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醫站在門前,眉頭卻皺了皺,似乎有話不好說。
“太醫有話只管說。”端木竣的聲音有些急切,傳到暖閣裡,女人們越發的好奇。
李凝霜心裡冷笑,面上強作鎮靜,端木紫不由地蹙了眉,瞥了眼自己的娘,悄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有事別瞞着我。”
“你瞧着就好了,裝病!以爲是那麼容易的麼?”李凝霜不以爲然,只露出森森的目光。
端木紫心裡有氣,不想再多說,只好又乖乖地走到老夫人旁邊。
“看大小姐這樣子,似乎是中了毒啊!”
畢竟是太醫,除了宮裡頭,京城的達官貴人們也常會請了他出診,像這樣中毒的事情也有過,誰的後院沒有些彎彎道道的齷齪事情,只是到底關係到主人家的顏面,是以有些話,不好說。
“什麼?中毒?”端木竣顯然沒有想到,臉上的表情就此呆住。
暖閣裡的人也是吃了一驚,周氏當下便驚呼出聲,隨着她的聲音,許多人便竊竊私語起來,所有人都將視線落到了李氏身上,有懷疑,有驚恐,有鄙夷,有憎惡,紛紛雜雜,讓李凝霜一時間竟有一種壓迫得擡不起頭來的感覺。
可這件事情明明不是她做的,怎麼能夠自己氣勢上便像個過街老鼠似的,這樣一想,忙挺直了腰桿,正要張口說話,卻聽老夫人道:“別吵,聽太醫怎麼說。”
聽到隔壁暖閣裡有聲音傳出來,知道女眷們都避到了那裡,張太醫目不斜視,臉色不變,認真道:“看症狀,初步斷定是八仙花的毒性,但是究竟是不是還不能夠定論,需要進一步查證。”
端木竣好奇道:“這八仙花許多地方都有,卻不知道此物有毒,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八仙花外表豔麗,由於其花色繁多,從玫瑰紅、深藍到綠白色應有盡有,一旦吃了八仙花,幾小時後就會出現腹痛現象,另外的典型中毒症狀還包括皮膚疼痛、嘔吐、虛弱無力和出汗,有的會發熱,甚至有可能會出現昏迷。”
張太醫回答得不緊不慢,顯得十分有經驗。
“八仙花?”周氏突然臉色變了,連帶聲音也變得有些不正常,低聲在林氏耳邊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李姨娘的院子裡好像就種了一片呢!”
雖然聲音壓低了,但是離得不遠的老夫人和端木紫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端木竣臉色鐵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維持着該有的禮貌,“張太醫,我們府上並未有了解這方面東西之人,只怕還要麻煩張太醫幫幫忙了。”
這當然是意料之中的了,行醫多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謙虛了幾句便道:“看小姐的樣子,應當是接觸毒物不超過兩天,還要煩請小姐的貼身丫鬟將近兩日小姐吃過喝過碰過的東西交於下官查看查看。”
采薇和露稀聞言立刻配合着將端木青平日裡吃的點心,喝的茶,用的脂粉都一一拿出來交由太醫細細查證。
沒有一會兒,太醫便端着茶葉盒子到端木竣面前,“侯爺,這茶有問題,裡面分量不多的摻入了八仙花的乾花粉,就算是泡在茶杯裡,也很難看的出來,而且這八仙花的香味本就不濃,曬乾之後泡水更是沒有什麼味道,是以十分難察覺。”
“有勞太醫了,此時天色已晚,就不留太醫了,日後再登門道謝。”端木竣此時也沒有興趣來往,讓小廝匆匆送走了太醫,便下令嚴查。
一衆女眷此時才從暖閣裡走出來,周氏卻已經流上眼淚了,帶着鼻音道:“這纔多大的孩子啊!就要受這樣的委屈,這人就是不能太善良了,不然老天爺也要欺負,偏偏那樣懂事,不肯驚動人,若不是這丫頭護主,與李姨娘吵了起來,才鬧來了太醫,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樣的地步呢!”
