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克在郝家大院裡,一住就是兩三個月。郝南仁也真如他自己所承諾的,一直都對蕭克等人禮敬有佳殷情相待,而且從此沒有再提傳授武藝的事情。
蕭克一面休養傷勢一面慢慢的適應着現在的生活。從語言、飲食到衣着、行爲,最重要的還有心理的適應,都在潛移默化的進行。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發現,原來現在這個世界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陌生。
這裡的人,同樣使用着方塊的漢字,雖然是繁體;同樣吃飯用筷子,同樣傳承着古老的中華文化,遵循着中華傳統的禮儀與習俗。春節、元宵、清明、甚至是五月端午的節日,都和‘另一條河流’中的中華民族的形式一模一樣。
與此同時,蕭克也對現在的大盛帝國有了一些更多的認識。大盛王朝統治中原定都洛陽,但是國勢已經日漸衰微。除了北方草原雄起的鐵騎汗國赤蒙,在黃河以西、隴山之右包括青藏高原上崑崙山一帶的大片高原、草場與荒漠之中,還有一個兵強馬壯的汗國——烈戎。烈戎國的汗帳建在天山之畔,行宮在高原冰山雪原之中,國內的百姓尚武,是近些年來倔起的新興強國。其國力兵威,大有趕超赤蒙與之並駕齊驅的跡象。這兩大強國整天想得最多的,就是南下侵盛入主富饒的中原。在整個大陸上,赤蒙、烈戎、大盛,並駕齊驅,如同東漢末年的三國鼎立。就目前看來,最強的仍是赤蒙,大盛則最弱。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如今之大盛如同中國歷史上的大宋王朝,抑武揚文兵力不濟。其實從經濟實力與文化底蘊上講,大盛王朝都是赤蒙與烈戎所無法比擬的。
蕭克從來就沒想過要當什麼政客或是將軍。這些大環境,瞭解就可以了。雖然他在努力的讓自己融入現在這個環境,但也沒想過當什麼扭轉乾坤、引領時代變遷的弄潮兒。相對而言,蕭克更習慣於立足於現實。‘農婦、山泉、有點田’,這種日子可能會比較愜意。
當傷快要好了的時候,蕭克想的問題就是:如何營生,如何照顧好珠兒、肥七這一對救命恩人。
這三個月來,小姑娘珠兒可是變了一個樣子。她已經快十歲了,正是長身體的重要時段。由於之前跟着肥七飢一頓飽一頓,飲食營養差勁到了極點,所以身體又幹又瘦,如同一根豆芽菜。這幾個月來,郝家大院裡的伙食可就好了。珠兒的胃口又極佳,常常吃得比一個大人還要多。三個月來,珠兒養胖了,面色紅潤、皮膚變白、身體也結實了不少。少女特有的水靈和嬌嫩,在她的身上慢慢浮現出來。
不管怎麼說,蕭克對郝大還是心存一點感激。落難之時有人相助,這種事情不是在哪裡都能遇到的。所以,蕭克對郝大的態度稍稍有所改觀,但還是沒有提起過教功夫的事情。
肥七在郝家大院裡也跟着混吃混喝。只不過,也許是幾十年來養成的職業習慣揮之不去。每天吃飽喝足之後,他仍要穿上那一身髒兮兮的破棉襖,拿着打狗棍和破碗到城門邊乞討。只不過,以前他只是縮在牆角等人來施捨,現在卻明目張膽的跑到客棧、商號那些地方討要了。人家態度惡劣的話,他還偶爾還會兇上幾句:“我兒子可是鐵霸王的座上客、死黨兄弟!”一般人聽到這一句,也是扔幾個銅板請他走人。犯不着真的惹上了鐵霸王。
因此,肥七在駝子鎮裡越混越精神。漸漸的,其他的一些乞丐見了他都只敢稱呼‘七爺’。今天誰在哪兒乞討、誰分好地段誰撿差攤子,都由肥七說了算。甚至後來,郝南仁索性讓肥七當了駝子鎮的乞丐王,連乞丐們日常的‘例貢’錢都讓他代收了事。
例貢,就是鐵霸王郝南仁和駝子鎮的天王老子艾欽的生財之法。但凡在駝子鎮討生活的人,不管是商人**還是雜耍乞丐,都要交這筆‘保護費’才能開工。真要出了什麼事,艾欽和郝南仁這一黑一白也還真的管。比喻前不久一個妓子被**去‘開工’沒收到錢還捱了打。郝南仁帶着一幫人就把嫖客(一個過路的客商)拎了出來一陣好打,還賠償了一大筆錢出來。但是,但凡有不交例貢的人,郝南仁的規矩也挺嚴。要麼滾出駝子鎮,要麼,拿物拿人來抵償。之前郝南仁派人來捉拿珠兒,就是因爲肥七多次拖欠例貢。
