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凌肆遠遠的看過去,便看到方纔還帶着淺淺笑意的端木青陡然間臉色煞白,如同遇到了什麼打擊一般。
他連忙撇下所有人,快步走到端木青面前:“青兒,怎麼了?”
端木青陡然間抓住了韓凌肆的手:“疫症!是疫症啊!”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韓凌肆疑惑不解,連忙抓住她的肩膀讓她冷靜:“青兒,到底怎麼了?什麼疫症?”
端木青努力的平穩住自己的呼吸,竭力讓自己平靜,看着韓凌肆的眼睛道:“臨水鎮……臨水鎮那些百姓,得的是疫症!”
這個時候蕭梨月也走了過來,聽到這話,也同樣嚇得臉無人色。
“青兒,你確定?這不是小事!”韓凌肆的呼吸陡然間變得急促,急切地看着端木青。
經他提醒,端木青仔細想了想,搖頭道:“很像,我要再去確認一下!”
“不行!”韓凌肆想也不想,立即否定道,“我找別的大夫去。”
端木青卻固執地搖頭:“這裡的大夫大部分都因爲水災而離開了,就算是有留下來的,也都是些無力遷徙之人,這些人連自己家人都不能養活,醫術能夠好到哪裡去?
疫症不是小事,不可馬虎,一個不小心,便是屠城的病症啊!”
她的言語間十分急促,眼睛裡帶着固執的光芒。
“不行!”這件事情上,韓凌肆卻是十分的堅持,從他的表情看來,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這件事情我不會聽你的,你回屋去,我立刻找大夫前去。”
“韓凌肆!”端木青緊蹙着眉頭看着他,“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我是大夫,我會知道怎麼保護自己,而且如果不是,豈不皆大歡喜?”
這是蕭梨月第一次聽到這個她喚作“青姐姐”的女子叫昊王,卻是直接叫他名諱,這讓她感到十分的驚訝。
更加驚訝的是,似乎這裡的人都覺得很正常。
那個淡如水一般的女子韓雅芝,還有冰塊臉暗影,他們的臉上都沒有什麼異樣。
甚至於昊王本身,除了不能遂了她的願望的堅持之外,也沒有任何的不快。
她,對昊王來說,這麼不一般麼?
這似乎和自己最開始所想有些不同。
“我說了,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你安心呆在屋子裡就是了。等到結果出來,我自然會告訴你。”
韓凌肆臉也冷了下來,但是眼睛裡卻滿含着擔憂。
這個時候出現疫症,對於這裡的災民來說,當真算得上是萬劫不復了。
“韓凌肆!”端木青氣急,一張臉都因此而變得通紅。
可是韓凌肆沒有給她機會說下去,而是轉臉對韓雅芝道:“雅芝,把她送回屋子。”
韓雅芝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走到端木青面前淺淺笑道:“回屋吧!”
端木青還想要說什麼,但是韓凌肆卻已經轉過了身,徑自往外走去:“暗影,去將城裡所有的大夫挖出來。”
咬了咬牙,端木青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終究還是跺腳回了屋子。
她清楚地知道,看起來無比柔弱的韓雅芝,其實武功高強。
而且,要命的是,這個女子根本就只聽韓凌肆的話,端木青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
站在屋子中間,端木青回想起那日在陳芝筠揹簍裡看到的草藥。
葛根、柴胡、黃連,這些都是止瀉常用藥,還有些姜活、防風、白芷,卻是用於普通風寒引起的嘔吐。
看來已經出現了書裡最常見的上吐下瀉症狀,在結合當時看到的那些百姓的面色,十分像是疫症初發時候的病虛無力。
臨水鎮是這樣,那麼其他的地方有沒有出現呢?
如果是疫症,那麼這種疫症的傳播方式是什麼?
水?還是空氣?甚至是接觸性傳染?
端木青只覺得腦袋上放懸了一頭嗡嗡嗡響個不停的大鐘。
整個人都頭暈眼花,心急如焚。
“青姐姐,那天我們看到的那些百姓,當真得了疫症嗎?”
