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濛濛,春寒乍暖。茅草屋舍的邊角有細小的水滴滑落,青石板路也被行人的腳步,塗上了一層黃黑的泥漿。
今日是趕集的日子。附近村落的百姓都相繼趕到這個鎮子上採辦貨物、交易物品。低矮破落的城門邊,有幾個士兵躲在屋檐下抱着蓑衣拄着長槍昏昏欲睡。百姓們推着車兒挑着擔子,三三兩兩的魚貫出入。
城門的入口處,有三五個乞丐分散在不同的地方,拿着手中的破碗向過往的行人央求乞討。而在城門門軸邊一個能避風雨的小角落裡,卻坐着一個身裁略微有點肥胖的老乞丐,身前擺着兩個破碗。人卻蜷縮成了一團,一動不動。
那幾個乞丐跑了一陣沒討到幾個錢,都有些鬱悶。這時他們不約而同的走到了城門門軸邊,看到了那個老乞丐的破碗,不由得心中都有些憤然了。
“肥七,別裝死了!”其中一個乞丐拿腳踢了胖乞丐一腳,罵咧咧的道,“我們風裡來雨裡去累得半死,也沒討到幾個錢。你卻倒好,坐在這裡不費吹灰之力也討了這麼多。起來,讓爺們也在這裡坐坐。”
那人喊了幾嗓子,老乞丐像是睡着了,根本不理睬,一動也不動。
另一個乞丐喊道:“喲嗬,還裝死呢!兄弟們,他死了,咱們分了他的錢吧!”說罷衆乞丐就要動手。
就在這時,那個老乞丐突然一下坐起,拿起手中的打狗棍子就朝他們打去,嘴裡罵道:“滾!你們這羣白眼狼崽子,跟狗日的赤蒙人一樣黑心!”
做乞丐也是要講規矩的,衆乞丐也沒真想要搶他錢。但一聽到他罵的話就有點怒了:“老傢伙,你彆嘴裡不乾不淨的!誰他孃的跟赤蒙人一樣黑心了?!”
老乞丐眼珠子輪了幾下,撒潑說道:“行行,我錯了行了嗎?你們幾個小祖宗別來擾我了。我好不容易輪到一次這個風水寶地,好多討幾個錢呢。你們別處耍去,快去快去!”
衆乞丐罵咧了一陣,準備走開。其中一個乞丐叫道:“這老傢伙貪心,居然一人還擺兩個碗!”
肥七白了他們一眼,甕聲道:“今天是趕集的日子,過往的人多,我開個分號不行嗎?再說了,我現在要多養一個兒子了,還得給兒子治病,得多討點錢才行。哪能跟你們比,有閒錢還能開賭。”
“還開上分號了,哈哈!”衆乞丐大笑了一陣,各自散了去。其中一個乞丐說道:“肥七,你省省吧!你怕是想兒子都想瘋了。撿到一個人就認作兒子,人家除非傻了,纔給你這個乞丐當兒子呢!”
“滾,不關你事!”肥七突然一下大怒,臉都漲得紅了,掄起手裡的棒子就要起身打人,嘴裡還嚷道,“他是河神賜給我的兒子!是河神賜的!他就是我兒子!”
那人驚咦了一聲快步躲開,衆乞丐紛紛道“不理這個老瘋子”,然後各自散了去。
肥七餘怒未消的罵咧了幾句,擡頭看了看天色,起身收起了破碗裡的銅錢來。數了一數,今天收入還不錯。他再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布包來,也是一疊銅錢。然後柱起棍子一瘸一拐的走進了一家藥鋪。
藥鋪老闆交給了他一包藥材,手裡掂着他遞上來的一把銅錢,笑道:“肥七,你爲了這個撿來的小子把棺材本都帖進去了,值嗎?萬一到時候人家傷好了拍拍**走人,你可就虧大了!”
“不關你事!”肥七又氣上了,臉變得通紅,罵咧咧的邊走邊說道,“他是河神送給我的兒子,是不會走的!”
藥鋪老闆哈哈的笑道:“這老瘋子,愣是想兒子想瘋的。”
肥七將藥材小心的放進了懷裡,頂着雨一瘸一拐的走向了一間荒廢的神廟。他一路上不停的暗自發笑,心情異常的輕鬆。走到廟門口時,卻聽到院裡傳來一陣喧譁和爭吵聲。他吃了一驚走到廟門口一看,不由得傻了眼。
四五個壯漢,正圍着破廟的正堂,怒氣衝衝的指着廟裡罵道:“小丫頭,你今天不跟我們走,等下我們就打死護着你的這個小殘廢,再打死你爹那個老殘廢!”
“我不要!我不要!”屋裡傳來一個小女孩子驚懼的叫聲,然後又帶着哭腔的哀求道,“哥哥,你救救我嘛!我不要被賣到赤蒙草原上去,我不要嘛!”
肥七驚慌失措的衝了進來,大聲嚷道:“兒子、女兒!別怕,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那幾個壯漢聽到聲音一齊轉過身來,看到肥七就怒氣衝衝的圍了過來,其中一人拎着他大吼道:“老雜毛,快點交錢!不然就交女兒,老子已經沒耐心了!”
