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襬隨風上下飛舞着。
墨黑的長髮依舊是一根白玉簪子挑起,只是臉上沒有了平日裡的漫不經心。
像是沉醉在了那一首樂曲裡,他整張臉上都是淡淡的哀愁。
而那頎長的身材因爲視角的緣故,好像出現在茫茫天際,有一種可望不可即的遙遠。
靜靜地枕在手臂上,端木青就這樣看着他。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韓凌肆。
不像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樣不羈,第二次見的時候那樣放肆。
也不像那年元宵時的冷漠,更不像逼婚時的霸道。
此時的他,如同已然羽化的仙人,那樣飄然地立在高處,而他的世界,就只有那一曲悽婉的洞簫。
不知何時,一曲終了.
端木青回過神,就看到他站在那裡,帶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自己。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如一隻翩然而至的鵠,飄然而至。
一句話沒有,直接攬過她的腰,便又回到了方纔的屋頂。
扶着她坐在屋椽上,韓凌肆道:“有事兒悶着的時候,站得高,心胸纔會放開,也就不悶了。”
端木青轉臉去看他,卻發現他看的是遠處的羣山,一雙鳳眸裡,不知道安放了什麼東西。
這一座涼亭是建在假山頂上的,所以高過了永定侯府其他所有的建築物,站在這裡,確實可以看得很遠,很遠。
站在這裡,確實如他所說,原本心中的塊壘,好像漸漸地消散了,反倒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暢。
“沒想到,你的蕭倒是吹得不錯。”
突然掀脣一笑,端木青道。
韓凌肆回過神,也恢復到平日裡漫不經心的模樣,隨意靠着她坐下,一點兒也不覺得靠這麼近有什麼不妥。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呢!我可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要外表有外表,要內涵有內涵的好嗎?能嫁給我是你的福氣。”
聽他這語氣,端木青如何還能鬱悶得起來,挑了挑眉:“是嗎?那我豈不是配不上你?要不讓陛下把那旨意撤了吧!”
自從,那次驃騎大將軍府的事情之後,兩人的關係似乎近了許多,很多時候,就像老朋友一般。
“算了,這個時候讓陛下撤掉旨意,你以後還怎麼嫁的出去啊?
我雖然吃點兒虧,但是看在你還算有兩分姿色、又泡得一手好茶的份上,勉強收了算了。”
說着,便將頭髮往後一甩,說不出的得意和驕傲。
看到他這個樣子,端木青簡直有些哭笑不得。
“對了,其實呢!我棋也下得不錯。”
突然間湊到端木青的耳邊,韓凌肆吐出這麼一句話。
對他突然的靠近,嚇了一跳,她幾乎沒掉下去。
還好某人手疾眼快,一把摟住,帶到自己懷裡。
“你做什麼?”鬆了一口氣,端木青微蹙了眉頭嗔了他一眼。
韓凌肆卻並不放手,而是繼續在她耳邊道:“你都是我的未婚妻,爲什麼總是跟別人下棋啊!我的棋藝也不錯的。”
說話的時候,他的氣息撲在耳邊,癢癢的,熱熱的,讓她頓時紅了臉。
這個人就不能換一招嗎?
但是想起他說的話,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他分明是在說趙御鴻。
她雖然不能喜歡上趙御鴻,更不可能會成爲他的王妃,但是不得不說,有些時候,還是可以像朋友一般的相處。
更何況,對於趙御鴻這個人,她也必須要穩住,拔除趙御風,他可是個關鍵人物。
“放開我。”
回過神,發現自己還被他摟在懷裡,此時兩個人坐在這樣高的地方,若是有什麼人經過看到,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樣的話頭來。
“不放!”沒想到某人竟然耍起無賴來了,“除非你答應我,以後不能跟別的男人那樣親近了。”
這話說得端木青一愣,韓凌肆……這是在吃醋?
陡然間想起梅花林的那件事情來,心裡頓時有些煩亂起來:“韓凌肆,放開我!”
眼看着她的眼睛裡有了些怒意,韓凌肆方纔不情願地放了手:“他又沒有我長得好看,還下得一手臭棋,你眼光真是有問題。”
聽到這話,剛剛心裡生出的怒氣也瞬間沒有了影子,這個人怎麼有時候跟個小孩子似的?
