼神一黯,復又微笑道:“我不告訴你。”她走到項重華身邊,想要幫他拿掉粘在衣領上的草屑,忽然間臉色一變,拉着項重華“撲通”一聲跳進了溪水深處。十幾只長箭射進他們剛剛站着的泥土裡。近百名身着黑衣的武士從森林裡跳將出來,把岸上團團圍住。
項重華把頭冒上水面,大驚失色道:“這下糟了,岸上沒路可走。”隨即被秦柔一把按在水裡。一根長槍直直打在水面上,雖被水抑制了來勢,還是觸到了項重華的脊背。秦柔拉着項重華向前方水道游去。岸上無路,水下已經成了他們唯一的出路。
項重華自幼也常到桃溪中戲水,頗熟水性,但一則餘毒剛盡新力未生,一則水流湍急,胸口只覺得越來越悶,雙眼幾乎要蹦出眼眶。岸上追兵的吵雜聲不斷在他們頭上響起,被水光扭曲了的人影像是躲不掉的噩夢一般緊追不捨。項重華終於再也堅持不住,挺身冒出水面。西岸的幾個跑得最快的黑衣人毫不客氣地一撒手,厲芒雨點般招呼過來,項重華一面舉劍格擋,一面拼命地打水以使身體不被激流捲進水底。
秦柔冒出水面,細劍揮出,厲芒紛紛落在水面上,無一近身。東岸上漸漸涌過十幾個黑影,掣着弓對準了水面,蓄勢待發。
秦柔急道:“快躲進水裡,只要再忍耐一會兒就安全了!”
項重華咬牙道:“你先潛走吧。我寧肯被射殺也好過被憋死。“
兩岸的黑衣
人越來越多,已經有幾十架弓弩對準了項重華。爲首的一個腰背寬厚、眼上有一條長疤的黑衣人高聲衝項重華喊道:
“儲君莫怕,我等只是奉陛下之命請您回去而已,只要您上岸,屬下包您平安抵達國都。”
項重華已經頗爲疲倦,眼中也有了猶豫之色,他嚥了一口唾沫,道:“父王他不怪我了嗎?”
黑衣首領目光閃動道:“父子哪有隔夜仇?陛下這些天爲您茶飯不思,瘦了很多。水裡溼冷,您又中了毒,快些上來吧。”
被他這麼一說,項重華也覺得水裡寒意透骨,手下重劍也緩緩垂下,向水邊滑去。秦柔忽然拉住項重華,在他耳邊輕語道:“不對!這個男人怎麼知道你中毒的?”
項重華一愣,也立即緩過神來。黑衣首領神色一變,藏在身後的右手一個彈指,所有的弩箭飛蝗般射向項重華和秦柔。秦柔猛然一躍,抱着項重華沉入了水底,項重華只覺耳際生風,一支箭矢擦着面龐狠狠飛過,若是遲上一瞬或是偏上一寸,腦袋非要被貫出來個血洞不可。
激流衝着兩個人的身子一路狂奔,項重華一開始還能稍微控住方向,後來乾脆只能隨波逐流,手裡的佩劍沉甸甸地把他的身子不斷下拉,有好幾次幾乎就要撒手。不知過了多久,水道轉窄,但流速更急,項重華一口氣幾乎要用完,攀住了一條伸向水裡的樹根。沿岸追隨的敵人已經少了大半,原來溪水剛剛經過了一處地勢險要的山谷,敵人也被水流甩下,只餘下不到十名高手。
秦柔擡手捋了捋溼漉漉的頭髮,一面緊緊盯着即將跟上的敵人,一面伏在項重華耳邊低聲道:“隨着水流再行到岔道時右行一段便可以看到一個深潭,深潭旁有一個小木棚。那個高人便在那裡等你。他是莊夢的弟子,叫做肖天河。”
項重華驚道:“那你呢?”話沒說出口,嘴已經被一雙冰冷柔然的脣緊緊貼上。黑衣人已經越來越近,看到水中緊緊擁吻的兩個人也不由止住了腳步。
從秦柔胸脯傳來的激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傳到項重華的胸口。一股溫暖的氣息緩緩不斷地從她口中順着他
的氣道沉入丹田,項重華的臉由涼轉溫,由溫轉熱,後來滾燙得一塌糊塗。秦柔的嘴脣也越來越滾燙,但緊緊抱着他的腰的修長的手指卻漸漸放鬆。
她看着他,眼睛裡帶着無法描敘的情意,千絲萬縷般牽扯不斷。終於她的手離開了他的身子,低聲道:“這是信物。後會有期,多多保重!”
項重華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向河中心。秦柔旋身從水裡飛出,手中劍如飛鴻,正衝着她的黑衣人脖子一涼,鮮血已經噴薄而出。秦柔腳步未穩,便被四個敵人四面圍住,她身子一仰,游魚般貼面滑出,細劍掃過,一名黑衣抱着斬斷了的腳筋哇哇大叫,瞬間陣勢大亂。
項重華越漂越遠,想要回去,身子卻如同被沉在丹田的氣控制住般動彈不得,只能任由水流帶着他前行。
兩個拿着弓箭的黑衣人一面小跑,一面拉弓對準了項重華。秦柔拋出細劍,貫透了左面人的胸膛,身子躍起,從後追上另一個,一手控住他的胳膊,一手從他腰間搶了匕首由頸側貫入,不等那人死絕便搶了他的弩機,向後面不斷增多的敵人射擊。
四周古木參天,刀光劍影之中,翠綠的密林被染得血紅一片,只能依稀看到一個高挑的藍影在密集的黑影中跳躍躲閃。
不知過了多久,項重華只覺得手腳漸漸有了力氣,便探出水面。水流已經變得緩慢,毫不費力便可以遊動自如。項重華略一遲疑,直直向前游去。秦柔既然身懷絕技,所推薦的自然也不會是庸人。只有和他聯手,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救回秦柔。
天色已經破曉。水路前方遮掩住陽光的樹木漸漸減少,兩岸多是如茵的草叢和不知名的鮮花。項重華一面遊動一面留意秦柔所說的水潭。水岸旁邊忽然出現了一個正在陶然垂釣的穿着黑金色滾邊的白衣的男子。一匹綠水從他背後的青山上倒掛下來,彙集成一個水晶般的水潭,水潭旁邊赫然是一個簡易搭成的小木棚,木棚上纏繞着紅紅粉粉的小花,引得彩蝶流連不去。
項重華心中一喜,從水中一躍而起,落在白衣男子的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