肥七嚇得渾身哆嗦,顫乎乎的說道:“豺爺、豺爺!你就……再寬限兩天吧!這兩天趕集人多,收成還不錯。我馬上就可以交例供了!”
“鬼還信你!”那個叫豺爺的壯漢還真是長着一雙豺狼一般的眼睛,怒瞪着肥七吼道,“你討的幾個鳥錢,都給那個小殘廢買藥治傷了!不跟你說了,你女兒我們帶走。你要是再敢吱唔半句,今天就讓你變成全身殘廢!”
肥七正想哀求兩句,聽到他的恐嚇臉都白了,頓時閉上了嘴巴再不敢說話。
四五個壯漢冷笑一陣,擡腳朝破廟裡走去。
小女孩子的驚叫聲再度響起。肥七傷心的拄着打狗棍,臉上抽搐了一陣,看似就要流下淚來,嘴裡喃喃的道:“沒女兒就沒女兒吧,總之不能沒了兒子……”
這時,廟內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啊!”野接着,一個壯漢居然平直的橫飛了出來,‘叭’的一聲砸在了黃泥水裡摔了個仰八叉,疼得殺豬似的號角爬都爬不起來了。
然後,屋裡響起了一個聲音:“我警告過你們的,別想傷害珠兒。”
肥七渾身一顫,自言自語道:“廟裡的神仙顯靈了!”
另外幾個壯漢退到了廟門口,指着裡面罵道:“小殘廢,你還真以爲你是肥七的兒子、是珠兒的哥哥了?你別不知死活,敢跟我們作對!”
裡面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只是珠兒的保鏢。你剛剛說的那些身份,都與我無關。”
“保你個頭,保鏢,我呸!”豺爺大怒的叫道,“兄弟們上,揍他,往死裡揍!敢動我的兄弟,哼!”
肥七嚇得屁滾尿流,當即跪倒下來磕頭拜揖:“豺爺、豺爺,我求你了!別傷害我兒子,我還指望着他幫我養老送終呢!”
他一邊說,一邊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聲慘叫,和有人重重摔倒在泥水堆裡的聲音。他疑惑的轉過頭來,突然看到自己身邊就躺着豺爺那幾個壯漢,都趴在地上嗚呼哀哉的直哼哼。
肥七吃驚的張嘴張得圓了,呆立當場。
門口傳來一聲聲木棍杵着地面的‘篤篤’聲。然後,一個小女孩子扶着一個身穿破爛棉襖的青年走了出來。青年的腳步有些蹣跚,一眼就能看出右腿有傷。
肥七驚喜的朝前跑去:“兒子、珠兒,你們都沒事吧?!”
“叫我蕭克。”他‘兒子’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對那些趴在泥水堆裡的人說道,“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離珠兒遠一點。還有,肥七是珠兒的爹,從今天起也在我保護的範圍。假如他們欠你們錢,會還的。就是這樣,你們可以走了。”
那幾個壯漢掙扎着從泥水堆裡站了起來,指着肥七等人怒罵道:“你們會後悔的——兄弟們,走!”
小姑娘珠兒的臉上還殘留着淚痕,與泥灰混在一起形成黑長的兩條。但她已經興奮的跳了起來,拍着手叫道:“哥哥好棒!哥哥好棒!阿爹,哥哥一個人就把他們都打走了,哥哥真的好棒!”
肥七木然的看着他兒子,輪了兩下眼眶,木訥的說道:“是你打跑的他們,不是神仙顯靈?”
蕭克嘴角輕揚露出一個微笑,說道:“我是保鏢。保鏢不是神仙。”
“保鏢……是什麼?”肥七問。
珠兒拍着手邊跳邊說道:“哥哥說,保鏢就是專門保護人的安全的。阿爹救了哥哥,哥哥就答應當珠兒的保鏢了!”
“兒子,你真的……好!”肥七突然一下放聲大笑起來,跺着一條腿和打狗棍放肆大笑,嘴裡大聲喊道:“我有兒子哪!我兒子好、很好!”
蕭克無奈的苦笑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朝廟裡走去。珠兒開心的跳過來拉着蕭克的衣襟說道:“哥哥,你會給我當多久的保鏢呢?保鏢是不是像豺爺手下的那些人一樣,也是要花錢來僱的呢?”
“僱保鏢是要錢。不過,我不打算收你的錢。”蕭克臉上掛着微笑。
“爲什麼呢?”珠兒偏着頭納悶的問,隨即又吐了一下舌頭,低聲說道,“是因爲珠兒沒錢嗎?”
“不光是錢的原因。”蕭克摸着珠兒的頭,認真的說道,“生命無價,我只能給你們免費當保鏢,來償還你阿爹救我的恩情。合同期限是,到你解僱我的那天。”
珠兒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迷惑的說道:“聽不太懂。哥哥,你說話真奇怪!”
蕭克不由得莞爾,摸了摸珠兒的頭說道:“以後你會明白的。現在你只要知道,從今以後我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這就夠了。”
珠兒的大眼睛頓時一亮,髒兮兮的小臉上露出了帶着兩個小酒窩的笑容,拍着手歡快的叫道:“好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