而她沒有看到的是,垂花門前,一個暗紫色的身影帶着些黯然的味道走了出去。
直到那邊的身影完全消失,韓凌肆的嘴邊方纔露出一個讓人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意。
而趙御鴻卻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兩邊都看不到端木青的身影,生怕她心裡因爲好友的出嫁不痛快,特地過來找她。
誰知道,竟然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到底,自己哪裡不如他?
隨着熱熱鬧鬧的婚禮過去,沒多久,老夫人突然間就病了。
病勢來得兇險,讓端木青都有些措手不及。
之前因爲她那場病的時候,老夫人突發氣喘,讓她十分小心老人家的身體。
幾乎隔幾日就會替她診一次脈。
誰知道這日一大早,不知道是哪個丫鬟毛手毛腳,將洗漱的水灑在地上。
老夫人一個沒注意,就滑到了,接着就昏厥了過去。
端木青小心翼翼地替她施完針之後,沒多久她就甦醒了,只是下半邊身子卻動不了了。
分明是中風了。
原本最擔心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再施針下藥的時候,就針對這一點,誰知道還是沒有避免。
一屋子的人,頓時愁雲慘淡起來。
“誰服侍老夫人洗漱的?!”
從內室出來,端木竣把榮禧堂所有的小丫鬟都叫到了院子裡,沉聲問道。
好一會兒,纔有一個小丫鬟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一擡頭看到端木竣陰沉的臉色,便“噗通”一聲跪到在地:“侯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就將那水灑到了地上。”
說這話,眼淚就涌出來了,整個人小小的身子也跟着發抖。
“你這個樣子竟然也在老夫人跟前伺候,這會子老夫人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你……”
端木竣從來都不是心狠之人,此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總不能要了她的命吧!
好半天方纔接着道:“把她帶下去,看明天老夫人的情形,再行處置。”
誰都看得出此時端木竣的怒意,誰還敢怠慢,立刻就有人上前將她拖了下去。
因爲老夫人的病,端木蒼和端木赫也急急從任上趕了回來。
顧念着端木家的功勞,加上這段時間一切太平,皇帝特意準了兩人的長假,等老夫人的病情穩定了再回去。
到底下半身不能動了,雖然有丫鬟婆子們,端木青幾個姐妹等人還是天天前往榮禧堂。
始終都保持有人在跟前,輪流換班。
過了幾日,卻不想,還沒等端木竣給那丫鬟的處置下去,她就先自尋了死路,撞死在了房間裡。
聽到這消息,端木青也有些惋惜,按照端木竣的性格,其實最多不過就是趕出永定侯府罷了。
“這個紅雀也真是的,又沒有說要將她怎麼樣,她就這麼不經事兒,白白丟了條性命。”
露稀快人快語,聽到她的死訊,到底還是有些惋惜,蹙眉道。
采薇卻搖了搖頭,冷靜道:“她本就不適合在府裡,做起事情來總沒個分寸,這次不出事,下次也免不了。”
“你很瞭解她?”
采薇甚少這樣評價一個人,倒是讓端木青有些驚訝。
聞言,采薇笑着搖頭:“哪裡稱得上了解,她是老夫人屋子裡的二等丫鬟,平日裡跟我們接觸的少,不過是點頭之交。
若不是小姐你醒過來的那天,我還真是不知道她是這樣一個性子的人。”
聽到采薇的話,露稀纔想起來,拍手道:“就是,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麼回事,平日裡看人那樣準,還會將這樣一個人放在屋裡用。”
聽到兩個丫頭的話,端木青陡然間停下腳步,好像想到了什麼。
紅雀就是端木青醒過來的時候,那個被端木素打暈的丫鬟。
采薇和露稀兩人將那天的事情講了一遍,端木青卻瞬間變了臉色。
“她衝進來找我,可有說什麼?”
“別提了,”露稀一提到那天的事情就十分生氣,“若不是四小姐,她當真衝了進去呢!還說什麼拿花樣子。”
“花樣子?”
采薇看着端木青的臉色,認真地點頭:“嗯!牡丹花樣子,說是你答應給她的。”
聽完她們倆的話,端木青並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着某一方,手指靜靜地敲在一旁假山的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