李凝霜聽到這話,幾乎要氣死,但是此時不是與周氏辯駁的好時機,要獲取端木竣的信任纔是正事兒。
“侯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李凝霜哽咽道,“是妾身的錯,只想着老夫人的壽宴不能夠出差錯,這些時日一直都在忙着榮禧堂的事情,沒有顧及到大小姐這邊,纔會讓歹人有了時機,今日又因爲再過兩日就是老夫人壽辰了,不敢耽誤了,纔跟露稀吵了起來,是妾身的錯。”
口口聲聲是爲了老夫人的壽宴,來來回回都是體察不全,到底不提中毒一個字,好像完全與她無干,端木青在內室聽着,心下微哂,想不到李氏此時倒聰明瞭一回。
今晚發生這樣的事情,已經讓端木竣十分煩悶了,此時聽到這樣的哭訴,更是惱怒,“行了,到底事情如何,等查出來自有定論,你先消停會兒。”
這麼多年來,雖然她只是一個姨娘,但是仗着出身高,又有皇后撐腰,府裡頭還有老夫人的後盾,從來都是橫着走的,何時這樣沒臉過?而且端木竣當着在場的這麼多人的面呵斥她,無異於當面給了她一個耳光。
頓時又羞又氣,只想站起來辯解,端木紫一見,立刻拉了她的衣袖,“姨娘這是做什麼?此時姐姐屋裡出了這樣的事情,父親在忙着找兇手,你不幫着還在這裡添什麼亂?你那些小事這時候還稱得上是事麼?”
果然端木紫比李凝霜還是要聰明些,四兩撥千斤地讓李氏下了臺,字裡行間卻都是在將她摘乾淨。
像是故意一般,端木紫才說完,采薇便捧着一個大盒子過來,目光怨毒地看了李凝霜一眼,方纔含着眼淚跪到端木竣面前。
“侯爺明鑑,這一盒子是中秋的時候李姨娘發到我們舞墨閣給小姐的茶葉,小姐前兩日將德妃娘娘賞的茶葉喝完了,纔拿出來喝,奴婢也不知道這一大盒裡頭有沒有那害人的東西,但是茶盒裡的就是從這裡取的,還忘老爺給小姐做主。”
說完,便肩膀聳動着哭了起來,采薇不比露稀,從來在衆人面前都是一府溫和知禮的模樣,話語不多,卻十分溫柔可親,是以,她哭起來的效果自然跟別人不一樣。
秦姨娘忙道:“好孩子,老爺在這裡自由定論,你也別哭了,小姐還在屋裡頭要人照顧呢!你和露稀兩個人都這樣跑出來了,誰照顧小姐?”
采薇一聽,忙給端木竣叩了頭,又匆匆忙忙進屋去了。
端木竣直到此時纔回過神,直接便將手裡的茶葉往李凝霜的頭上砸去,“你還有什麼話說?”
被盒子打中,李凝霜纔算是完全懵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是有人說端木青出了門,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她才向老夫人說起了禮服的事情。
原本是爲了抓到端木青偷溜出府夜不歸宿的現證,誰想到,先是在院子裡跟個小丫頭大吵一頓,被諷刺得七葷八素,隨即便來了一堆人,不明所以的來看熱鬧。
本以爲絕對不在的端木青卻被人扶着出來了,瞬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自己,虐待嫡女這個罪名就扣上了。
早上還好好活蹦亂跳的人此時病了誰信,還以爲太醫來了剛好可以戳破她的謊言,誰承想,又鬧出了中毒的事情,而且下毒的黑手,此時已經直指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李凝霜懵了,難道一開始就是錯了,心神陡然間一亮,一定是的,肯定是端木青早就設計好了這個計謀,就等自己鑽進來。
一想到此處,李凝霜的指甲便嵌入了手掌心,沒想到這個小賤人竟然這麼狠毒,捨得拿自己的身子來陷害自己。
“侯爺,這件事情……”
還未等李凝霜說出口,端木紫便一下跪倒在地,出聲打斷了她的話,“爹爹,姨娘也是一時糊塗,想來也是女兒的錯,這些日子以來,也不知道怎麼,紫兒總覺得爹爹越來越喜歡姐姐,越來越討厭紫兒,這麼多年來,從未這樣過,紫兒心裡難受,悶悶不樂,又沒有人可以說。
姨娘經常到紫兒屋裡坐,紫兒有時候忍不住便會抱怨兩句,姨娘憐惜紫兒,一時間鬼迷了心竅,纔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爹爹要罰,就罰我好了。”
端木竣沒想到自己一向認爲是解語花的女兒竟然會生出這樣的嫉妒之心,不由瞪大了眼睛,愣在當場。
坐在屋子裡的端木青卻陷入了沉思,看來端木紫確實有她的過人之處,這審時度勢的能力就是她前世萬難望其項背的,怪不得自己會一敗塗地,看來要收拾她也不是件特別容易的事情。
此時外面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都在等着端木竣開口。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兒,傾城的容貌帶着哀慼,眼睛裡卻是倔強的神色,睫毛上還掛着點點的淚珠,讓人生憐,心下便軟了幾分,喃喃間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咣噹”!屋子裡突然傳出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