對於這一些,蕭克看在眼裡,不聞不問。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郝南仁與艾欽這種檔次的,不過是小兒科。放着是在二十一世紀那年頭,蕭克或許還會象徵性的標榜一下‘出淤泥而不染’。現在身處這亂世之中麼……淤泥之中營養正豐富。只要自己不親手去幹昧良心的事情,就一切安之若素了。
這一天,天氣晴朗,蕭克感覺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於是到了院子裡活動一下腿腳。
他拿來了幾塊斷磚和碎木塊,放在院子的地上,擺成了一個八卦陣的模樣。然後站了上去,開始施打一套螳螂拳。
這是他從小就開始練習的東西——輕功。這種輕功,不會讓人像電視上演的那樣飛檐走壁探星追月。但是,能讓身體柔韌靈巧,平衡能力變得極強。有時候,他還會在腿上綁上重重的沙袋跑步,然後再站在這樣的斷磚陣上打拳。十幾年來,蕭克一身功夫就是這樣一點點練出來的。
一套拳打下來,蕭克感覺還不錯,出了一些汗,這些天來缺少活動有些僵硬的肌肉也完全放鬆了。那種久違的生龍活虎的感覺再次回到身上,這讓他有了一些安慰和欣喜。
珠兒坐在不遠處的石階上,託着腮幫子定定的看着蕭克打拳。這些日子以來,她對蕭克的依賴與日俱增,一天到晚形影不離。蕭克時常在想,或許是這孩子從小就缺了父母關愛,心中有某些戀父情節的緣故。有時候蕭克就感覺,珠兒就在把自己當成父親、兄長。
蕭克打完拳正準備回屋擦一把臉,怪人羅素搖搖晃晃的從迴廊那邊走了過來,老遠的就聽到他在叫嚷:“關關之雎,在河之洲;窕窈淑女,老子沒有!”
蕭克不由得啞然失笑,停下了步子看着這個怪人。
羅素看似喝了不少酒,他一路搖晃的走到蕭克面前,打了一個酒嗝,然後將蕭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說道:“你的傷、傷好了?”
“嗯。”蕭克點了一下頭。
羅素又打了一個酒嗝,傻笑說道:“你簡直是牲、牲口,居、居然好得這麼快。看來我的醫、醫術,又有精進了。不錯,不、不錯。”說罷,轉身朝另個方向走,嘴裡仍然在嚷着:“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是嘛原因?悠哉悠哉,沒錢沒權人又醜!”
蕭克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傢伙的確是個人才。
這時,羅素突然沒頭腦的大喊了一句:“留意你身邊的人哪!——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是嘛原因?……”
蕭克一怔,快步趕上羅素,拽着他的肩膀問道:“把話說明白。”
“嘿、嘿嘿!”羅素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傻乎乎的笑道,“悠哉悠哉,沒錢沒權人又醜!”
“瘋子。”蕭克扔掉羅素,仍由他一搖一晃滿嘴胡言亂語的走了。羅素時常這樣瘋言瘋語,蕭克也沒往心裡去,自顧回屋洗臉。
珠兒一蹦一巔的跑進屋裡,拽了拽蕭克的衣襟說道:“哥哥,這個怪人,我好像以前在哪裡見過。”
“是嗎?”蕭克不以爲意,說道,“他是駝子鎮裡的人,你見過不奇怪。”
“哦……”珠兒天真的點了點頭,又踢着腳到外面曬太陽去了。
蕭克看着珠兒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愣了半晌,卻一時理不出一個頭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