蕭梨月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端木青從思緒裡回過神,看到她擔憂的眼,勉強笑了笑。
“我也說不準,需要再去看看才知道,可……”
說着又不遠再接着往下說了,方纔韓凌肆的態度她也看在眼裡,自然知道她接下來的話是什麼。
蕭梨月想了想,安慰道:“昊王他也是爲你好,如果真的是疫症,很容易傳染呢!他是擔心你。”
其實她怎麼會不明白,可是,這些都無法成爲她不去到那些病人面前的理由。
可是這些她並不想跟蕭梨月這麼一個外人說,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雖然不如青姐姐厲害,也不懂醫術,但是蕭府在青州還是有幾分力氣的,有沒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得上忙的?青姐姐只管吩咐就好了。”
端木青心裡原本就因爲這事情煩得很,此時委實沒有心情再去面對這麼一個大家小姐的好奇心。
正要說沒有,但是腦海裡卻突然想起一事,連忙道:“對啊!你們蕭府平日裡應該跟青州城裡的名醫十分相熟的吧?
你能不能請到一位醫術比較好的大夫前去看一看,然後再將具體的情況轉告給我?”
蕭梨月聽到這話,連忙笑道:“我雖然沒有什麼本事,但是這一點還是可以做得到的,你放心吧!我現在就去。”
端木青如同抓到一根漂浮的稻草,感激不迭:“謝謝你。”
看到她這樣高興的表情,蕭梨月頓了一下:“青姐姐,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爲什麼那麼在乎這是不是疫症?就算是疫症,可是你在這裡也是影響不到你的,不說你,就是你所有認識的人,都是影響不到的。
換句話來說,這是不是疫症,其實跟你關係不大,甚至說,完全沒有關係,你這樣擔心,是因爲昊王嗎?你擔心他這一次的賑災之行出紕漏?”
端木青垂下眼瞼,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睛裡有一些什麼東西閃動着。
“其實,沒有你想得那麼複雜,這隻有一個原因--我是大夫。”
曾經有一個人跟她說過:“我不管你到底是因爲什麼來學醫,也不管你以後究竟能夠學到什麼樣的程度。
但是眼下我既然已經收了你做徒弟,我也知道你的醫術,以後一定會用來致人死命。
這是你跟我說你爲了自保之時就已經註定的,但是,我對你有一條要求,遇到可救可不救之人,當救。遇到可害可不害之人,不害!
若是你問我爲什麼?我的答案只有一個,你是大夫!”
這段話是雲千曾經跟她說的,她一直都記在心裡。
儘管後來發生了那些事情,但是在她的心裡,雲千還是她的師父,永遠都是。
而他對她的那一條要求,也漸漸的變成了她自己的行爲準則。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將自己當做了一名大夫。
曾經雲千讓她背過很多的書,其實不僅僅只有藥理和病理,還有很多的醫德醫行的典著。
這也是爲什麼儘管後來雲千變成了名義上的敵人,她還是將他當做師父的緣故。
因爲不管他們站在怎樣的關係上,雲千作爲師父並沒有一點兒藏私,他是真的將她作爲徒弟去教導。
想到這裡,端木青越發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蕭梨月聽到她的話,心裡莫名的一陣感動。
最初看這個女子,只是覺得她身上透着一股靈氣,雖然長得也不差,但是究竟難以讓人感到驚豔。
可是現在再看,卻發現她的身上有一種歷久彌堅的氣質,這種氣質讓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一種別人所沒有的光華。
到半下午的時候,蕭梨月便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臉上滿是焦急,可見趕路也趕得頗爲急切。
“青姐姐,那些亂七八糟的術語,我也聽不懂,我讓張大夫把所有的症狀都寫了下來,你看看。”
一邊匆匆忙忙走過來,蕭梨月一邊從衣服裡掏出一張紙。
端木青一聽,連忙迎上去,握住她的嘴:“噓!別這麼大聲!”
蕭梨月心裡只想着早些讓端木青知道,完全忘記了韓凌肆讓韓雅芝看着她這回事。
此時連忙閉了嘴,點了點頭。
端木青飛快地將那張紙藏到胸口裡,然後再從窗戶邊往外看去,看到韓雅芝那邊屋子並沒有什麼動靜,方纔放了心。
蕭梨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給忘記了,對不起啊!”
“沒事!”端木青笑着搖了搖頭,“她沒有發現。”
西廂房裡的女子,靜靜地坐在窗邊,透過白色的紗窗看着外面的太陽。
正屋裡的動靜落在耳朵裡一清二楚,但是,她沒有出門,只是靜靜地看着那透過紗窗看起來模糊不清的日光。
脣邊掛着一絲誰也看不懂的笑意。
“怎麼樣?”蕭梨月看着端木青越皺越緊的眉頭,不知到底如何。
問起那張大夫,他卻說得含糊不清,支支吾吾老半天也還是隻說了一句還不能確定。
還好她聰明,知道讓他寫下所有的症狀,這樣拿給青姐姐,定然是萬無一失的。